這么多年哈迪斯完美地履行了身為冥神的職責(zé)，從沒有奧林波斯神的懶怠荒唐，死神也不覺得冥府之主有了愛人會是一件好事。

    特別是喜愛上一個權(quán)責(zé)完全相反的女神，簡直就是在自我虐待。

    卡戎看向日夜奔流的河水，“心慈手軟的女神確實不適合這里，但是哈迪斯會教導(dǎo)她。遲早她的心會像黑鐵一樣堅硬，就像你驅(qū)趕人類的塞克前往哈迪斯的居所時，無情得如趕著羊群，她也會受到哈迪斯的影響而蔑視所有活著的生物?！?/br>
    到時候泊瑟芬的神權(quán)，自然也會從生轉(zhuǎn)換為死。

    卡戎說完，就用船槳敲了敲船舷，催促死神下船。

    塔納托斯只能跳下船頭，踩上了由稚嫩的花葉交織而成的「荊棘之路」，感覺每走一步都疼痛難忍。

    ——

    泊瑟芬在學(xué)習(xí)的時候?qū)戝e了一個字，正在修改的時候，突然一大疊厚重的泥板堆在她面前。

    她雙目無神看著這堆玩意，然后沉默抬頭，看到哈迪斯正隨手從他的工作里挑揀泥板名單，不一會，又扔了好幾塊泥板給她。

    泊瑟芬終于想起舉手提問，“是東西太多放不下嗎？我去別的地方學(xué)習(xí)?！?/br>
    桌子太小，工作太多，她這個閑人還是收拾收拾，自己找個旮旯地待著去。

    哈迪斯低頭檢查名單上沒有過多罪惡的人類名字，然后扔到泊瑟芬面前，“這是壞掉的名單需要重新抄寫?！?/br>
    泊瑟芬認(rèn)真看了幾眼，“這也沒壞?！?/br>
    哈迪斯淡定糾正她的話，“泥板都是裂縫?！闭f完，他若無其事抬起手壓裂了所有需要她重抄的泥板。

    泊瑟芬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雙手忍不住從桌子上移開，握緊放到腿上，將自己跟這批裂開的泥板分離開，好證明泥板壞掉不是她沾手的原因。

    哈迪斯又想到什么，朝她伸出手，幾大塊形狀不規(guī)則的黃金從掌心冒出來，他一臉認(rèn)真地看著她說：“這是你的酬勞?！?/br>
    做喜歡的事情，得到合適的報酬，是她幸福的定義之一。

    哈迪斯漠視了泊瑟芬并不喜歡抄寫他的死亡名單，或者他覺得抄多了就會自動喜歡上。

    泊瑟芬看著眼前的金子，終于確定冥府是真缺工作人員。一旦發(fā)現(xiàn)她也是個勞動力，哈迪斯竟然親自拿出豐厚的工資來拉人上崗。

    雖然她對這里各種不靈不靈閃的黃金裝飾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而且還天天睡在黃金床上（特難睡的一張床板）。但并沒有混淆她對黃金的價值判斷，哈迪斯給太多了。

    她抓住一塊裂開的泥板，很沒有志氣說：“抄，我立刻抄。”

