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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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的一間私人樂室內(nèi),不斷傳出金屬樂器碰撞的和弦。 樂室里四個少男少女,就在幾個小時前組建起一支樂隊。袁云景是主唱,耳朵上掛滿金屬配飾的齊肩短發(fā)女孩是鼓手,另一個朋克穿搭的男生是吉他手,虞冉則擔(dān)任貝斯。 樂隊磨合是一件費(fèi)時費(fèi)力的事情,目前,他們除了認(rèn)識譜子和各自擅長的樂器,其他的全都空白。 尤其在樂手磨合默契度上,意見分歧嚴(yán)重。齊粵,也就是朋克男,對虞冉有些想法。 看著瘦瘦弱弱,彈起琴來,又猛又準(zhǔn),實在讓他招架不住。 “我說了多少遍,配合我配合我!”齊粵忍無可忍,朝虞冉質(zhì)疑道,“你太快了,過于突兀,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配合?” 曲目選的是皇后樂隊的《Another One Bites the Dust》,以此致敬經(jīng)典。這首歌雖由貝斯入場,但一個樂隊的成功靠的是整個團(tuán)隊。 虞冉雙手扶著貝斯,掀起眼皮看向齊粵,毫不留情地指出錯誤:“你在第二個八拍時慢了半拍,中途還彈錯一個音,我當(dāng)然可以配合,但我建議你們能找一個更專業(yè)的來。” “你…?。 饼R粵直接炸毛,“拿譜子到現(xiàn)在才多久,我難道不需要適應(yīng)?你就彈得好?照搬譜子,彈得跟個僵尸一樣,你懂音樂嗎?” “僵尸”本人聳了聳肩,不以為然:“至少我不出錯?!?/br> “你@¥?。?#我艸%*…” “好啦好啦,小冉冉是直接了些,但也有道理。”袁云景適時開口緩和氣氛,“也不是阿粵的錯,我們訓(xùn)練的時間還是太短,接下來就休息一會,各自先盡量熟悉譜子?!?/br> 說完,向虞冉眨巴眨巴眼睛,示意她別生氣。 虞冉心想,這人是不是有雙重人格,平日里這么sao包,唱歌時吼得跟獅子一樣。 齊粵自覺沒趣,冷哼一聲,轉(zhuǎn)頭坐到沙發(fā)上點了根煙,并擺手問袁云景要不要來一根。袁云景搖搖頭:“不了,最近戒煙,護(hù)嗓子?!彼闷鹦渥樱黄瑴\黃色尼古丁貼片正扒在小臂上。 煙霧繚繞,尼古丁迅速彌漫開來。 虞冉?jīng)]興趣吸二手煙,取下肩上的琴,走出了樂室。 “我出去透氣?!?/br> 樂室在老小區(qū)的地下室,出門左轉(zhuǎn)是一小段樓梯,往上走便來到單位樓門口。 單元門對面有條長椅,虞冉走過去,倚坐在長椅上曬太陽。 前段時間連續(xù)的梅雨天,今天罕見出了太陽,陽光并不刺眼,灑在身上剛剛好的溫度。 鼻腔還殘留著少許尼古丁的味道,莫名讓虞冉想到了那晚陳泊修身上的味道。 干凈清冽,一種極淡的洗衣粉味道,令人平靜。 手指摸上唇瓣,虞冉想起那晚的一個意外。她不小心碰過陳泊修的脖子,凸起鋒利的喉結(jié),炙熱的皮膚。 記憶猶新。 下一秒,虞冉自虐般擦了擦唇,仿佛要將曾留在上面的痕跡徹底抹除。 她討厭陳泊修,就像他討厭她一樣。 博育中學(xué)的公辦部和國際部,兩個部劃分出兩類學(xué)生。 公辦部的學(xué)生大多都是衣冠整齊,手里拿著詞匯本或公式冊背誦。 國際部沒有公辦部學(xué)生死板,也不如他們沉穩(wěn)。哪怕是穿著校服,也要弄出點個人風(fēng)采,最明顯的就是頭發(fā)顏色。 比起公辦部的統(tǒng)一黑,國際部是眼花繚亂的彩。 所以,博育中學(xué)一直流傳著一句玩笑話:“博育有兩房太太,大房公辦部,端莊有禮,二房國際部,美艷俏皮,兩房看似風(fēng)平浪靜,井水不犯河水,實則誰都瞧不起誰。” 即使虞冉去學(xué)校的次數(shù)少,聽到幾回有人在背后議論她。勤奮刻苦對立面是懶惰隨性,何況她的確是在浪費(fèi)資源。 雖然她是瞞著虞文璋來的南川,剛落地,虞文璋便查清楚了她所有動向,他人在黎城走不開,但替虞冉做好了一切安排。 學(xué)校進(jìn)的是博育中學(xué)的國際部,虞冉不愿意,擅自去了公辦部。 