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麥卡倫在教室里偷情這件事已經(jīng)發(fā)生好幾天了，他仍然每次見你都鬧個大紅臉，語氣也不怎么好，在你面前哭過之后，他似乎有點破罐子破摔，不再老是裝得自己很乖的樣子。

    連施奈德都看出來你倆之間發(fā)生了什么，猶豫再叁，問你麥卡倫是不是對你干了什么壞事。

    你搖了搖頭，準(zhǔn)確來說干壞事的是你才對，但你又不能直接跟施奈德說你和麥卡倫zuoai了，所以編個理由說教學(xué)進展不順，他有點心煩。

    施奈德猶豫地看著你，明顯沒信，但還是依著你的話安慰了一番，講什么學(xué)習(xí)魔法要循序漸進，你天賦很好的肯定能克服困難。

    不過好在現(xiàn)在麥卡倫不會再特地纏著你了，施奈德跟你相處時間多了起來，他總是忙里偷閑請你去他辦公室一起喝些茶吃點零食，所以你在那一天見到了阿蒂爾德。

    你剛開始以為自己見到了一只會動的人偶，他穿著法官樣式的長袍，雙手一絲不茍地重迭在身前，高得有些嚇人，似乎接近2米，古銅色的頭發(fā)僵硬，被剝離的劣質(zhì)禮帶一樣垂下來，聽見你來，他轉(zhuǎn)過身，你看到一張輪廓深邃卻冷淡無情的臉，漠然俯視著你。一雙淺棕的眼睛宛如玻璃，而在他的眼下，有一顆磨損的黃銅色的星星。

    但在看見你的一瞬間，他突然露出一個笑容來，那漠不關(guān)心的神情一掃而空，變得溫馨和藹。他對你有禮貌地點了點頭，你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也微笑著回應(yīng)了。

    施奈德看到你：“啊，阿奎拉你來了?！?/br>
    “有客人？那我先……”

    但這陌生的男人先搖了搖頭，他抓起桌子上的筆在面前的筆記上寫了什么，遞給施奈德，便轉(zhuǎn)身打算離開——他長袍遮掩下的腿沒有移動，反而是滾輪的聲音傳出來，你定睛一看：他沒有腳，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平衡輪。

    “……？”

    ……奇怪的人。

    他關(guān)上門離開后，你看向施奈德：“我能問問他是誰嗎？”

    “哎？”施奈德好像有些驚訝：“你不認(rèn)識他……好吧。”

    “我應(yīng)該認(rèn)識嗎？”

    “也沒有啦……但他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荷露爾的各種節(jié)日和典禮上不是嗎？”

    你沒注意過。但幸好施奈德已經(jīng)習(xí)慣于你的無知，順口就給你解釋了：“他是阿蒂爾德先生，以第一大法官的身份在荷露爾省政府工作了200余年，后來他身體部件出了問題，最近這幾十年就只在做內(nèi)務(wù)禮官了?！?/br>
    你瞪大了眼睛：“什么？……二百多年？！”

    “這有什么可奇怪的……啊?！笔┠蔚路鲱~：“你剛才不會以為他是人類吧？”

    “不然呢？”

    “……”施奈德嘆了口氣：“他是目前荷露爾省里唯一的，還在活躍的機器人了?！?/br>
    機器人？你在腦海內(nèi)搜索這個單詞，似乎在你剛來常春塔時，試圖諂媚你的法師向你提了一嘴，說什么如果機器人還在就好了，但是……最后一批機器人都已經(jīng)在十年前集中銷毀了？

    “那為什么阿蒂爾德現(xiàn)在還在活動？”

    你的頭腦被更多的困惑所圍繞。施奈德聞言，冷笑了一聲說：“當(dāng)然是他還有利用價值。在機器人禁令下發(fā)之前，他幾乎是以一己之力承擔(dān)著荷露爾省的內(nèi)務(wù)運轉(zhuǎn)，即便后面許多機器人的崗位被人類取代，有他在干活，那些官老爺也樂得清閑。大戰(zhàn)后，阿蒂爾德先生一直是荷露爾省安定、和諧的代表者，民眾也都依賴他的形象，所以從他就任直到現(xiàn)在，他從未休息過?！?/br>
    施奈德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有些事觸動了他的內(nèi)心，他繼續(xù)說：“不過，從今天開始，他將會擁有一個無比漫長的假期了。”

    你歪了歪頭：“什么意思？”

    “塔外的政治斗爭已經(jīng)到了白熱化階段，那位心高氣傲的副市長已經(jīng)半只腳踏上頂端?！笔┠蔚禄卮鹉悖骸八罱l(fā)動機構(gòu)精簡改革，意在挫敗那些盤踞政府太久的守舊派?！?/br>
    “那阿蒂爾德……”

    “沒錯?！笔┠蔚曼c了點頭：“作為從重建時期就開始參與政事的阿蒂爾德先生，被視為守舊派的象征，首當(dāng)其沖地被裁員了。機器人沒有人權(quán)，他自然而然就被回收到創(chuàng)造者手里——也就是常春塔。”

    他原來是個在政治斗爭中被犧牲的吉祥物啊……你摸了摸下巴。施奈德捏了捏緊皺的眉心，長嘆了口氣，討論外面的局勢讓他感到厭煩。爭權(quán)奪利，幾百年層出不窮的戲碼，就算他們沒辦法影響到常春塔里的事務(wù)，政治傾覆帶來的無數(shù)工作交接還是讓他這個小主人感到為難。

