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門之隔 第18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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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只怕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岑奶奶。如今的她,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一時間岑詞覺得心里難安,又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只能道歉,然后說,“如果您氣不過,想打我罵我都行,只要……您能心里舒服些?!?/br> 岑奶奶沒再說話。 看她的眼睛,岑詞和秦勛是看不出來什么的,那雙早已失去神色的雙眼,不會流露出任何情感來,但她的臉色很凝重。 令岑詞窒息。 她說,“在我心里您就是我奶奶,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一樣會像從前那么照顧您……” 說到這兒她說不下去了。 “也就是說,在我孫女發(fā)生意外離世后,你就完成了記憶重構(gòu),以她的身份來到我身邊?”岑奶奶問。 “是……” 岑奶奶輕輕一點頭。 然后,又是許久的沉默。 岑詞的手下意識攥被子,她不清楚岑奶奶的心思,也不知道是不是氣壞了,或者,會傷心過度。秦勛見狀輕輕拉過岑詞的手,握住,給予安慰。 她覺得他掌心溫暖,很是貪戀。 秦勛開口,“奶奶——” 下一秒岑奶奶抬手示意了一下,沒讓他繼續(xù)說下去。 秦勛仔細觀察岑奶奶,她的反應倒是令他意外。除了剛剛面色嚴肅,整體來說,從頭到尾岑老太太都表現(xiàn)得很平靜。 有種念頭悄然而生。 又感到狐疑,可能嗎? 正想著,就聽岑奶奶嘆了口氣,挺重的。 這一聲嘆,讓人聽著挺揪心。 顯然,岑詞緊張了。 岑奶奶開口了,“記憶對一個人來說多重要啊,情愿丟了記憶忘了自己也要重新開始,那以前一定是很苦的吧?!?/br> 岑詞怔愕。 漸漸地,眼眶就紅了,再也承不了眼淚的重量,那眼淚就砸了下來。 一顆一顆的,無聲地哭。 秦勛一顆提著的心終于放下,抽了紙巾,抬手給她擦眼淚。 岑奶奶知道她在哭,伸過手。岑詞見狀,把手伸上前。岑奶奶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兩下,“他們倆過世后,你來到我身邊,我就在想啊,也還好,至少還留了個念想給我。” 她又是一嘆。 “當時我是很傷心,可一想到還有你,我這日子才能過下去。你問我還記不記得你的模樣,說實話,我能記得的只是你四歲之前的模樣,粉嘟嘟的,可愛得很。” 她的眼睛是在岑詞五歲那年傷的,至此就再也看不見了。 “后來呢,你也跟著你爸媽來過我這幾回,我印象里的小姑娘是長大了。那時候我喜歡到處走,哪怕是眼睛不好,所以你長大后我們的確是接觸得少了些?!?/br> 岑奶奶一直用“你”來指代岑詞。 這叫她更于心不安。 “奶奶……”她使勁咬了一下嘴唇,哽咽說,“我不是您孫女,您可以叫我……戚蘇蘇?!?/br> 這個,令她痛恨的名字。 “是啊,你不是我孫女,不是小詞,但是啊,為什么呢?”岑奶奶嘆聲,“前些年你來找我的時候,就說你是小詞,是我的孫女,既然這樣,為什么就不能一直做我的小詞呢?活到我這把歲數(shù),你以為我還在圖什么呢?” 岑詞驀地一顫,不可思議地看著岑奶奶。 秦勛內(nèi)心雖有波瀾,但并不震驚,他覺得自己剛剛的那個念頭,應驗了。 果不其然,就聽岑奶奶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不是小詞嗎?” 第271章 字跡似乎有點不大一樣 岑奶奶的這句話就跟一枚深海炸彈,猝不及防又震驚人心。 岑詞是萬萬沒料到會是這樣,一時間怔愕。 秦勛雖說也驚訝,但因為之前已經(jīng)有所懷疑,所以內(nèi)心的震撼沒多大,只是好奇這岑老太太是怎么知道的,更感嘆老太太的深藏不露,竟然能一直不動聲色。 良久后岑詞才喃喃問,“您是……怎么知道的?” 岑奶奶也沒賣關子,直截了當說,“我孫女呢,打小最愛吃的就是荔枝。所以我當初選南城那處宅子,就是因為那株老荔枝樹?!?/br> 岑詞呼吸一窒。 對,她不能吃荔枝,每到荔枝上市的季節(jié),她都要盡量遠離荔枝。她對荔枝的過敏程度近乎到了極致,就是那種哪怕是荔枝汁濺到手上都能起反應。 “還記得你吃花果糕過敏住院那回吧?!贬棠陶f,“我私下問過醫(yī)生,醫(yī)生說,像你這種過敏程度,后天形成的幾率很小。” 