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的短命鬼長命百歲了 第879節(jié)
三爺和大小姐的關(guān)系很好,三爺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給大小姐送一份過去,送東西的人都是他。 大小姐也常來三爺院里坐坐,她坐不長,一盞茶喝完就走。 姐弟二人說話的時候,他就在邊上添茶倒水。 和四年前相比,她似乎已經(jīng)坦然接受了自己看不見的事實,言談舉止穩(wěn)重很多,像真正的大家閨秀。 她聲音也柔潤下來,更悅耳動聽了,好像夏天里的一陣涼風(fēng),怎么都覺得舒服。 到了三爺身邊,朱青還和從前一樣,早起練功,睡前練功。 來謝家之前,師傅叮囑過他,你這身子如果好好練,功夫還能再精進(jìn)五成,別荒廢了。 院子太小,他怕吵著三爺睡覺,回稟了老爺后,老爺特許他去后花園里活動手腳。 他一般二更以后去,三更之前回,練上一個時辰。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安排,他又碰到了她。 她身邊的婦人換成了丫鬟云蕙,云蕙扶著她,在園子里散步。 她不是天天來,只有一輪明月掛在半空時才會來,她對云蕙說,這是在吸收天地日月之精華。 如果到了筆直的青石路上,她會讓云蕙松手,一個人走。 她走得很好,腰背挺得很直,乍一看完全不像個瞎子。 她會在那條直路上,來來回回的走上幾遍,累了才肯坐下。 一坐下骨頭就沒了,身子懶懶的倚在云蕙身上,或撒嬌,或說著自己的心事……總之和人前的謝家大小姐完全不同。 朱青不想擾著她們。 天空中掛月的日子就提早半個時辰來園子,她們來了,他就藏在暗處打坐;等她們走了,再起身多練半個時辰。 漸漸的他才發(fā)現(xiàn),大小姐有爹有娘,有兄有弟,實際上也是孤苦伶仃。 她生怕爹娘嫌棄,便做出乖巧安分的樣子,從不主動要什么,也不主動往院子外去。 她不敢得罪任何人,對誰都柔聲細(xì)語, 她就像只老鼠一樣,縮在洞里,只有等夜深了,才敢露出一點腦袋。 四年前的那個婦人是大小姐的奶娘,仗著奶過大小姐,又仗著和太太關(guān)系好,便在院里作威作福。 大小姐不敢說,怕那婦人去太太跟前告狀,怕太太嫌棄了她,就只有忍氣吞聲。 后來,那婦人越發(fā)大膽,偷了大小姐的珠寶去外頭典當(dāng),這才驚動了謝府的老太太,把人趕出去。 “云蕙啊,我娘生只耗子能打洞,生只貓能捉耗子,生下一個我,不僅沒有用,還得費錢養(yǎng)著,我這條命活著,真是多余。” “小姐別多想,老爺太太都疼小姐呢!” “是啊,我聽話乖巧他們就疼我。” 借著月色,藏在暗處的朱青就這么盯著大小姐看,看得目不轉(zhuǎn)睛。 乖巧聽話就疼她; 不乖巧聽話就厭她。 謝府大小姐的命運,和他這個小廝多么像啊,什么都不握在自己的手里。 從那天起,朱青覺得自己的心,一點一點的陷進(jìn)了一個旋渦。 那旋渦說深不深,里面只有一個謝文姝; 那旋渦說不深也深,里面除了大小姐外,還有一個身無分文的小廝,兩人隔著十萬八千里。 一年過去了; 三年過去了; 五年過去了…… 少女長成了大姑娘,而他終于成了三爺一刻也離不開的貼身侍衛(wèi)。 有月亮?xí)r,他們依舊聚在花園里; 也依舊一個在明處,一個在暗處。 又是一個月圓日,她和云蕙踏月而來,不想剛坐了一會,天上突然烏云密布,刮起大風(fēng)來,雨點子隨即落下來。 “小姐去游廊避雨,我回房去拿傘來?!?/br> 云蕙把她攙扶進(jìn)游廊便匆匆跑開。 哪知剛走,天空便劈下一道驚雷,狂風(fēng)刮起,四下都是乒乒乓乓的聲音,她臉色慘白,手捏著自己的衣角,無助的坐著。 狂風(fēng)中,暴雨驟下,游廊哪里擋得住風(fēng)雨。 她想找個躲雨的地方,又不知道該往哪里走,只能蹲下來,蜷縮起身體。 朱青在一旁看著難受著急,再忍不住,沖了出去。 “大小姐,得罪了?!?/br> 他一把扶起她,扛在肩上,扛到游廊的一處死角里,放下。 死角三面環(huán)墻,卻只能容下一個人。 他站在她面前,擋住沒墻那一面刮來的風(fēng)雨。 “是朱青嗎?”她聲音顫栗。 “嗯?!?/br> “這么晚了,你怎么在這里?” “路過?!?/br> “多虧了你。” “嗯?!?/br> 長久的沉默后,她又開口:“你沒走吧?” “還在。” “等云蕙來了,你就可以走了?!?/br> “好?!?/br> “你站的地方淋雨嗎?” “沒有?!?/br> “真沒有?” “真沒有?!?/br> 她似乎有些不相信,輕輕吁了一口氣,“這雨很快就會停的?!?/br> “嗯?!?/br> 不要停。 就這么一直下下去。 朱青在心里想。 然而,雨沒停,云蕙打著傘匆匆來了。 他喊了一聲,云蕙一愣,趕緊跑過來。 “大小姐,我走了?!?/br> “等下?!?/br> 她叫住他:“云蕙,你帶了幾把傘。” “兩把。” “拿一把給朱青?!?/br> “大小姐,不用?!?/br> “拿著。” 她沖他擠出一個笑:“別淋雨,小心著涼?!?/br> 主仆二人撐著一把傘離開。 朱青沒有走。 他舍不得走。 目光追隨著傘下的身影,直到兩人消失在雨霧的盡頭,他都沒有挪一挪腳。 “別淋雨,小心著涼?!?/br> 往后的每一個雨天,他都會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味這句話。 也只有回味了。 就算朱家村還在,就算爹娘還在,他終其一生都沒辦法配得上她。 哪怕她是個瞎子。 漩渦越來越大,將他徹底的卷進(jìn)去,他被卷得心甘情愿,甘之如飴。 怎么辦呢? 入了心,再把人從心里挖出來,那得多痛啊。 他不想痛,就這么經(jīng)年累月的藏著掖著,他藏得很好,很穩(wěn),連最親密的三爺和丁一都沒瞧出來。 姑娘大了,要成親,放眼整個四九城,大小姐沒有相配的人。 高門里的男子,嫌棄她眼瞎,怕將來生下來的孩子,也是個瞎子。 尋常的男子,謝家嫌棄他們配不上她。 一年一年,就這么耽擱了下來。 他卻隱隱升起一點希望,并且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做一個心比天高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