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恨水極淺地笑了下：“哪怕沒有其他證據(jù)，只有這個證據(jù)也足夠了?！彼堰@支筆遞給姜厭：“我現(xiàn)在需要回家一趟，有的舉報材料還在家里，我擔(dān)心弄丟它。”

    “這個東西太重要，你能幫我保管一下嗎？”

    姜厭接過筆，“可以。”

    “麻煩你了。”

    道完謝，孟恨水轉(zhuǎn)身離開。

    沈歡歡見孟恨水走了，過來找姜厭：“她回家了嗎？”

    “嗯。”

    沈歡歡目送走孟恨水的背影，側(cè)過頭想問姜厭什么時候走，卻發(fā)現(xiàn)姜厭的目光有些不對。

    姜厭的視線一直沒從孟恨水身上離開，一直到孟恨水徹底消失，她才垂下眼眸。

    “張臣喜有消息了嗎？”

    “管理局剛發(fā)了消息，”沈歡歡回，“張臣喜兩年前死于肺癌，錢被幾個兒子敗光了，自己在老房子里沒人管他，聽說瀕死的那幾個月疼得滿地打滾，這種死法也算死得其所。”

    “不過接下來他會更慘，畢竟他已經(jīng)死了，不能再死一次，多恐懼多害怕都沒法自盡，”沈歡歡說，“他這種情況會在拷問間被慢慢折磨到靈魂崩碎，那種程度的夜以繼日的折磨，沒有鬼還想活?！?/br>
    姜厭不置可否。

    兩人都沒再說話。

    沈歡歡低頭看了會兒消息，片刻后她抬起頭：“孟春紅的尸體被挖出來這件事一定傳到孟昭林那里了，畢竟他的職位還在那里，我思來想去還是有些擔(dān)心孟恨水?！?/br>
    “我想去她樓下等著，等到她從家里出來...你去嗎？”

    沈笑笑聽到兩人要去找孟恨水，也要一起去：“正好等完去吃夜宵！”

    虞人晚怯生生地舉手：“我，我也可以去嗎？”

    沈笑笑哥倆好地攬過虞人晚的肩膀：“當(dāng)然啦！”

    但她剛和虞人晚走了兩步，一個鳥蛋就砸在她頭上，鳥mama怒而撲面而來，沈笑笑當(dāng)即松開虞人晚抱著頭到處亂竄。

    孟恨水先前提過她所住的小區(qū)，所以找過去并不費(fèi)勁，在門口問了門衛(wèi)大爺后，四人走向十三號樓。

    晚風(fēng)溫柔，雙胞胎小聲交談的聲音傳來，讓人并不覺得沉悶。

    十三號樓就在眼前，姜厭摩挲了下兜里的筆，意味不明地向前方看去。

    “就要到啦！”沈笑笑雀躍道。

    “希望孟昭林別搞什么幺蛾子，最好全盤托出收獲死——”

    “刑”字尚未說出口，極輕的破風(fēng)聲傳來，沈笑笑的瞳孔驟然緊縮。

    一個黑影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里，他出現(xiàn)得格外突然，像是一條線似得從眼睛可視的最上方墜落在可視的最下方。

    砰！！

    伴隨著一聲巨響，男人頭朝下重重摔在幾人眼前，幾乎在落地的瞬間這人就摔成了rou泥，腥紅的血飛濺在沈笑笑的臉上，又緩緩滑下，留下一道鮮明的紅痕。

    “...........”

    沈笑笑嚇得腿一軟差點(diǎn)跪在地上。

    “是孟昭林?！?/br>
    姜厭先前看過孟昭林的照片，平淡地把男人的身份告訴了眾人。

    孟昭林.....