岑詞記得那次,差點就要了她的命。 岑奶奶喜歡做各種花糕、果子糕,家里的花園就是各種原料的誕生地。那次的糕點是岑奶奶用了四種果子和兩種花蕊制成,氣味濃郁口感甘甜,其中一味果子就是荔枝。 那時候岑奶奶還不知道她吃荔枝過敏,甚至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吃荔枝過敏…… 至此她不敢再碰荔枝一下。 事情發(fā)生過,岑奶奶有意想把荔枝樹給砍了或挪走,但那是有年頭的老樹,荔枝口感還純粹,岑詞覺得可惜就阻止沒讓,跟奶奶說,大不了以后我不吃荔枝了。 現(xiàn)在想想,當時岑奶奶的確是挺納悶地喃聲:好好的怎么吃荔枝還過敏了呢。 “只是因為荔枝?”秦勛輕聲問。 “荔枝的事的確是讓我起疑,但也不是很確定?!贬棠獭翱础毕蜥~這邊,輕聲說,“但隨著相處,我發(fā)現(xiàn)你跟我的孫女在性格上有很大的差別。我孫女呢,自小就特別活潑,還很任性,有時候通電話的時候她爸總說被慣壞了,有時候能被氣得牙根癢癢?!?/br> “你呢,性子安靜,做事有主見有耐性,雖說平時話不多,但你很在乎別人的想法,也很關心別人,典型的外冷內(nèi)熱。雖說我能用可能經(jīng)歷了生死來解釋你性格的轉(zhuǎn)變,但實際上,這種轉(zhuǎn)變得太徹底,過往的一點影子都沒有,壓根就是兩個人?!?/br> 岑詞嘴唇微顫,“那您為什么……” 接下來的話問不出來。 岑奶奶卻明白她的意思,嘆了口氣說,“雖然我看不見你,但我覺得你應該是個好姑娘,能來我身邊,該是有苦衷的吧。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樣,誰說沒有血緣關系就做不了祖孫呢?!?/br> 一句話,說得岑詞又紅了眼眶。 …… 秦勛送岑奶奶回的家。 他是有所擔心,就算老太太之前是懷疑甚至確定,但畢竟沒開誠布公過,經(jīng)過今天把窗戶紙捅破后,他多少還是怕老太太情緒不好。 他給老太太講了些岑詞以前的事,主要就是小時候的事,其他的也就避重就輕了。但僅僅就是小時候的事,就讓老太太挺心疼的,一個勁嘆氣說,這丫頭真是太遭罪了。 又跟秦勛說,“孫女沒了我是挺傷心,但她來到我身邊后我就在想,這可能就是上天可憐我,又給了我個孫女。” 然后又問秦勛,“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我那孫女應該跟她爸媽都葬在一起了吧?” 秦勛說,“是,入土為安?!?/br> “那個墓被安排得很好,是你嗎?” 秦勛沉默片刻,低聲說,“不是,是我的一位朋友?!?/br> 老太太點點頭,由衷說,“也算是做事周全,尊重死者,不管怎么樣,替我謝謝你那位朋友。” 秦勛心頭酸澀,沒多說什么,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謝嗎? 已成亡魂了,他還能去哪謝? ** 進院門的時候,雨也停了。 有一縷光從云層里擠出來,雖說已近黃昏,但景色極好,那天邊的云就跟水洗過似的干凈,光線就跟金黃色的燙邊,挑著絲絲縷縷的彩暈。 岑奶奶停住了腳步。 臉朝著光的方向,像是享受。 秦勛剛開始不知道她在做什么,順著方向看過去,只瞧得天邊盛景,微微一怔。 好像,很久沒看見這么美的夕陽了。 岑奶奶說,“再陰雨的天也總會過去啊?!?/br> 秦勛扯回視線看向岑奶奶,花仙子,果真是非比尋常之人。 她又問秦勛,“現(xiàn)在你是怎么想的?” 這話問得沒頭沒腦,秦勛卻懂。 他說,“我會陪著她,跟從前一樣,未來也不會變?!?/br> 岑奶奶笑了,嘆聲,“小丫頭終于苦盡甘來了?!?/br> 也沒再多說,有些話點到為止最好。 岑奶奶往屋里走的時候,一陣風過。穿過密實的荔枝樹,吹落了不少葉子,還有樣東西也被吹了下來,啪地落地上。 聲響不大,岑奶奶卻聽到了。 問秦勛是什么。 秦勛走上前拿起一看,是個紅色福包,下面綴著細長的簽文條。這福包做工挺精致,他認得,出自清寂寺。 放到岑奶奶手里。 她摩挲著福包,笑著對秦勛說,“自打她來我身邊后,就每年都想著給我掛福包,從寺里請回來,一只放我枕頭底下枕上幾天,一只就掛這樹上。她說古樹都有靈氣,能保佑我身體健康出行平安。每年都會去寺里請,這丫頭啊,就是每次往樹上掛的時候都會說,幸好沒結(jié)荔枝,否則她又該遭殃了?!?/br> 說著,將手里的福包遞給秦勛,麻煩他再掛回去,又說,“是個好孩子啊,心這么細。” 等岑奶奶回房后,秦勛走到荔枝樹前。 茂葉間的確是掛了幾只福包,還有些紅布條,古樹有靈,他也聽說過。岑詞喜歡在清寂寺里請福包這件事他知道,上次陪著她一同去寺里的時候,她也請了福包,說回來掛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