房子虞文璋特意買下一棟小洋房,請好保姆司機(jī),只等虞冉入住。虞冉再次拒絕,自己在學(xué)校附近租了套公寓獨(dú)居。 生活費(fèi),她用她爸媽留的,跟虞文璋半毛錢都沒有。 這是一場無聲的反抗,可虞文璋只當(dāng)她小孩子脾性,睜一眼閉一眼。 成績無所謂,虞冉想學(xué)就學(xué)。高中畢業(yè)后要么在黎城上大學(xué),要么出國鍍完金再回黎城,不管怎么樣,虞冉最后都要回黎城,留在虞文璋身邊。 這是虞文璋親自為虞冉規(guī)劃的人生—留在黎城,留在他身邊。 她這個親叔叔,可謂對她上足了心。 要是沒發(fā)現(xiàn)那件事,虞冉確實以為虞文璋是個好人。 不堪的場景再次浮現(xiàn)腦海,虞冉皺起眉,胃里涌起惡寒,無意識罵道:“惡心?!?/br> “這么不舒服?聞不慣煙味?”尤槐正走出來,恰好聽到虞冉說這兩個字,以為她受不了煙味。 虞冉睜開眼,尤槐長了張娃娃臉,跟短發(fā)適配度很高,加上金屬系耳飾,走的甜酷少女風(fēng)格。特別是打鼓的時候,哪怕坐在架子鼓后也難以遮掩她身上投入的勁頭。 “還好?!?/br> “最近食欲不好,偶爾犯惡心?!?/br> 尤槐走過去,坐在虞冉身側(cè),從口袋摸出兩顆糖遞過去:“諾,薄荷糖,能壓惡心。” 虞冉?jīng)]拒絕,拿了一顆:“謝謝?!?/br> 她撕開包裝,放進(jìn)舌下含著。薄荷味道清新上頭,瞬間沖淡了胃里的惡心感,同時也將不堪的回憶沖得七零八碎。 時間緩慢流動,兩個女孩子以相同的坐姿坐在一起曬太陽,空氣中的薄荷氣息沁人心脾。 “其實,齊粵彈得不差?!庇然焙鋈婚_口。組建樂隊并不是一間簡單的事情,更何況在他們這個年紀(jì)能遇到志同道合的人實屬不易。 千里馬好找,伯樂難尋。 “他就是心急了些……” 尤槐還想說些什么,卻被虞冉打斷:“我知道。確實有實力,可惜太浮躁了。我不介意唱黑臉,難道你們還不愿意唱紅臉嗎?” 聽言,尤槐莞爾一笑:“袁云景當(dāng)初跟我說他找到一個好苗子,我還半信半疑。這些天相處下來,你不僅貝斯彈得好,人也怪有意思的?!?/br> “虞冉,我喜歡你?!?/br> 或許是‘我喜歡你’這四個字沖擊感太強(qiáng),虞冉一下子坐正,心底忽然冒出那句‘人不可貌相’。 她有些無語地開口:“你的喜歡就像路邊的傳單,我都沒伸手接,你就送來了?!?/br>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多說幾個,我愛聽?!?/br> “……” 尤槐笑了會,忽然開始多愁善感:“虞冉,你說我們這回能成功上臺嗎?” 虞冉?jīng)]說話,側(cè)頭時剛好看見尤槐雙手搭在膝蓋上,耷拉著臉,耳后的頭發(fā)垂下來,擋住了亮閃閃的耳飾。 尤槐還在說:“這是我們?nèi)齻€人第五次組建樂隊了,前幾次要么人不行,要么中途被迫中止,反正總有各種突發(fā)情況,其實音樂這種東西,自己玩得再怎么好,沒人聽,沒人看,沒意思?!?/br> 她眼里的失落呼之欲出。 虞冉不清楚他們?nèi)齻€人怎么認(rèn)識的、認(rèn)識多久,只知道尤槐和齊粵同一個高中在南川一中——南川的重點高中。 對于尤槐最后一句話,虞冉表示贊同。 音樂,確實需要觀眾。 虞冉不咸不淡問了句:“你學(xué)架子鼓多久了?” 尤槐:“初一開始,今年第五年。你呢?” 虞冉重新靠到長椅上,拿手背蓋住眼睛:“兩年前。我爸媽去世后,當(dāng)時找不到人說話,就在家里折騰。” 聽到“去世”兩個字,尤槐表情頓時變得十分抱歉:“啊,對不起……” 時間是淡忘痛苦的良藥。過去這么久,再翻出來說,不痛不癢。 “沒事。當(dāng)時一個人玩,沒覺得多無趣。直到跟你們一起練后,才發(fā)覺之前簡直無聊透頂?!?/br> 虞冉猶豫幾秒,伸出手,拍了拍尤槐的肩膀:“別太擔(dān)心,你已經(jīng)比很多人厲害了?!?/br> …… 白駒過隙,星移斗轉(zhuǎn)。 樂隊訓(xùn)練到九點半才結(jié)束。幾個高中生,這個年紀(jì)各自家里設(shè)有門禁,家長們電話紛紛催命般襲來。 眾人收拾好各自的東西,離開樂室。 四個人里三個人同路,只有虞冉是反方向。 