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么要生下我？”

    董承風(fēng)被她問得一怔。

    “她知道不知道因為我的存在，死了很多人，他們憑什么要為我死，憑什么？”

    她在夜色里喊的聲嘶力竭。

    “她心里不是只有看病救人嗎，為什么要和趙容與廝混在一起？她為什么要生下我？”

    董承風(fēng)看著這孩子臉上失控的表情，他突然想到許多年前，沈杜若酒后揪著他的前襟，嘶喊道：

    “為什么他們一個個的都要算計我？我就那么好欺負(fù)嗎？”

    “晏三合，誰為你死了？”董承風(fēng)輕聲問。

    “鄭家，一百八十口，統(tǒng)統(tǒng)因為我而死?！?/br>
    黑暗中，晏三合臉上的表情模糊了，但肩膀始終在不停地發(fā)顫，董承風(fēng)嘆出一口氣，輕輕閉上眼睛。

    他們，竟然把她送到了鄭家！

    晏三合看著董承風(fēng)的神色，一下子就知道他是知情的，于是果斷上前一步，逼問道：

    “我是怎么活下來的？”

    “……”

    等不到答案，她再上前一步，眉頭壓得更緊了。

    “我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

    “為什么把我送到鄭家？”

    “……”

    董承風(fēng)看著這雙咄咄逼人的眼睛，淡淡道：“這些都不該我來告訴你。”

    他從懷中掏出一本已經(jīng)泛黃了的冊子，“讓她親口對你說?！?/br>
    她？

    沈杜若？

    董承風(fēng)臉上露出一點快活，把冊子塞到她手上，“本來以為要跟我一輩子，現(xiàn)在終于可以扔了。”

    這話里的深意，讓晏三合狠狠吃一驚，“你這是要……”

    “故事講完了，你跟著我還有什么意思？”

    “怎么就講完了呢？”

    晏三合伸手?jǐn)r住他的去路。

    “你還沒有說和她重逢了以后，都發(fā)生了些什么？還沒有說為什么要到漢王那里？還沒有說，漢王的造反是不是因為你……”

    “這些都不重要?！?/br>
    董承風(fēng)雙手抱起胸，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重要的我都已經(jīng)和你說過了?！?/br>
    晏三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丫頭?！?/br>
    董承風(fēng)低下頭，深目看著她。

    “你是第一個知道我對她有非分之想的人，辛苦你聽了一路的廢話，這些話憋在心里太久了，總想找個人說道說道，再不說，就得帶進(jìn)棺材里了?！?/br>
    晏三合：“她不知道你……”

    “至死都不知道，我對她說，是趙狐貍的叮囑，她信了?！?/br>
    董承風(fēng)抬頭看了看夜色：“后面的那些都是他們的故事，唯有我說的，才屬于我的?！?/br>
    真正屬于我董承風(fēng)的故事。

    我是這個故事里的主角，我的出生，我的過往，我的經(jīng)歷，我的狂妄自大，還有我的悲喜。

    戲臺上，不光有書生和小姐，也有一兩個小人物，小角色，他們也想讓看戲的人，向他們投去目光。

    哪怕只有一眼。

    董承風(fēng)指著她手上的那本冊子。

    “你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在里面；巫咒案的真兇，也在里面。沈杜若的針線……算了，后面你就知道了。”

    晏三合急了：“什么算了，董承風(fēng)……”

    “別沒大沒小，論輩分，你該稱呼我一聲承風(fēng)叔?！?/br>
    他拍拍她的腦袋，又輕輕揉了一下。

    “對了，回頭你解心魔的時候，帶一句給趙狐貍，就說我董承風(fēng)倒了八輩子大霉，才遇到了他?！?/br>
    晏三合徹底的不知所措。

    她還沒有從自己真實身份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卻又要面臨和這人分道揚鑣。

    這時，董承風(fēng)已經(jīng)大步走到馬車前，拎出了那把琴，又大步走回河邊，長臂用力一甩，“咚”的一揚，琴落入水中。

    董承風(fēng)看都不看一眼，甩著兩條胳膊來到晏三合面前。

    “把手伸出來?！?/br>
    晏三合渾渾噩噩伸出手，一枚銅鑰匙落在她掌心。

    “你們把我敲暈的那條路的盡頭，有一間宅子。宅子第二個院子的床底下，有五包東西?！?/br>
    董承風(fēng)：“你得空了，去看看?！?/br>
    晏三合木訥地問，“是什么？”

    董承風(fēng)笑笑，“你看了就知道?！?/br>
    晏三合一手抓緊鑰匙，一手揪住董承風(fēng)的衣袖：“接下來，你要去哪里？”

    “回草原，大碗喝酒，大快吃rou。運氣好的話，遇到一個還能入眼的女人，娶回家，暖被窩，再生一兩個小崽子。”

    董承風(fēng)哈哈一笑后，又伸手沖晏三合點點。

    “你要長得像她該多好，或許我還會陪你多走一段路，只可惜啊……”

    他把包袱往背上一系，晏三合急得眼淚都要流下來。

    此刻，她終于明白，他為什么要把前情說得那么清楚，并且讓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記住了。

    因為再也沒有人，會去講她的故事，還有他的故事。

    “不后悔嗎？”

    蹉跎了這半生。

    晏三合不管不顧的拽住他的前襟。

    “后悔個屁！”

    董承風(fēng)看著胸前的這雙手，還真是見了鬼，這手竟然長得像她，細(xì)細(xì)長長，骨節(jié)分明。

    “丫頭啊，有些女子太優(yōu)秀了，優(yōu)秀到哪怕是天子，都配不上?！?/br>
    他笑著說：“知音少，斷弦有誰聽，我董承風(fēng)上輩子積了多少福報，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這輩子才能遇見她！”

    他輕輕扯開她的手，轉(zhuǎn)身離開。

    和夜風(fēng)一起送來的，是他留給晏三合最后的話——

    “丫頭啊，小心活著，再會無期！”

    晏三合看著他背影，熱淚滾滾而下！

    復(fù)陽來勢洶洶，燒得昏天黑地，咳得昏天黑地，今天剛剛退燒，勞你們久等了！

    第731章 回憶

    元封十三年。

    嘗了一株生附子，中毒暈倒。這是我第三十二次嘗草藥中毒。

    ……

    元封十七年。

    開始學(xué)用針，腕力不夠，想了一招，刻木頭。

    ……

    元封二十年。

    第一次替人針灸，腕力還是不夠。

    腕力不夠，針效不好。

    ……

    元封二十四年。

    遇到師父，師父看不上我。

    ……

    元封二十六年。

    白叔來山上接我，師父舍不得我走。

    ……

    元封二十七年，五月。

    進(jìn)太子府，女醫(yī)的官袍又大又重，不習(xí)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