    沈歡歡回味過來后，猛地抬頭向高處看去。

    此時此刻，十七樓的地方站了個穿著紅裙的人，風(fēng)把她的裙子吹起，連同著她的長發(fā)也逆風(fēng)飛揚(yáng)，孟恨水似乎在哼著什么不知名的小調(diào)，輕柔的歌聲被風(fēng)送往四面八方。

    歌唱完了，她拍了拍手，撐起陽臺的扶手，沒有任何猶豫地從高空一躍而下。

    就像一個故事落幕一樣，孟恨水以這一跳為她的人生畫上句號。

    沈歡歡指尖金光閃現(xiàn)，一道金光極速向半空飛去，她想要接住孟恨水，沈笑笑注意到這一點(diǎn)，慌張地向jiejie撲了過去。

    “不要，jiejie，你不能再改別人的命數(shù)，你不能再——”

    沈笑笑一瞬間就帶上了哭腔，“jiejie！”

    聽到meimei的話，沈歡歡指尖的金光逐漸變淡變淺，她把手攥成拳，緩緩垂在了身側(cè)。

    撞擊聲響起。

    孟恨水掉在了樹上，本該在重力作用下直穿過樹枝的她，竟然經(jīng)過幾次緩沖才從樹蔭間掉落于地。

    沈歡歡連忙跑了過去。

    姜厭松開手，一根極細(xì)的紅線消失在她的掌心。

    不久后，救護(hù)車趕到，昏迷中的孟恨水被抬上擔(dān)架。

    十三號樓下，一時沒有人再說話。

    最后是虞人晚小心翼翼地打破了寂靜，“...不是要去吃夜宵嗎？”

    小哇捧場地嘎嘎叫了好幾聲。

    沈歡歡舒了口氣，僵硬的身體放松下來：“我們現(xiàn)在就去吧。”

    沈笑笑揉了揉臉，她沒有解釋剛剛喊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而是提議道，“附近有個商場里的拌面超級好吃，我被別人推薦過好多次！”

    現(xiàn)場后續(xù)都會由超管局來處理，所以四人直接去了商場。

    商場里很是熱鬧，今天是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幾乎所有店面都在搞活動，吃食比以往便宜不少。

    落座后，幾人各自點(diǎn)好飯，可能因為都是現(xiàn)成的，所以上菜上得格外快。

    姜厭剛吃了兩口，就聽到了商場喇叭里的廣播聲。

    “這是一則五一假期的祝福語——”

    “每年過節(jié)，我們都會在廣播里分享一些歷年發(fā)生在商場的有趣之事，趣味多多，祝福滿滿！”

    “今天分享的是十六年前的一次采訪，采訪對象是來商場購物的一對姐妹，meimei非?？蓯郏灰姅z像頭就跑了過來呢！”

    片刻，廣播里出現(xiàn)一個奶乎乎的聲音。

    “你們好哇。”

    十六年前的音質(zhì)不太好，但年代感本身就代表著情懷，別有一番滋味。

    當(dāng)年的主持人笑著問：“小朋友今年是七歲還是八歲??？”

    “笨蛋，我已經(jīng)十歲了！”小女孩兇巴巴的。

    一個溫柔的嗓音出現(xiàn)：“春紅，要講禮貌呀?！?/br>
    “好吧好吧，jiejie說什么就是什么?！?/br>
    主持人并不介意：“哈哈沒關(guān)系，你叫春紅是嗎，春紅為什么會主動跑過來??？”

    孟春紅美滋滋地說：“為了讓鏡頭前的大家都看看我的漂亮jiejie，嘿嘿，是我一個人的漂亮jiejie哦～”

    主持人善意地笑了起來。

    他問孟恨水：“那jiejie呢？meimei是你一個人的可愛meimei嗎？”

    孟恨水輕柔地“嗯——”了一聲，顯然在沉思。

    片刻，她搖了搖頭。

    “我希望春紅是所有人的meimei，這樣大家就都會愛她。”

