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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的短命鬼長命百歲了 第619節(jié)

    青石路的盡頭,有一個黑影慢慢在地上蠕動著。

    說是蠕動,因為那黑影只有大腿,沒有小腿;

    兩條胳膊倒是很有勁兒,只可惜沒了手掌,露出光禿禿的手腕。

    一只手腕往前伸,另一只手腕跟上去,身子就往前挪動一點;

    手腕再往前伸,另一只又跟上去,身子再往前挪動一點,把身下的雪掃得干干凈凈,露出青灰的石磚來。

    偶爾有幾個晚歸的路人瞧見了,紛紛捂著口鼻從邊上繞開。

    這人身上的棉襖散發(fā)著陣陣臭味,頭發(fā)還有黃水滴下來,別是剛從糞堆里爬出來的吧。

    黑影從百花井巷的這一頭,慢慢爬到了那一頭,隨即一個左拐,又往灑金巷去了。

    爬累了,黑影索性趴在地上歇一會,把臉埋進雪里,左蹭蹭, 右蹭蹭。

    慢慢的,臉上的污漬越蹭越少,露出一張長年不見陽光的蒼白的臉。

    臉上的五官很是普通,唯有一雙眼睛赤紅得嚇人,似乎能滴出血來。

    灑金巷的盡頭是什么?

    是青蓮巷。

    青蓮巷里車來車往,好多人得了訊兒,冒著寒冷從家里趕過來,吊唁欽天監(jiān)朱大人剛剛?cè)ナ赖哪赣H。

    天色越來越暗。

    誰也沒有注意到,那黑影又悄無聲息的爬進了青蓮巷。

    ……

    朱府門口,白燈籠被風(fēng)刮得七零八落。

    朱井就站在正門口,與前來吊唁的客人一一抱拳行禮,然后吩咐身后的下人,把客人引進去。

    隨行的車夫和小廝則被人引到門后邊的棚子里,喝口熱茶,吃點熱點心。

    不到四個月時間,朱府三場喪事。

    來吊唁的客人們臉上不顯,心里卻是直犯嘀咕,這朱府不會是泄漏天機太多,遭報應(yīng)了吧!

    慢慢的,朱府門口已經(jīng)停滿了馬車。

    一片忙碌中,黑影像黑色幽魂一樣,離朱家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最后,他在一輛馬車邊停了下來,光禿禿的手腕撐在地上,艱難地讓自己坐起來。

    除了后背,他周身的衣服已經(jīng)濕透。

    但他不覺得冷。

    胸膛里一股灼灼怒火,燒得他四經(jīng)八脈,甚至連血液都是guntang的。

    多少年了?

    到底多少年了?

    他終于熬到了這一天!

    可能是爬累了,他倚著車轱轆坐了好一會,然后抬起右手,伸到腰后,摸到一樣?xùn)|西。

    手腕摩擦著那東西,那東西又摩擦著他的皮rou,一點一點挪到了面前。

    是個火褶子。

    他低頭用嘴叼住火褶子,在車轱轆上一下又一下的摩擦著。

    電光火石間,火褶子著了起來,記憶深處的某個片刻,也被重新點亮。

    空曠的四野,他被綁在一棵大樹上,嘴里塞著破布。

    他死命掙扎。

    沒有用。

    他們慢慢向他靠近。

    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那是從地獄里走出來的魔鬼。

    魔鬼用世上最輕柔的聲音說:看在我的份上,請您留他一條命吧,砍了四腳,毒啞了就行。

    他讓身子坐坐正,又伸手腕理了理頭發(fā)和衣裳。

    從前,他也算是個體面人,所以死,也得死得體面一點。

    嘴一松,火褶子落在身上。

    燒吧!

    燒得越旺越好,最好把這宅子也一起燒掉,統(tǒng)統(tǒng)燒掉。

    火光中,有人大步向他走來。

    那人一把將他拎起,往雪地里一埋。

    “嗚嗚,嗚嗚,嗚嗚嗚……”

    他呲目欲裂,急得眼淚都要下來,死命的的掙扎,卻聽見那人用很平靜的聲音對他說:“太微,我家三爺想見見你?!?/br>
    心臟一瞬間停止跳動。

    你是誰?

    你家三爺是誰?

    你們?yōu)槭裁粗牢业拿郑?/br>
    ……

    靈堂里。

    二老爺朱旋歸攜發(fā)妻,給毛氏上香。

    跪地磕頭時,主家的兒子媳婦、女兒女婿齊齊向他們磕頭還禮。

    吊唁完,朱旋歸夫婦退到了外間,也不往后面去吃茶,找了個沒人的地兒頭挨著頭議論。

    張氏:“昨兒個兵馬司的人才調(diào)查她,今兒夜里就走了,不會畏罪自盡吧?”

    朱旋歸嘆氣:“誰知道呢?!?/br>
    張氏:“你說,一個婦道人家會犯什么案?”

    朱旋歸:“不好說啊?!?/br>
    張氏眼珠子轉(zhuǎn)得滴溜溜。

    兵馬司問老爺?shù)模顷P(guān)于付姨娘;問她,則是四弟妹。

    這兩人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嗎?

    有啊。

    一個是四弟的親娘,一個是四弟的發(fā)妻,難道說……

    “是你四弟犯了什么事兒?”

    “放屁!”

    朱旋歸狠狠的瞪著發(fā)妻:“我四弟都躺進棺材里了,還能犯什么事?給我管管好你的嘴,別一天到晚在背后嚼別人的舌根?!?/br>
    張氏撇撇嘴,心說躺進棺材又怎么了?

    還有躺進棺材被拎出來鞭尸的呢!

    就在這時,老總管匆匆走近院子,沖兩人行了個禮后,又進了靈堂。

    他蹲到朱遠墨身邊,附耳道:“大爺,剛剛?cè)隣攤飨?,子時過后,晏姑娘別院見?!?/br>
    今天是毛氏的頭夜,按規(guī)矩長子連靈堂的門都不能出。

    朱遠墨嗓子都哭啞了,問,“三爺可有說什么事?”

    “人找到了。”

    太微找到了?

    好一會,朱遠墨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你去和三爺說,我準時到?!?/br>
    “是!”

    棺材的另一側(cè)。

    謝而立看著老總管匆匆離去的背影,忽的起身走到朱遠墨身邊。

    所有人都被他嚇一跳。

    謝而立視而不見,跪在朱遠墨身旁,捂著嘴問:“老總管找什么事?”

    朱遠墨也不瞞著這個妹夫。

    三爺之所以這么出力,除了晏姑娘的關(guān)系外,這個妹夫也大有原因。

    “太微找到了,三爺讓我去別院?!?/br>
    “一會我陪你去?!?/br>
    謝而立看著朱遠墨吃驚的表情,聲音微僵。

    “靈堂離不開人,你一走,二哥三哥定要守著,還得添香燒紙呢,我陪著去最合適?!?/br>
    不等朱遠墨應(yīng)聲,他又低低道:“都到這個份上了,勁得往一處使,你們都死絕了,就要輪到她。”

    說罷,謝而立又起身,跪回到原來的位置。

    恰好有賓客前來吊唁,需家屬答禮,他一身孝服伏在地上,身子彎成一個拱形的弧度。

    朱遠墨一下子又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