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謠自顧自地往下說：“她前幾天覺得身體不舒服，查出了肝癌?！?/br>
    “她好像要死了?！?/br>
    瓶瓶安靜地聽著，知道蔣河要死的時候，她生不起什么欣喜若狂的情緒，為了別人的死亡而感到快樂好像很不好，最后她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啦?！?/br>
    在瓶瓶無法看見的地方，樂謠的目光很悲傷。

    “可是瓶瓶怎么辦呢？”

    瓶瓶假裝聽不懂地笑起來：“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啊，你們照顧好自己就好啦。”

    ...

    一語成讖。

    有時候悲傷太早，最先被命運的審判卻是自己。

    瓶瓶的身體總是很不好，搬入白山療養(yǎng)院后，蔣河為了這個最完美的藏品給她注射了很多吊著命的藥，但她沒想到她殘敗的身體會成為活命的緣由。

    蔣河得了肝癌后，多大的野心都化成了一句話——她要活。

    于是她花大價錢從國外弄到了一批肝癌特效藥，只是還沒有臨床實驗，于是還算健康的幾個小孩就成了小白鼠。

    蔣河與給瓶瓶做四肢切割手術的黑診所一直有聯系，她買下了那個診所，那些沒有醫(yī)德的醫(yī)生護士來到了白山療養(yǎng)院，來到了改造好的實驗室，他們無節(jié)制地在孩子們身上試藥，蔣河的錢像流水似地往外流，這些瓶瓶都不知道。

    一開始，她只知道她的朋友忽然不見了。

    白山療養(yǎng)院已經沒什么病患了，所以來來往往的醫(yī)務人員并不會故意控制音量。

    兩個月后，瓶瓶終于聽到了些消息。

    她知道樂一被查出了稀有血型，知道有個國外富豪已經求了這種血型兩年，知道那個富豪是為他最寶貝的女兒求的血，她知道有的孩子是如此真切地被愛著，有的孩子卻只能成為血庫。

    她還知道更多。

    她知道小天陷入昏迷。

    知道小嘉昨天凌晨吐了血。

    知道樂謠jiejie的身上插了三十多個管子。

    知道蔣河為了以后可以掙更多的錢，正瘋了般給瀕死的樂一找配型。

    她想找人繼承樂一的血。

    在來到白山療養(yǎng)院的第十一個月，在失去同伴陪伴的第三個月，瓶瓶與樂一配型成功，花瓶被敲碎，她被蔣河帶到了實驗室。

    國內外有名的骨髓移植專家來到這灰暗的地角，為她與樂一做了手術。

    順帶著，另外三個小孩因為身體原因已經徹底失去利用價值，他們僅剩的幾個健康的身體器官被手術剝離，高價賣出。

    可能是感恩樂一的價值吧，蔣河在處理完幾個小孩的尸體后并沒有第一時間轉賣掉樂一的器官，而是放任她在病床上自生自滅。

    瓶瓶就躺在旁邊。

    她渾身都插滿了救命的儀器，干干凈凈的樂一與她的對比很鮮明。

    瓶瓶覺得很對不起樂一，她不知道為什么事情會這樣。

    他們明明那么健康。

    明明馬戲團那么苦那么累，他們都可以那么健康。

    怎么一下子就都死了呢？

    手術成功后的第三天，樂一從昏迷中醒來。

    “真倒霉啊?！?/br>
    她的聲音很虛弱，但精神狀態(tài)似乎很不錯。

    “可千萬別有下輩子，我真是討厭死活著了?！?/br>
    病床上的瓶瓶泣不成聲，她的眼淚迅速上涌：“對不起?！?/br>
    “對不起個屁，”樂一翻著白眼，“哭哭哭就知道哭?！?/br>
    瓶瓶的眼淚不停往下掉。

    樂一懶得理她，她小聲嘟嘟囔囔：“不過就是有一點還挺可惜的?！?/br>
    “我真的很想有那種很牛掰的武器，雨夜殺手拯救世界也太酷了?！?/br>
    說完了，樂一深深嘆了口氣。