    “我希望meimei在世界的愛里長大?！?/br>
    *

    孟恨水蘇醒在跳樓的第三天。

    睜開眼后她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她對自己還活著這件事太過于茫然，那可是十七樓，從十七樓跳下去怎么可能有命活，她動了動胳膊，確定自己上半身沒殘廢，又抬了抬腿，確定自己下半身也沒殘廢。

    但很快她就沒時間細(xì)想，成片的醫(yī)生涌進(jìn)來問她的情況。

    有兩個記者從夾縫里擠了進(jìn)來：“請問您對您父親畏罪自殺這件事怎么看？”

    畏罪自殺…

    孟恨水抬起眼睛，記者見他和孟恨水對視上了，連忙拿出錄音筆，說道：“聽說您是看到父親突然跳樓，著急救他才不小心從陽臺上翻下來的，請問是這樣嗎？”

    孟恨水的大腦一片空白，她停頓了很久，沒有回話。

    記者自顧自道：“您這輩子應(yīng)該是凈干好事了，從那么高的地方失足跌落竟然只是中度腦震蕩，按照常理應(yīng)該摔成沫了才對，嘖嘖，真是太神奇了。”

    孟恨水有些不明所以：“你們…沒有看監(jiān)控嗎？”

    “哎最近桃花都謝了嘛，到處都是花瓣，聽說當(dāng)時小區(qū)里的幾個監(jiān)控鏡頭都被花瓣給糊死了，不過有您的話就行了，孟昭林就是畏罪自殺哈，他也沒別的死法?！?/br>
    說完，記者就拿出本子刷刷刷地寫起字。

    醫(yī)生有些不樂意了，他們還想問問患者在墜落途中是進(jìn)行了如何超神的自我防護(hù)，但看著孟恨水茫然的眼神，總覺得啥都問不出來。

    孟恨水回憶著剛才記者說過的話，琢磨出問題來了：“孟昭林他…你們怎么知道他是畏罪自殺？”

    “你昏迷期間可是出了不少大事，”記者說道，“游樂園下挖出五具女尸，這個你當(dāng)時就在現(xiàn)場肯定知道，現(xiàn)在所有尸骨都被成功認(rèn)領(lǐng)，小道消息哈，你meimei孟春紅的尸骨被你小姨認(rèn)領(lǐng)回去了，骨灰壇子還在家里，就等著你回去再主持下葬?！?/br>
    “地宮案已經(jīng)告破，之后便是孟昭林的案子，當(dāng)年八一七綁架案他放在孟春紅身上的定位器被發(fā)現(xiàn)了，這種定位器在警局非常稀有，每個定位器都有專屬標(biāo)志，孟昭林直接完蛋，他謀害親生女兒的罪名成立，馬上就要被逮捕了，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忽然跳樓了——這不是聽到了風(fēng)聲畏罪自殺是啥？”

    “他肯定是害怕了，反正現(xiàn)在網(wǎng)上都說他是畏罪自殺，不過關(guān)心他的人不多，現(xiàn)在大多網(wǎng)友都在關(guān)心你meimei孟春紅?！?/br>
    “當(dāng)年那些案子的受害者都出來了，被綁架的時候他們還是十一二歲的孩子，如今十三年過去，他們大學(xué)都畢業(yè)了，所有人都表示會出席孟春紅的葬禮?！?/br>
    “歸根到底，他們受的是孟春紅的恩?！?/br>
    “哎，聽說你與你meimei的關(guān)系特別好，你好好養(yǎng)身體，出去后把她風(fēng)光大葬了?！?/br>
    記者準(zhǔn)備離開了。

    但在轉(zhuǎn)身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頭說道，“長夏市政府準(zhǔn)備在中央公園建一個你meimei的雕像，文件都下來了，就在下個月，你出院后可得去看看?！?/br>
    孟恨水的眼眶里迅速積攢出淚水。

    記者寬慰她：“這個世界上能被這么紀(jì)念的人不多，她永遠(yuǎn)不會被忘記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