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抬頭的原因，她額頭堆起一堆抬頭紋，更顯老了。

    晏三合淡淡開口，“你小時候一定吃過很多苦吧?！?/br>
    慧如一怔。

    “如果愿意，不妨和我說說。”

    晏三合眼神很亮。

    “一個人心里的東西積太多，身子就沉，身子一沉，就老得快。有時候要把里面的東西，往外扔一點?！?/br>
    她看著她：“這是你們佛家所說的‘放下’”。

    “晏姑娘。”

    “你嫉妒靜塵，不是真的嫉妒她，是從前的事情沒有放下。”

    晏三合伸出手，撥動了一下慧如手里的佛珠。

    “放不下的人，是最苦的?！?/br>
    她說我是最苦的。

    慧如靜靜地看著面前的少女，眼中慢慢泛起一點霧氣。

    她五歲死了娘，爹很快又討了個女人回來。

    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她身上一年到頭沒有一塊好rou，打罵是家常便飯。

    那女人生下個兒子，日子就過得更苦了，她一天天熬，一年年熬，心想熬到嫁人就好了。

    十八歲，爹收了二十兩銀子的聘禮，把她給了同村一個四十多的老光棍。

    老光棍是個酒鬼，喝了酒就打她，打完第二天又跪在她面前，說些求饒的話。

    一次、兩次、三次……

    她沒有地方去，心想等以后生了兒子會不會好一點。

    十月懷胎，她生了個女兒。

    男人嫌棄她生了個賠錢貨，出了月子后，又開始動手。

    女兒三歲那年，男人在外頭受了點氣，回家喝完悶酒后，又掄起了拳頭。

    往常這個時候，女兒只會躲在角落里哭，但那天她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突然沖出來抱著男人的腿，求他不要再打了。

    男人抄起一旁的板凳，砸在了女兒的頭上。

    血順著女兒的小腦袋流下來，流了她一身，她喊了一聲“娘，我疼”，就閉上了眼睛。

    三天三夜，她抱著女兒小小的身子，死都不肯撒手，直到一頭栽下去。

    兩個月后，男人在河邊撒尿，她從后面一腳踹過去，等河水沒過男人頭頂時，才輕飄飄的喊了一聲救命。

    兩座新墳豎起來，她把家門一鎖，去了水月庵。

    慧如等眼里的霧氣散開，搖搖頭，“晏姑娘，沒什么可說的，我都已經(jīng)放下了?！?/br>
    “真放下了？”

    “真放下了。”

    “那便好。”

    晏三合低下頭，湊到她耳邊：“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化念解魔這么久，從來沒見過比靜塵還要命苦的人。”

    慧如眼睛陡然睜大，眼里都是驚詫。

    “她那樣的苦，換了別人，是一天都過不下去的?！?/br>
    “當，當真？”

    “千真萬確?！?/br>
    四個字，讓慧如心里萬千的嫉妒，一瞬間分崩離析。

    這世界上還有比我更苦命的人？

    原來，這世上還有比我更苦命的人！！

    “阿彌陀佛。”

    慧如一聲長嘆，“善哉善哉！”

    到此，晏三合來水月庵的目的，已完成一半。

    “對了，我身邊缺個丫鬟，你一會問問蘭川愿意不愿意，要愿意的話，我?guī)摺！?/br>
    “晏姑娘?！被廴绲难劬Ρ牭酶罅?。

    “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她一口吃的，別的，只看她自己的造化?！?/br>
    晏三合一轉(zhuǎn)身，看到有人懶懶的倚著墻角，一副沒骨頭的樣子。

    他怎么來了？

    站在這里多久了？

    都聽到了些什么？

    謝知非收起懶勁，大步走過來，“來處理一點公務，沒想到你也在?！?/br>
    晏三合挑眉，表示不太相信他說的話。

    “是真有公務?！?/br>
    謝知非轉(zhuǎn)過身，看著慧如老尼，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

    “有人來兵馬司找失散的女兒，說是就丟棄到這附近，你把近二十年來水月庵收養(yǎng)的棄嬰的名單找出來，本官要一一查看?！?/br>
    “是，大人?！?/br>
    慧如看了晏三合一眼，匆匆離開。

    還真有名單？

    這個借口算是找對了。

    謝知非心里不急了，氣定神閑問道：“為什么要收留蘭川?！?/br>
    “那孩子性子活潑，不該在這里?！?/br>
    “除此之外呢？”

    “哪來那么多的除此之外？”

    “晏姑娘最好對我態(tài)度好一些，否則有關某位老大人的消息……”

    “快說，什么消息？”

    謝知非笑瞇瞇地看著她，一臉“你不哄我?guī)拙?，我就不說”的欠揍表情。

    晏三合轉(zhuǎn)身就走。

    “逗你玩呢！”

    謝知非跟過去，“你這人怎么這么經(jīng)不起逗？”

    晏三合走得更快。

    “老大人被封正國公，賜葬皇陵?！?/br>
    “這算什么消息？”

    晏三合眼皮一撩，不出一天，四九城人盡皆知。

    “姑娘不知道的，就是消息?！?/br>
    謝知非口氣很無賴，“我先到姑娘面前討個巧兒?！?/br>
    晏三合目光和他一碰，不知道為什么，又想扭頭就走。

    偏偏他好像知道她下一步的動作，長腿一抬，擋住了去路。

    第413章 病發(fā)

    這人有病吧？

    晏三合擰著眉，“三爺打算干什么？”

    某人依舊是那副沒臉沒皮的樣子。

    “姑娘能不能看在這個巧兒的份上，賞我一個薄臉?！?/br>
    “賞什么薄臉？”

    “今兒初九，再有六天就是中秋，你……”

    “不去?！?/br>
    三爺氣笑了，他話還沒說完呢。

    “晏三合，能不能不要回絕的那么快。”

    “不能。”

    “那沒轍了?！?/br>
    謝知非嘆了口氣，“中秋夜你做好收留我的準備吧?！?/br>
    晏三合挑眉：“怎么，請不到我，他們準備把你趕出去？”

    “沒辦法，立了軍令狀的?！?/br>
    三爺笑得比黃連還苦，“幺兒難做啊，晏姑娘?！?/br>
    晏姑娘腦子出現(xiàn)兩個聲音。

    一個聲音說：關我屁事；

    另一個聲音說：要不看在他可憐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