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個陌生老頭給她的感覺很熟悉，氣息像是在哪里感受過，帶著熟悉的顫栗感，姜厭往妖管部走去，臨近了，那個老人突然轉(zhuǎn)過頭，和姜厭對視上了。

    姜厭沒有動作，但老人忽然笑起來，笑容很溫和。

    “都長這么大了啊。”

    姜厭并沒有想起這是誰，她仔細辨別著老頭，但老頭主動說起自己的來歷：

    “我當年去姜國游歷的時候偷偷見過你一次?！?/br>
    姜厭一愣。

    老人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臉上的笑容加深了：“你小時候特別可愛，就是只能待在地宮里太可憐，我妻子很喜歡你，想著要過來養(yǎng)，姜赤溪不同意，還拿大掃帚趕我們夫妻倆?！?/br>
    “一千多年了啊...”

    “哎，最近感覺大限將至，我來跟大家告別。”

    說罷老人細細看了姜厭幾眼，又看向穆望。

    “當年姜赤溪還想讓我救你，”他對穆望笑著說，“枯木化僵的說法是我告訴她的，沒想到真能成，是怎么成的？”

    穆望與姜厭對視一眼，都對這個老人沒有印象。

    “我澆了三百年的尸油?！逼?，姜厭回道。

    老人笑著嘆了口氣，沒再說話，拎著個小布包走進黑夜里。

    目送走老人，何清光輕聲感慨：“那是白澤?！?/br>
    “妖管部擺放的rou身就是它的，一萬年的修為啊，成為人類后活了不過幾十年。”

    “靈魂太強，人身太弱，他明天傍晚就要離世了?！?/br>
    第126章 朱砂痣

    人身所能承受的靈魂強度是有極限的。

    高于兩千年的妖在成為人類后, 他們的靈魂會對人身造成侵蝕，越強大的妖這種腐蝕性越強，活的年限也會越短。

    哪怕超管局用了許多天材地寶給白澤鍛造人身, 但白澤實在過于強大, 他成為人類后只活了四十余年。

    何清光忍不住嘆息：“人類的軀體根本承載不住他如此強大的妖?！?/br>
    “以后他會進入輪回，不斷成為人，但因為他的靈魂太強，嬰兒的身體又太弱, 他每一世都會早夭, 永遠活不到成年, 直到靈魂在上百世的輪回里一點點消磨，直到靈魂也成為人?！?/br>
    “不過白澤說他會在輪回里挑些性子淡漠的父母, ”何清光的神情很動容, “最好根本不在乎小孩死活的那種，幫其他孩子擋災(zāi), 也盡最大程度減少他對為人父母的傷害?！?/br>
    “哎，這可真是個好妖啊。”

    姜厭先前問過何清源有關(guān)白澤的事情。

    白澤的妻子曾深受重病，而超管局幫他妻子續(xù)了命，白澤妻子死后，為了報答超管局，白澤將自己的能力封印在rou身里, 送給了超管局。

    此后所有妖都可以通過白澤的rou身，化妖為符。

    姜厭對此有些好奇。

    她問何清光：“這種報答方式是誰提的？”

    何清光想了想，回道：“是當時的局長，也是我和師兄的師父, 你的師祖。”

    “當時沒人覺得白澤會答應(yīng)，但白澤竟然同意了?！?/br>
    姜厭笑了笑。

    她又問道：“白澤妻子得了什么病, 超管局為什么可以治？”

    竟然值得白澤回報至此。

    何清光回憶起來，一邊回憶，他臉上的傷感逐漸消失，感慨中又帶了些促狹。

    他湊近姜厭：“你也好奇是吧，我當時也特好奇，費了些心思才知道的?！?/br>
    姜厭：“有點?！?/br>
    “好奇嘛，人之常情，妖之常情！”

