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非抬頭一看，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蔡四騎在馬上，兩只鷹眼正炯炯地看著他。

    蔡四翻身下馬，把馬往隨從手里一扔，走到謝知非邊上，竟也一屁股坐下來。

    “四爺這是……”

    “就你能歇，老子歇不得？”

    謝知非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人的目光哪里是炯炯，分明是兩團(tuán)黑烏烏，眼珠子里都是血絲。

    北司負(fù)責(zé)詔獄。

    這會連詔獄的人都出動了，可見上頭給的壓力有多大。

    “查到了什么？”

    “查到了鬼！”

    蔡四一想到這么冷的天不能抱著熱乎乎的小妖精睡覺，心氣兒就不順。

    “狗日的步六，傍晚的時候把龜兒子往錦衣衛(wèi)一扔，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這頭結(jié)束，老子還得回去審他那龜兒子呢。”

    謝知非唇角無聲勾起。

    步六聽進(jìn)去了。

    “那龜兒子被打得就剩下一口氣吊著，老子要怎么審？”

    “怎么審我不管，別弄死了，好歹替我留著口氣。”

    謝知非伸出一個巴掌，“好處回頭三爺我親自送上門，不會低于這個數(shù)。”

    大冷的天席地坐橋上，蔡四爺?shù)鹊木褪沁@一句。

    前頭三爺派人給他帶訊，只說留人，沒說好處。

    沒好處的事兒誰他娘的做？

    蔡四滿意的勾了勾唇，“你小子，這人是替誰留呢？”

    “別問?！?/br>
    謝知非用腳踢踢他：“對了，你那頭還能不能騰出一兩個人手來？”

    蔡四：“干嘛？”

    謝知非：“幫我找個人。”

    蔡四白他一眼，心說你小子又不是不知道現(xiàn)在的情形。

    “騰不出來?！?/br>
    “想想辦法。”

    謝知非湊近了：“明年三爺問欽天監(jiān)的朱老大幫你要個符?！?/br>
    朱家人的符，那可是有錢都求不著的！

    他們這些人看著風(fēng)光，其實(shí)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險哩！

    蔡四立馬心動了：“說吧，找誰？”

    謝知非：“一個叫庚宋升的?！?/br>
    “庚宋升？”

    蔡四慢悠悠皺起眉頭：“這名字聽著有點(diǎn)熟悉啊！”

    謝知非大驚，“你聽過？”

    “好像有點(diǎn)耳熟?！?/br>
    謝知非知道他認(rèn)識的人多，路子很廣，忙道：“洛陽府人，后來上國子監(jiān)讀書，再后來因?yàn)榇洪澪璞椎氖虑椤?/br>
    春闈舞弊？

    蔡四一拍大腿，“那小子是不是高高大大的，有點(diǎn)黑，瞧著一點(diǎn)都不像個書生，但臉長得還挺?。俊?/br>
    “對，對，對，你認(rèn)識他？”

    “他什么玩意？”

    蔡四鼻子呼出一道冷氣：“我憑什么認(rèn)識他？”

    那年春闈，北司派出六十人，負(fù)責(zé)巡查站崗，那小子考試時攜帶小紙條作弊，就是北司的人抓到的。

    怪不得聽著耳熟呢！

    “我說三爺，你找這號人做什么？”

    “哎啊我的好四爺，你就別問這么多了，你知不知道這人現(xiàn)在在哪里？”

    “我哪會知道他！”

    蔡四尖著嗓子正要再說，忽的臉色一變，“不對，我好像聽誰說起過的……”

    “說起什么？”

    “別吵，讓我想想！”

    蔡四撓撓頭：“好像幾年前，誰在我面前提過這么一嘴，別吵，別吵！”

    想半天，沒想出來。

    蔡四朝牽馬的隨從看過去：“倪二在哪兒，去把他叫來。”

    “是！”

    謝知非問：“這倪二是什么人？”

    蔡四：“當(dāng)年抓他舞弊的人。”

    謝知非一聽就要站起來，“我跟去瞧瞧！”

    “急什么？”

    蔡四拽住他：“就在那頭河那邊盤查呢，馬上幫你把人叫來?？旌退臓斦f說，你和欽天監(jiān)怎么又扯上關(guān)系了？”

    謝知非哪有心思說這個，隨口道：“欽天監(jiān)老大是我大嫂的娘家?！?/br>
    “哎喲，瞧瞧我這記性，真該死！”

    蔡四笑得賊兮兮，“回頭能不能讓朱家人幫我看看宅子風(fēng)水，我那宅子……”

    “四爺，我的好四爺，先把人找到，別的什么都好說?！?/br>
    謝知非撐著他的肩頭站起來，勾著腦袋往河那頭張望。

    望了不多一會，那個叫倪二的人就到了跟兒前。

    蔡四把事情簡單一說，那倪二想都沒想，當(dāng)下就嚷嚷道：

    “這人好像是在五臺山做了和尚，前幾年許七上那邊查案的時候碰到過，回來還和我說呢，如今這和尚廟怎么盡弄些斯文敗類?！?/br>
    做了和尚？

    竟然做了和尚！

    謝知非忙問：“許七是誰？”

    倪二：“北司的，我兄弟?！?/br>
    謝知非：“他人呢，能不能把他找來？”

    倪二：“那就得往陰曹地府找了?！?/br>
    死了？

    謝知非一愣。

    “查案丟了性命?！?/br>
    蔡四拍拍謝知非的肩，意味深長道：“三爺，我們這一行不容易的。”

    謝知非笑容勉強(qiáng)，從懷里掏出一張銀票，“倪二兄弟，能不能和我詳細(xì)說說庚宋升當(dāng)年舞弊的事。”

    倪二哪敢伸手去拿，抬眼瞧瞧自家老大。

    蔡老大臉一沉，“怎么著，我兄弟的銀子燙手??？”

    倪二趕緊接過來，陪著一臉的笑。

    “三爺，庚宋升那小子我瞧他第一眼，就知道有問題，神色緊張，眼神鬼鬼祟祟的?！?/br>
    謝知非知道能入北司的人，那眼招子都亮堂著呢。

    “白天這小子沒什么動靜，傍晚的時候他開始坐立不安，兩條腿抖的跟什么似。抖了一會，他暗戳戳的把手伸進(jìn)了懷里。

    我一個劍步上前，他嚇了一大跳，趕緊把手從懷里拿出來，結(jié)果那張紙片也被帶了出來。”

    倪二回憶起自己的壯舉，一臉的眉飛色舞。

    “我撿起來一看，好家伙，那張紙寫得密密麻麻，字小的跟螞蟻似的，看得我都頭暈?！?/br>
    “后來呢？”

    “后來我就直接上報(bào)禮部的監(jiān)考官，監(jiān)考官當(dāng)場就把人趕了出去。”

    說到這里，倪二嗤笑一聲。

    “要說這小子也是個人物，一聽說要被趕出考場，沖監(jiān)考官行了個書生禮，挺挺背脊，甩甩袖子，自個沖自個笑笑，就這么拍拍屁股走了?！?/br>
    謝知非一驚：“他還笑得出來？”

    “可不是嗎，我和兄弟們都看傻眼了，還議論說這讀書人不要臉起來，真真是天下無敵?！?/br>
    倪二搖搖頭：“換了我們，直接抹脖子上吊得了。”

    謝知非：“……”

    他也聽傻了。

    第552章 命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