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什么？”

    事到如今，謝道之也只能實話實說了。

    “她這一趟走了三個月，其實不是回云南府給晏祖父上墳，而是給季家老太太化念解魔去了，咱們家老三陪著去的?！?/br>
    謝道之低聲道：“沒敢跟您說，一是不能聲張，二是怕您惦記?！?/br>
    像是幾道天雷劈過來，劈得老太太眼睛都直了。

    當下就明白了兒子說的“難”，和自己想的“難”根本不是一回事。

    這丫頭不是高不成，低不就，是壓根嫁不出去。

    誰會娶一個給死人化念解魔的人？

    “那，那怎么辦？”

    她一下子慌了。

    “總不能一輩子做個老姑娘啊，家里已經(jīng)有一個，再來一個……哎啊，倒不是養(yǎng)不起，關(guān)鍵是對不住她祖父啊！”

    謝道之：“母親別慌，這事還得從長計議。”

    再從長計議，也是嫁不出去。

    老太太一把抓住兒子的手，“老二不是還沒成親嗎，配給他怎么樣？”

    “母親！”

    謝道之蹭的站起來，“你在胡說什么？”

    ……

    木香院。

    燈火幽瀾。

    柳姨娘坐在燈下，聽謝婉姝絮絮叨叨說著飯桌上的事。

    等女兒說完，她揉揉女兒的腦袋，輕聲道：“不早了，去睡吧，夜里別蹬被，讓丫鬟仔細些?！?/br>
    “哥呢？”

    謝婉姝看了眼倚在窗戶邊的謝不惑，“哥不走嗎？”

    “我和姨娘有幾句話要說，你先回去?！?/br>
    “就喜歡瞞著我和姨娘說悄悄話。”

    謝婉姝嘟囔一句，朝柳姨娘行了個禮后，便轉(zhuǎn)身離開。

    謝不惑這才走過去，坐下。

    “她剛剛有句話說錯了，母親說完那句話后，不是只有老太太變了臉色，父親，大哥連著大嫂在內(nèi)，臉色都不大好看?！?/br>
    柳姨娘笑道：“這事兒，你怎么看？”

    謝不惑：“這個晏三合，和咱們家有淵源。”

    “除此之外呢？”

    “她不是一般閨中女子，而且她對老太太并沒有十分尊敬。”

    柳姨娘思忖片刻，“那姑娘不是老太太娘家人?！?/br>
    謝不惑大驚，“為什么？”

    “你看她的手指，又長又細又白，老太太娘家落魄的很，養(yǎng)不出那樣一雙好手來，這是其一?！?/br>
    柳姨娘替兒子倒了盅溫茶。

    “濨恩堂的擺設(shè)，是整個府里最好的，她從外頭走進來，目不斜視。老三幫她認人，她認得落落大方。老太太的娘家，也養(yǎng)不出那樣不卑不亢的人來?！?/br>
    謝不惑細細一想，竟十分的有道理。

    “她讓太太和大奶奶坐下吃飯，并非沒有規(guī)矩，一來說明她膽大，二來也說明她心善，否則當初也不會出手救你meimei?！?/br>
    柳姨娘眉間含笑。

    “吳氏那樣打她的臉，她一言不發(fā)，可見氣量不??；氣量大的人，要么是涵養(yǎng)好，要么是心高氣傲，不屑多說。

    所以兒啊，別看她是個孤女，背后的水不會淺的?！?/br>
    “姨娘分析的很對?！?/br>
    謝不惑想了想，又道：“她吃飯的樣子，慢條斯理，有板有眼，筷怎么放，勺子怎么擺，丁點不錯，可見是受過良好教養(yǎng)的?！?/br>
    “這么說來，水就更深了?！绷棠锟粗鴥鹤樱钌顕@口氣。

    “好好的，姨娘嘆什么氣？”

    “對那位晏姑娘，姨娘別的不擔心，就擔心一件事兒?！?/br>
    “什么？”

    “我怕老太太拿你的婚事做文章。”

    謝不惑悚然一驚，“明明老太太是把她和老三叫到身邊坐著?！?/br>
    柳姨娘呷口茶，“你是庶，老三是嫡；你是長，老三是幼；老三在官場，杜依云才配；而你行商?！?/br>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飯桌上飲了幾杯酒，謝不惑覺得不僅胸悶，而且身上躁得很。

    “不用擔心?！?/br>
    柳姨娘拍拍兒子的手背，“你若對她有意思，只管應(yīng)下，她這樣的人對你只有助力，絕不會拖累?！?/br>
    謝不惑冷笑，“如果我對她沒意思呢？”

    柳姨娘憐愛地看著兒子俊秀的臉，從從容容道：“那誰也別想委屈我兒子?！?/br>
    “爺！”

    烏行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姨娘，我去了！”

    “早點歇著。”

    謝不惑沖柳姨娘一點頭，掀簾走出去。

    烏行上前低語道：“二爺，剛剛季家來人了，三爺親自領(lǐng)著人往靜思居去了。”

    謝不惑瞳孔驟然緊縮，“靜思居和季家人有什么關(guān)系？”

    烏行搖頭。

    “季家什么人來了？”

    “是季府大爺?！?/br>
    謝不惑眉頭緊皺，“你還記得晏三合離開京城前，曾經(jīng)去過季家一趟？”

    “記得，是由裴爺帶著去季家的，還在季家呆了大半天的時間才回來?！?/br>
    “不覺得很奇怪嗎？”

    謝不惑的聲音比夜色還沉，“她出發(fā)前去季家，剛回來，季家又來人?！?/br>
    烏行點頭：“是有些奇怪?！?/br>
    謝不惑：“晏三合一走，老三就病了；晏三合回來，老三病就好了，是這么巧的嗎？”

    烏行：“……”

    “還是娘說得對啊，這姑娘背后的水很深?！?/br>
    謝不惑甩甩袖子，大步走進了夜色中。

    第187章 清理

    靜思居。

    季陵川的長子季海東一撩衣袍，跪地沖晏三合砰砰砰磕三個響頭。

    磕完，手腳并用爬起來，他一臉鄭重道：“父親重傷在臥，不能親自過來，他有三句話命我?guī)Ыo晏姑娘?！?/br>
    晏三合：“你說?！?/br>
    “頭一句是謝謝?！?/br>
    “嗯！”

    “第二句是當初他應(yīng)下的事，絕不食言。若他沒命活著回京城，便由我長子季海東替他完成，請姑娘放心?！?/br>
    “嗯！”

    “最后一句?！?/br>
    季海東看了晏三合一眼，“還請姑娘口下留情，給季家留一條生路?！?/br>
    這最后一句話出來，倚門而立的謝知非掀了掀眼皮。

    這是要晏三合對老太太的事，對吳關(guān)月的事守口如瓶的意思。

    晏三合站起來，走到季海東面前。

    季海東比她高出一個頭不止，卻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

    老太太的事情，父親事后全部告訴了他。

    如果不是十二弟死而復(fù)生，他是無論如何都不相信眼前這個年輕好看的小姑娘，竟是替老太太化念解魔的人。

    “我也有三句話給他?！?/br>
    “姑娘請說?！?/br>
    晏三合：“錢貨兩清，不必謝?！?/br>
    季海東恭敬道：“是！”

    晏三合：“他應(yīng)下的事情，即便沒有你特意來說，我也不擔心他食言。他真要食言，我也有法子討回來，更何況舉頭三尺有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