    就差一句老板脫口而出。

    現(xiàn)在離開的希望開始變得渺茫，但是萬一呢？哪天哈迪斯腦殼撞到車輪，被碾幾遍清醒了，他肯定會一腳將她踹飛出冥府，這些金子搞不好就是她以后的立足之本。

    小市民心態(tài)的泊瑟芬心黑地想著，在冥府工作撈一筆大的，衣食住行都有保障，而且還能多熟悉這里的語言，抄寫久了字體還會變得漂亮，拿出去也有面子。

    哈迪斯手指摸過那些罪人的靈魂泥板，耳邊傳來筆尖刻字的碎響，每個字都是壽命，驅(qū)趕著死亡離開死亡名單。

    泊瑟芬的力量太過光明，也太過生機(jī)盎然了。

    哈迪斯低垂下眼瞼，沉思片刻后將死亡泥板扔開，從侍從手里接過新切割好的泥板，濕潤的泥面印好刻字的長格。

    他從黑霧中抽出一段詛咒的長筆，開始在上面用比較偏的塞浦路斯方言，寫下了泊瑟芬看不懂的字體。

    等到寫完，哈迪斯無聲無息將泥板放置在最上面。

    然后他將手放到桌子上，放松地看著泊瑟芬認(rèn)真抄寫名單的模樣。

    如看著還未離巢的幼鳥，正在張開小嘴等待他的喂食。

    泊瑟芬一臉麻木地當(dāng)沒有感情的抄寫機(jī)器，總覺得哈迪斯的眼神特別和藹慈愛，就在她想背過身避開他的時候。

    哈迪斯站起身，聲音平穩(wěn)地說：“我出去一趟?！?/br>
    說完，他化為一團(tuán)黑色風(fēng)暴，身體散開消失在原地。

    而在工作的判官也聽到什么看向大廳外，米諾斯跟拉達(dá)曼迪斯放下手頭的筆，也依次消失在原地，跟隨上哈迪斯的腳步。

    埃阿科斯看了一眼泊瑟芬，發(fā)現(xiàn)她的注意力都在泥板上，沒有什么異樣才若無其事繼續(xù)低頭檢查名單是否有錯漏。

    抄寫異域文字抄到頭大的泊瑟芬確實沒發(fā)現(xiàn)哪里不對，她將抄好的泥板放到一邊，伸手去拿新的泥板。

    卻發(fā)現(xiàn)這泥板上的字，她竟然一個都不認(rèn)識，好在字體大而清晰，照著臨摹問題不大。

    她提起筆，一臉無知地刻下第一行字。

    ——我以此筆，以此融合死亡河水的泥板。

    【冥河的主干流充滿了死者的怨恨?！?/br>
    ——以冥府主神的力量，將瘟疫散播給為德墨忒爾建立神廟的西庫爾人。

    【身處特里納克里亞島嶼上的人類，在德墨忒爾的庇護(hù)下，使用狄奧尼索斯的神力種植葡萄，又使用種子的力量種植麥子?！?/br>
    ——詛咒之力將使德墨忒爾行走過的大地布滿疾病，失去肥沃的生命，失去種植的麥粒。

    【無法種植催生的谷物之神，將失去人類的敬仰而一無所有?！?/br>
    泊瑟芬甩了甩手，看不懂的文字臨摹起來特別費力，她吹了吹還帶著濕氣的字體，才將泥板隨意放到一邊。

    而此刻的西西里島，一場兇狠的瘟疫開始蔓延，葡萄與麥子在人類死亡的時候，也跟著枯萎。

    肥沃的土地在流失最重要的生命力，充滿裂縫的埃特納火山下，無數(shù)麥種如金沙從縫隙里涌出來，璀璨的光芒中，懷抱麥穗的女神從深埋地下的陶缸中走出來。

    這不是她蘇醒的季節(jié)，但是動蕩的土地刺痛了她的身體與心靈，她的手捂著腹部，低頭看向黑暗的裂縫深處，終于痛苦喊了一聲。

    “泊瑟芬?！?/br>
    而奧林波斯山的神明，正在治療的赫爾墨斯跟在打理武器的雅典娜，意識到什么地?fù)荛_云層，看向了開始出現(xiàn)瘟疫的島嶼。

    “泊瑟芬下的詛咒？”赫爾墨斯皺起眉，詛咒也是他負(fù)責(zé)的權(quán)能之一，所以他立刻捕捉到了瘟疫的味道。

    雅典娜披上戰(zhàn)甲，提上大盾，“她在轉(zhuǎn)換自己的神權(quán)嗎？”

    從來都是代表生命的神靈，開始被冥府的黑暗沾染了，連詛咒都是哈迪斯的氣息。

    赫爾墨斯忍著傷痛說：“我去會議廳找父親，接泊瑟芬回來的事務(wù)必須提前?！?/br>
    哈迪斯擺明了在污染泊瑟芬的力量，打算讓她永遠(yuǎn)待在冥府里，改變種子的職能。

    而站在戰(zhàn)車上的哈迪斯正在處理叛亂的亡者。

    他低頭俯視著冥府的土地，無數(shù)的手指從里面探出來，花朵纏繞在死人的軀體上，讓他們有反叛的力量。

    埋入地下的青銅一族，已經(jīng)蠢蠢欲動地開始汲取泊瑟芬的神力。

    哪怕身體已經(jīng)腐爛在幽暗的冥府污泥里，熱愛力量的靈魂依舊充滿生的渴望，隨時都想逃離這里，回到陽光下繼續(xù)制造??。

    哈迪斯身側(cè)跟著兩位判官，判官身后是冥府的各種災(zāi)難之神，畸形的怪獸怪蛇跟有管理權(quán)的亡者。

    他們都冷眼看著這場注定不得善終的叛亂。

    哈迪斯突然抬頭看向遠(yuǎn)方，眼里的冷漠化為溫和的風(fēng)，他感受到德墨忒爾被泊瑟芬的詛咒擊傷。

    只要谷物女神衰敗，泊瑟芬就更沒力量離開冥府。

    哈迪斯抬起手，對底下反叛的亡者下了判決，“我給你們的靈魂散播瘟疫，永遠(yuǎn)腐敗在污泥里?！?/br>
    腐爛的亡魂將再次化為肥沃的力量，反哺泊瑟芬的力量。