    何清光不久前剛從何清源那里得知姜厭的身份，但也僅限于知道她是個妖，不知道她的靈體有六千年，隨手就能拿捏他，因而并不懼怕她。

    “白澤的妻子是個人類?！焙吻骞廨p咳一聲，緩緩開了個頭。

    姜厭挑起眉：“人類？”

    “你沒騙我？”

    “當然了，我年輕那會兒扒著墻角親耳聽到的，那還有假？！”何清光著急道。

    姜厭看著何清光的確沒欺騙她的欲望，輕點了下頭。

    何清光表情舒坦了，“信我就是好孩子。”

    他繼續(xù)道：“白澤和它妻子的事情說起來也不復(fù)雜。”

    “三千多年前吧，白澤跟燭龍打了一架，鬧著玩的，結(jié)果燭龍沒控制住力度把它打回本體了，被打回本體后，白澤覺得沒面子，當即偷偷溜走，燭龍把那塊的山都給翻了個遍，愣是沒找到它。”

    “白澤縮小后小小一只，還把頭頂上的角給藏起來，通體雪白，眼睛跟葡萄似的又大又圓，很可愛的，”何清光比劃了下，形容道，“它那么可愛竟然還敢亂跑，簡直不要命了，結(jié)果跑到其他的山頭療傷時碰到采藥女，被裝進籃子里帶回了家。”

    “那個采藥女性格很有趣，用白澤的話來說就是自大又可愛?！?/br>
    “白澤身上的傷是自行修復(fù)的，但采藥女以為全是自己的功勞，得意得很，把白澤當成白色黃鼠狼養(yǎng)，還教它怎么偷村里惡霸的雞，白澤那會兒只是身體好了，妖力都沒恢復(fù)呢，天賦能力也盡失，竟然腦子一抽真去偷雞了，然后他被村霸追著跑了幾條街?！?/br>
    何清光講起故事來很有說書人的潛質(zhì)，說得抑揚頓挫的，還挺吸引人。

    “白澤這輩子沒這么丟人過，它氣喘吁吁地跑回家，癱在地上，結(jié)果被采藥女掐著尾巴抱著親，用白澤的話來說…呃，就是一個叱咤風云聰明絕頂?shù)哪腥艘怀撊醣恍⊙绢^翻來覆去親遍了身子，根本沒臉化形了?！?/br>
    “后來白澤妖力恢復(fù)了，它也沒臉繼續(xù)待，留了些錢財就走了，半年后，采藥女被當?shù)氐墓賳T看中，獻給了那時的王，不過那王是個水性楊花…是個博愛又無情的，后宮里的人多得很，還喜歡把后妃賞給得力的手下?！?/br>
    說到這里，何清光忽然笑起來，“你說巧不巧，當時化形在各國游歷的白澤，被這個王給賞了?！?/br>
    “白澤本來都要死遁拒絕的，但看到被送來的采藥女，沒有拒絕?！?/br>
    “三千年前啊，那會兒幾百年才出現(xiàn)次能量場，很少需要白澤這類的大妖出面，它生活在最茂密的山林最清澈的水間，本該因通萬物之情最清透最慈悲，結(jié)果被燭龍窮奇這類脾氣暴躁的妖揍大，性格里無端多了些叛逆…”

    說罷何清光做賊心虛地看了眼身后：“真是光宗耀祖了，我竟然敢說白澤叛逆?！?/br>
    “好怕被滅口?！?/br>
    姜厭默了默：“他真走了，你繼續(xù)說?！?/br>
    何清光左右望了望，見真沒影了才繼續(xù)道：“后面的故事就俗套了，白澤本來是想給采藥女一個庇護之所，但隨著相處，兩人的感情越來越好，白澤不可避免地心動了，他開始漫山遍野地找把人類變成妖的方法，他所求不是一世，也不是永生永世，而是千萬年的此世?！?/br>
    “最后真被他找到了，但是丹藥能煉，副作用不可解?！?/br>
    何清光說：“那丹藥只能讓人成為妖三千年，三千年后便會魂飛魄散?！?/br>
    “白澤不愿意，把這本書藏了起來，但相處久了嘛，采藥女也發(fā)現(xiàn)了端倪，比如為什么白澤睡過的地方總是有毛絨絨的白毛，像是小動物在掉毛，最后丹書被她發(fā)現(xiàn)了，她斟酌后，說她可以接受?！?/br>
    “具體理由大概就是，下一世的自己沒了此世的記憶，便不再是自己，已經(jīng)是個全新的人，如果下一世的還是她，那她就有權(quán)利為后來世的自己做決定，如果下一世的她不再是她，那她就沒有義務(wù)為后來世的自己負責。”

