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的短命鬼長命百歲了 第670節(jié)
沈巍忙一夜。 天快亮時,一個威風凜凜的少年走進來,沈巍眼尖,發(fā)現(xiàn)他手臂隱隱有血漬,只是穿著黑衣,看著不明顯。 沈巍趕緊上前,“王爺,您傷著了?!?/br> 趙王低頭一瞧,不以為然道:“喲,我也傷了,竟沒有察覺到?!?/br> 這一幕,便是他們的初見。 一個是三天兩頭出兵打仗的王爺,一個是醫(yī)術出眾的醫(yī)士,兩人打照面的機會很多,漸漸的也就熟悉了起來。 沒有像傳說中的情深意厚。 他那樣的人,和誰都情深意厚不起來,只是比著尋常醫(yī)士,多了幾分信任。 真要說到有交情,是在趙王妃生產(chǎn)時。 趙王妃頭胎難產(chǎn),生了三天三夜也沒生下來,穩(wěn)婆沒轍,只能把他請來。 命好的是,他施過針后半個時辰,孩子呱呱落地。 母子二人均安。 從那以后,不僅趙王對他另眼相看,王府上上下下的病,也只由他沈巍一個人看。 他回京城,趙王妃萬分舍不得,還送了他一車的北地特產(chǎn)。 回京后,忙著太醫(yī)院的事,北邊的事情也就淡了。 趙王進京,也不大與他來往,偶爾在宮里遇見了,就停步聊幾句。 有些事情是要避諱的,尤其是他們這些世家大族,和哪個皇子皇孫都不能走太近。 幾十年,彈指一晃。 他從小沈太醫(yī)變成了沈老太醫(yī),女兒進了太子府,長子沈炎德也在他的幫襯下,進了太醫(yī)院。 長子進到太醫(yī)院的第三年,替宮里貴人看病時,用錯了一味藥。 貴人用的藥方都會留檔。 同僚發(fā)現(xiàn)后,就向太醫(yī)院院首舉報。 古往今來,太醫(yī)用錯藥的下場只有一個——不僅兒子要被踢出太醫(yī)院,連帶著他沈巍也要倒霉。 沈巍倒霉,就等于沈家倒霉。 沈家傳承了十幾代的好名聲,毀于一旦,以后再想往高處爬,那就很難了。 沈巍急得不行,到處求人通路子,想把這事壓下來。 根本壓不下,那舉報的人就是鐵了心的,想把沈家搞垮。 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那同僚突然暴斃在家,院首當著他的面,把那張藥方扔進了炭盆。 這時,他才知道有人暗中幫忙,悄無聲息的平息了這樁事情。 三個月后。 當趙王的親信站在沈巍面前,他才明白,出手平息這樁事情的人,正是趙王。 就像天上不會掉餡餅一樣,趙王也不會平白無故的幫他,那人直言不諱的提出來,讓他女兒做一件事。 做什么事,那人沒有直說,而是給了他兩個選擇—— 做,保沈家兒孫三世榮華富貴; 不做,沈家本該是什么下場,后面就是什么下場。 “我沒有選擇?!?/br> 沈巍一邊搖頭,一邊低嚎,“我得保住沈家啊,我必須得保住沈家。” 晏三合:“然后,你就去逼了沈杜若。” 沈巍聲音嘶?。骸拔蚁热デ笏?,她不肯,我就只有逼了?!?/br> 晏三合:“你逼她,她就答應了?” 沈巍渾濁的眼里閃過一點瘋狂。 女兒那個性子,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答應,逼了三次,她索性住進了太子府。 他實在沒辦法,就讓濮氏用起了苦rou計,把女兒逼回家。 那日,他記得很清楚,女兒是天黑回的家,身上的女醫(yī)官服還沒有脫下。 顯然是急的。 他心中一喜,暗道這苦rou計用對了。 女兒再怎么六親不認,到底是濮氏肚子里掉下來的rou。 她娘打小就疼她,當年女兒想學濮家的醫(yī)術,濮氏二話不說,帶著她回了娘家。 進門,先行禮; 再坐到床邊,替她娘診脈。 這一診,女兒臉色變了。 濮氏并非裝病,而是故意吹了涼風,淋了雨,病得貨真價實。 人一病,臉色就憔悴,再落上幾滴淚,在燭火下當真是可憐到了極點。 尤其濮氏平常,還是颯爽的人。 她沉默半晌,“我替娘開幾副藥?!?/br> 濮氏掙扎著坐起來,牽過女兒的衣袖,對他說:“去把針線盒拿來,這袖子都破了,我來縫兩針。” 他命丫鬟拿來針線盒,又把燭火湊近些。 濮氏穿針引線,低頭把女兒那處破了的袖子,一針一針補好。 末了,濮氏把臉湊近了,用牙齒輕輕咬斷了線頭。 至始至終,女兒都坐著一動不動,只是眼眶慢慢地泛起了紅。 “娘懷你的時候,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一胎給我生個女兒吧,后來去道觀求,果然求來了。 你剛生下來,丑的跟什么似的,可娘心里開心啊,再丑也是娘的女兒,娘這輩子,只有你一個女兒?!?/br> 說完,濮氏重重嘆了口氣。 “你只管安心去,娘把你叫回來,只是想看看你,一個人在外頭,要好好吃飯,天冷了,記得多加件衣裳,別著了涼。” 她的眼眶更紅了,雙唇死死的抿著,原本挺得筆直的腰背,慢慢彎了下來。 第666章 女兒(六) 女兒進門之前,他對濮氏說: 女兒那個脾氣,你越硬,她越硬;你只有不停的示軟、示弱,才能戳痛她的心。 他料準了一部分。 濮氏說完,女兒僵了片刻,忽的跪下向濮氏磕了三個頭。 濮氏捂著嘴,翻身朝床里躺下去。 女兒磕完頭轉身就走,到門口時,再回頭看了眼蜷縮在被子里的人,倔強的淚,終于落下來。 她打小就不怎么哭,十歲以后更是一滴淚都不會掉,天大的事兒,最多皺皺眉頭。 連她四個哥哥都說,這丫頭冷情冷血呢。 到底還是母女連心啊,沈巍看著那一串淚,在心里暗自慶幸。 接下來他送她出府,父女兩個并肩往外走。 一路沉默。 走到二門時,她停下腳步,問道:“爹,沈家的榮華富貴對你來說,就這么重要嗎?” “孩子。” 沈巍黯然:“爹已經(jīng)是黃土埋到胸口的人了,爹沒有別的指望,就指望你和你哥他們過得都好?!?/br> 她定定看他良久,忽的笑了一下。 “說吧,要我做什么?” 沈巍長松一口氣,忙道:“那人會來找你的,你聽他的話就成?!?/br> “我等著他來找我。” 說完,她掀衣跪地,沖沈巍實實在在磕了三個頭。 沈巍又喜又驚。 喜的是,女兒終于答應了。 驚的是,她朝她娘磕三個頭,再朝自己磕三個,是不是意味著…… 她從地上爬起來,眼中有一點冷光。 “爹。” 她低喚:“你和娘的生育之恩,養(yǎng)育之恩,我也只能報到這里,女兒去了?!?/br> 沈巍怔愣地看著她的背影,心中大痛,追上前幾步,大喊道: “孩子,你回來……” 她沒有回頭,甚至連腳步都沒有頓一下,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沈巍眼里又涌出一點淚。 他眼前仿佛又出現(xiàn)了女兒的背影,那么纖弱、那么決絕,又那么的……悲傷。 屋里,又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