    生與死的神力是能自然轉(zhuǎn)換的，在泊瑟芬身上屬于奧林波斯山神明的氣味，被冥府洗干凈前，冥府需要承擔(dān)她的神力沖擊造成的動蕩。

    身為泊瑟芬的教導(dǎo)者，哈迪斯非常淡定地開始解決她留下來的各種小問題。

    第57章 鞭神

    泊瑟芬抄名單抄得腰酸背痛， 眼睛也快被各種死法戳瞎了，她將最后一塊泥板放下，整個人像條死魚趴在桌子上奄奄一息。

    那些人的各種花樣死法到底是誰設(shè)計出來的， 設(shè)計者的惡意天賦都溢出來了。

    泊瑟芬再一次體會到神對人類的掌控性， 仿佛每個人行走在大地上的人類都是這里的神手掌里的玩具，捏圓搓扁，毫無反抗能力。

    泊瑟芬看了一眼放在泥板邊的黃金，頓時都沒有那么香了。這也是幫兇的錢啊，她邊感嘆邊不爭氣地將黃金收起來。

    然后踩著皮革軟涼鞋，跑去跟那些不會說話的侍從要了陶罐水，大門口擺放著一個本來放泥板的大缸，里面種著一棵張牙舞爪的豌豆樹。

    那籠子陽光掛在缸上方， 有了陽光滋潤的豌豆苗生長速度快得不合常理，小陶盆換了大陶盆，又換了大缸才勉強裝得下。

    快要成熟的豆莢累累掛在葉子下，充滿了食物的清香。

    泊瑟芬像是吝嗇的葛朗臺，小心守著這么點可憐的美食財產(chǎn)， 都能數(shù)清楚豆莢的數(shù)量。

    澆完水， 她彎身將水罐放到缸邊， 又伸手提著繡著葉形紋的亞麻布裙，踏著揮灑在門邊的陽光， 穿過高聳的石頭書柜，跟各種泥板擦肩而過，想要去找自己的作業(yè)。

    她是書柜最好認(rèn)， 最空蕩的那個就是。

    走著走著， 泊瑟芬伸手摸了下裸露在外的手臂， 怎么突然冷颼颼的， 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這冷跟哈迪斯離開后的溫度下降還不同，冷里藏著針，陰森透著一股讓她背脊發(fā)涼的不適感。就好像是……

    泊瑟芬猛然轉(zhuǎn)頭，眼神清亮警惕起來。

    兩邊的高大巖板構(gòu)造起來的書柜如高聳的連柱，一直延伸到通道盡頭，微弱的松油火焰光無法照亮那里的幽暗之處。

    有什么在窺視她嗎？

    她沒有發(fā)現(xiàn)當(dāng)她整個人緊張起來的時候，四周堆積的泥板、莎草紙在輕微抖動，壁畫上各種簡練線條構(gòu)成的侍從者也緩緩轉(zhuǎn)動頭顱。

    死亡信徒交予的信仰力量，與生機(jī)交織成冥府新的神權(quán)印章，擁有初步驅(qū)使這里一切物品的能力。

    而被軀殼束縛的泊瑟芬沒有察覺到自己造成的后果，她四處張望了一會，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才緩步走到自己的書柜前，伸手拿起一塊自己寫過的泥板，上面有需要復(fù)習(xí)的手繪地圖。

    泥板邊是擺放規(guī)矩的卷紙筒，里面有她亂涂鴉的的連環(huán)畫，還有各種生澀的文字線條。

    她已經(jīng)逐漸掌控一門這里常用的地中海官方語言。

    至于其余語言還沒有涉及，特別是這里的多種方言復(fù)雜得讓人頭疼。

    而各種地域的人遷移的時候又會融合出新的語言。

    泊瑟芬通過學(xué)習(xí)語言的各種殘碎的資料，勉強拼接出了自己頭頂上那個世界的一部分面貌。

    但還是太陌生了，她手里拿著泥板，邊往外走邊思索自己接下去的學(xué)習(xí)重點，哈迪斯好像沒有嚴(yán)格管制過她的學(xué)習(xí)內(nèi)容。

    他只是隨手搬來，確認(rèn)一下都是她該學(xué)習(xí)的那一門語言就不會管內(nèi)容。

    迄今為止泊瑟芬已經(jīng)看過各種生活賬單，陪葬品記錄單，祭禮流程圖，人類某些的地域風(fēng)俗記錄，情詩與英雄贊美詩等雜七雜八的東西。

    有些詩歌真的特別熱情，但是這里的神卻覺得這些東西跟呼吸一樣自然，完全不會臉紅。

    不過想到他們的血是金色的，估計沒有臉紅這個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