    她掏掏兜，從兜里掏出了一把碎成渣的番茄味薯片，她有些嫌棄地張開手，像是在墳前灑酒一樣，把粉末狀的薯片撒在地上。

    “再見樂謠?！?/br>
    她每撒一點都會說一句話。

    “再見小嘉?！?/br>
    “再見小天。”

    撒完了，她把手攥成拳，對著窗外的陽光揮舞了好幾下，像是在毆打這個世界。

    最后可能是累了，她輕輕閉上眼睛。

    “再見瓶瓶。”

    第64章 傷疤

    樂一死后, 地下馬戲團只剩下一位演員。

    蔣河把各種臨床數據傳到國外，對面承諾兩個月內會給她最新批次，她的生命將得到最大程度的延續(xù)。

    蔣河臉上的笑容變多了, 她時常撫摸著瓶瓶的頭發(fā), 說如果她表現得乖，就給她治眼睛。

    瓶瓶從不回話。

    因為脫離了花瓶，蔣河不再只給她注射藥劑，什么醫(yī)療手段都是最好的, 再加上她身上的排異反應很輕, 所以她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但她沒有感激，她知道蔣河的悉心關照是為了什么。

    是為了更好地抽取樂一的血。

    她身上那份屬于樂一的血。

    蔣河簡直像對親生女兒般對待瓶瓶了, 在所有伙伴死去的第三個周, 麻木不言的瓶瓶做了一個夢，一個幸福又痛苦的夢。

    而后就開始發(fā)燒, 她燒得意識模糊，燒得開始說胡話，蔣河用了各種方法，都無法讓她的體溫降下來。

    蔣河以為是骨髓移植后的排異反應，擔驚受怕了整整一周，就在她做好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準備時, 瓶瓶的體溫忽然降下來了。

    簡直是生命的奇跡。

    瓶瓶睜開雙眼。

    蔣河欣喜若狂地走上前，四五名醫(yī)務人員圍了上來，他們給她做各種檢查。

    生命體征一切正常。

    蔣河深深舒了口氣，她試圖像前些天那樣撫摸瓶瓶的頭發(fā), 但與瓶瓶對視上的瞬間，她忽然愣住了。

    瓶瓶明明什么都看不見, 目光卻清明無比。

    蔣河遲疑道：“瓶瓶？”

    瓶瓶很久都沒有說話。

    久到蔣河以為她因為高燒失去了聲音。

    但她最終還是開了口。

    “你即將死的無比痛苦。”

    瓶瓶躺在病床上輕聲道：“你的尸體會被家人藏在河床底，你的靈魂將永遠無法上岸?！?/br>
    蔣河一時沒反應過來。

    其他醫(yī)務人員率先反應了過來，他們連忙就要捂住瓶瓶的嘴。

    “我不想看見你們。”

    于是一切都變成了慢動作般，所有人，包括蔣河都緩慢地轉過身。

    醫(yī)務人員離開了病房，他們各自去忙各自的工作，蔣河也去院長辦公室收拾好東西，徑直回了家。

    瓶瓶平躺在病床上。

    她的眼淚無意識地流淌，暈染在枕巾上。

    只是短短幾句話，她殘廢的四肢長了出來，她的眼睛恢復視力，她有機會看到河了，但也在她擁有視力的瞬間，她再也看不到五彩繽紛的夢里的河。

    她好像一下子多了許多記憶，知道了許多事情。

    在身體肌理被打破重塑，在身體植入不同血液后，她的靈體出現變異，她在九歲這年，擁有了通靈天賦。

    超絕登頂的通靈天賦。

    而這種頂級天賦是有記憶傳承的，她自然而然懂得了如何運用它，也知道了限制。

    ——不能扭轉已經發(fā)生的。

    ——不能妄想改變必定會發(fā)生的。

    ——只能在既定空間內使用。

    ——無法對比她強大的人使用。

    可瓶瓶還是想試試。

    “我要他們都回來。”她輕聲說。

    她等了很久。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于是她又小聲道：

    “我要他們都活過來?！?/br>
    “出現在房間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