    “成為了妖以后，采藥女與白澤度過三千年的時光，但隨著三千年時限的到來，采藥女的靈魂逐漸衰竭，白澤求到了超管局這里。”

    “當時是大師姐找到的解決辦法?！?/br>
    姜厭一愣：“何清??？”

    “是的，”何清光回，“大師姐的能力是超管局創(chuàng)建以來的最強，甚至可能是通靈師存在至今的最強，她可以通感古今，以所有人的眼縱觀千年?！?/br>
    “她在兩千年后的未來找到了解決之機，之后采藥女重新成為人，進入輪回，白澤因師祖所求，獻出了rou身?！?/br>
    兩千年后的未來…

    “兩千年后是怎樣的？”姜厭問何清光。

    “師姐沒說，”何清光撓了撓半白的頭發(fā)，“哎呀你這小妖怎么問題這么多！”

    “那會兒我還沒入門呢，不認識大師姐，不過聽說她通感結(jié)束后昏迷了好一會兒，說話顛三倒四的，剛跟師兄說完話又會再說遍同樣的話?！?/br>
    “師姐死后超管局把有關(guān)她的信息都封鎖了，我連她長啥樣都不知道，師兄去祭拜她也不帶我，小氣得很！”

    何清光和何清源是完全不同的性子，他性格跳脫，沒有架子，甚至可以和小輩吵起來，典型的老小孩性格。

    佯裝嚴肅地訓斥完姜厭，他摸摸胡子準備回家睡覺了。

    結(jié)果剛走兩步，他就被姜厭叫住了。

    “我聽何清源說，山海經(jīng)大妖不僅在維護這個世界的穩(wěn)定，還在維護其他世界的，這也是大妖不再現(xiàn)世的原因——白澤沒有其他世界要管嗎？”

    何清光罵罵咧咧地轉(zhuǎn)過身：“它那些哥哥jiejie寵它?。　?/br>
    “燭龍幫它分個世界，白鹿幫它分個，九尾狐再幫它分個，白澤不擅長打架，一個世界都搶不回來?！?/br>
    “老人的命也是命，我要回去睡養(yǎng)老覺了！”

    說罷何清光以防再被叫住，健步如飛地離開了。

    姜厭有些失笑，半分鐘后，她叫著在旁發(fā)呆的穆望回家。

    “走了?！?/br>
    兩人沿著馬路邊沿往家的方向走，姜厭想著剛才的對話，一時沒有注意穆望。

    穆望揣著袖子走，一邊走一邊把什么東西往口袋里塞。

    最后實在是動作太明顯，姜厭無奈看過去：“你在偷偷藏什么？”

    穆望停下腳步。

    片刻他頹廢地垂下頭，輕輕掀起稍長的衣擺，露出快要撐□□袋的桃花。

    “不停長，好煩人?！?/br>
    “你還委屈上了，”姜厭問他，“為什么不停長？”

    穆望抿起唇角，嘴角弧度微微上揚：“jiejie跟瓶瓶說我和你住在一起，我腦子里一直在重復(fù)這句話，根本停不下來，所以花就一直長，也停不下來?！?/br>
    姜厭：“那我收回這句話?！?/br>
    穆望一呆。

    剛從他衣袖上冒出的鮮艷小桃花瞬間蔫巴了。

    姜厭：“不收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