    你看出他的疲憊，上前去捏了捏他放在案上的手：“沒事嗎？”

    施奈德見你安慰他，立刻露出個害羞的笑容：“沒事的，我處理的來。”

    他剛想張嘴說些體己話，有法師過來敲門了。施奈德也只能結(jié)束你們之間的談話，送你出門之前，他安慰你說：“如果還有什么問題，不如直接去問他本人吧，我相信他很樂意解答——畢竟阿蒂爾德先生就住你隔壁?！?/br>
    你瞠目結(jié)舌：“哎？”

    “嘛?！笔┠蔚聰偭藬偸郑骸八锏馁F賓區(qū)就是規(guī)劃在一塊的呀。”

    好了。你現(xiàn)在有一個有點奇特的新鄰居了。

    雖然他不是人。

    你很快就去拜訪阿蒂爾德了，懷揣著一肚子好奇的問題，剛開始你還想拿點伴手禮之類的東西，但機器人能吃下人類的糕點嗎？說起來你根本不了解這世界的機器人，之前你一直都把這里當(dāng)成經(jīng)典的日式RPG看待——西方幻想作品里，機器人顯得格格不入。

    ……總之還是先去打個招呼吧。

    他剛失業(yè)，應(yīng)該空閑時間很多。

    敲響了他的房門，很快你聽到機械滾輪聲，高大的機器人從門后顯現(xiàn)，那張面無表情的面容在看到你的一瞬間，調(diào)整為了溫馨和藹的笑臉。

    在創(chuàng)造阿蒂爾德時，洛約特地選用的皮膚涂料是象牙一般的白色，晶瑩剔透的棕色眼珠，則是刻意模仿人類挑選出的。他一開始的制作目的就是為了管理災(zāi)后龐大的重建工作，因此盡可能地貼近服務(wù)對象而制作出的仿真人偶，與他的前輩們相比，有著難以超越的似人外表。

    除此之外，他似乎是以洛約理想中的貴族為藍(lán)本進行的設(shè)計，舉手投足之間，都透露出一股超乎年代的優(yōu)雅與親切，看著他的笑容，你甚至感到一股暖流涌入你的心里，寬容而慈悲，天使般俊美卻平易近人……你不由得感嘆，怪不得民眾會將他當(dāng)作和平穩(wěn)定的象征，他似乎在等待你先說話，你于是盡量彬彬有禮地開口：“您好，阿蒂爾德先生，我是住在您隔壁房間的阿奎拉。因為對您很感興趣，您介意我和您閑聊一會兒嗎？”

    “……”

    他沒有說話，些微睜大了眼，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你以為他沒聽清，再重復(fù)了一遍：“阿蒂爾德先生……”

    “……”

    他舉起了他的右手，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然后在你瞪大的眼睛里，那里開始發(fā)出亮光，光芒在空中組成了字體——他竟然能自帶字幕！

    古神科技，震撼人心。你圍著他的手看來看去，手旁沒有字典，你磕磕絆絆地看下來，大致試著猜出了意思：“很對不起，我的聲……聲音？受損，不能如您所愿一般與你談話。如果有什么需要我解答的問題，為了不延誤、哦，耽誤您的時間，懇請您寫成筆記，我會用文字作答?！?/br>
    你抬起頭向他確認(rèn)你是否認(rèn)對了字，他從容地點了點頭，露出歉意的表情。

    原來這就是施奈德說的他的身體出問題了……但不能維修嗎？不能說話應(yīng)該很痛苦吧？

    “……”

    見你露出了難過的表情，空中的字體發(fā)生了變化：“不用擔(dān)心，小姐，維持日常交流沒有問題，只要您能接受這種方式，希望不會讓您感到不適。”

    “怎么會不適！”你連忙擺手否認(rèn)，對這新奇的交流方式感到興奮，這樣看字幕的話感覺更像RPG游戲了，連腦海里都會響起對應(yīng)BGM的那種。

    但這字幕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呢？機器人身體自帶的投影嗎？還是魔法？你可以觸碰字體嗎？或者他可以打出顏文字嗎？！

    “……”

    看著你閃閃發(fā)光的好奇眼睛，阿蒂爾德彎了彎唇，字幕發(fā)生了改變：“您不討厭就好，畢竟有很多居民都對機器人持抵觸情緒，如果您感到不適，請立刻告知我，好嗎？”

    “為什么有些人討厭機器人？”你歪了歪頭，異世界也有種族歧視嗎？

    “……”

    他手掌上的光團發(fā)生變化，作為智慧之神的產(chǎn)物，他和觀星眾一樣，對抱有疑問者來者不拒，更何況，他的程序要求在能力范圍內(nèi)回答人類的問題。

    你看著字幕滾動：“在叁百年前的大混戰(zhàn)中，機器人被用作殺戮兵器投放入戰(zhàn)場，使得戰(zhàn)爭傷亡率提高了五倍左右，保守估計，死在機器人手下的各種族總計300萬條生命，幸存者們也大多患上對機器人的恐懼癥。我們一度成為屠殺的代名詞，盡管戰(zhàn)爭已經(jīng)成為過去，但機器人造成的威懾卻遠(yuǎn)沒有盡頭。”

    他會回答人類的問題——盡管那是浸透了血腥與哀嚎，不忍直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