袁云景跟尤槐商量準(zhǔn)備他們?nèi)齻€人一起送虞冉回家。齊粵沒什么意見,蹲在角落里抽煙。 虞冉本人并不想,一行人太過招搖,而且送完她,其余三人回到家起碼十點。 “不用送我,我自己走回去或者叫車?!?/br> 聽到虞冉要一個人回去,尤槐自然不同意:“夜風(fēng)黑高,小路凄凄,女孩子一個人回去,多不安全,由我們?nèi)齻€護(hù)花使者送你回去,多安全,多方便啊?!?/br> 自動將老城區(qū)與新城距離縮為零。 袁云景隨聲附和:“是啊,小冉冉。你一個人回去,我們都不放心?!?/br> 虞冉看了眼手機(jī)時間,九點四十五,她轉(zhuǎn)頭望向小區(qū)路道,南川老破小這塊住戶搬得差不多了,這個點除了路旁慘白的白熾燈還亮著,幾乎沒什么人。 等等。 光的另一頭隱約出現(xiàn)一團(tuán)人影,像是忽然破光而出。 虞冉不自覺瞇起眼去看,越來越近,越來越明顯。 長腿,清瘦。 那是穿著純黑運(yùn)動衛(wèi)衣套裝的……陳泊修。 他怎么在這里? 陳泊修有夜跑的習(xí)慣,圍著小區(qū)跑六圈,剛好四十分鐘,十五分鐘拉伸,最后留五分鐘回家,到家剛好十點鐘。 他沒想到能在這里,這個點碰到虞冉。 她已經(jīng)七天沒去學(xué)校了,整整一周。久到天氣升溫,他身上的傷都好了大半。 而且…… 陳泊修走過去,目光環(huán)視一圈,齊粵剛好吸了口煙,對上陳泊修的視線,隨口吐出了煙圈。 他皺起眉,她逃課就是這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虞冉?jīng)]想到陳泊修會過來,他越走近,空氣似乎稀薄起來,虞冉產(chǎn)生一種錯覺,她清晰地聞到陳泊修的氣息。 依舊清冽干凈,卻多了荷爾蒙的味道。 額前的發(fā)絲被汗珠沾濕了一小片,陳泊修一只眼藏在發(fā)后,另一只眼完全展露出來。他眼皮褶皺內(nèi)斂,但眼型漂亮精致,所以平時的他即便寡言,最多讓人覺得清冷??蓪嶋H上,陳泊修眉毛濃密狹長,眉目之間是近乎苛刻的鋒利。 危險,不容侵犯。 虞冉看到他發(fā)鬢間流出一顆細(xì)小汗珠,順著下頜角滾到下巴,滑落停至凸起的喉結(jié),如同晨間枝葉上積攢一夜產(chǎn)出的甘露,令人口舌發(fā)澀。 她的唇似乎又開始發(fā)燙了。 “虞冉?!标惒葱揲_口叫她的名字,“你七天沒去學(xué)校了?!?/br> 這個人貌似開口閉口全是學(xué)校學(xué)習(xí),還是不說話最好。 況且她自己都記不清多久沒去學(xué)校,他竟然記得這么清楚,難不成每一天都在那張值日表畫上一筆嗎。 虞冉:“我請假,有問題嗎?!?/br> 陳泊修冷冰冰地說:“十點還在外面閑逛的未成年少女,有必要幫你叫警察送你回家嗎?” 虞冉睨了他一眼,輕笑一聲:“好啊,那就麻煩學(xué)委你送我回家了。畢竟,有些人見不得光,恐怕不敢見警察?!?/br> 陳泊修抿唇,不再說話。 虞冉轉(zhuǎn)頭對袁云景說道:“你們回去吧,我有人送了。” 她說完,便一個人率先離開,陳泊修緊隨其后。 …… 說實話,袁云景沒太明白最后為什么會是陳泊修送虞冉回家。陳泊修在博育中學(xué)名氣大,縱使國際部成績并不是最重要的,也會有中文老師在他們面前偶爾提起陳泊修,可以見得,好學(xué)生無論在哪兒都吃香。 他盯著兩人身影,半天也沒想明白這兩人怎么攪合在一塊的。 年級第一,叛逆少女。 差的不是一星半點,那是十萬八千里啊。 尤槐有些擔(dān)心:“那人是誰?我怎么感覺她們兩說話有點夾槍帶棒的?!?/br> 袁云景:“虞冉同班同學(xué),好學(xué)生一枚。說實話我也感覺怪怪的?!?/br> “好笑,你覺得虞冉跟誰說話不是這個死樣。”齊粵丟了煙頭,拿腳踩了踩徹底滅掉火星,嘴上不饒人,“幾天下來,我起碼欠了她幾千萬?!?/br> 尤槐直接沖上去一個爆栗,然后快速跑開:“閉嘴。背后嚼人舌根折壽。我先走一步!” “有本事別讓我抓到你!” “你倆等等我,我發(fā)型遭不住風(fēng)吹啊。” “……” —— 還是劇情,有點想寫rou了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