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譽解決了年輕學(xué)生，順著她離開的方向看過去，目光深邃，帶著一絲幽微的情緒。

    蘇棲禾就這樣白天讀書寫文，下學(xué)后就回到小院里照顧母親，如此又過了半月，直到春闈到來。

    程譽用了自家老爺子的面子，給蘇棲禾謀了個參與春闈的機會當(dāng)然，只是同場答卷而已，她沒有舉人身份，就算金榜題名，也不會有功名利祿可拿。

    所以，要她去考，自然是為了別的事。

    等到考試的手續(xù)都打點妥當(dāng)后，他在書房里獨自坐了大半個下午，輾轉(zhuǎn)沉思良久，末了，輕嘆一聲，做出決定，把蘇棲禾叫過來。

    女孩得知自己能進(jìn)場答卷，眼神一動，脫口而出：“如果我能”

    如果她能一舉奪魁，按照慣例，就有進(jìn)入殿試、被皇上親自接見的機會。

    她是秦王淪落至今的根源，如果皇上接見了她，是不是就說明，江尋澈還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程譽難得地收斂了笑意，神色嚴(yán)肅，盯著她的眼睛：“你想救他嗎？”

    蘇棲禾自知剛才失控，現(xiàn)在猛地頓住，眸光閃動，半晌沒有回答。

    這些天來她一直在逃避這個話題，但不知為何，所有人都開始問起。

    她想不想救江尋澈？

    時至今日，她對他，到底還有著怎樣的感情？

    愛恨苦澀，溫柔不忍，剪不斷，理不開。

    難以言明，難以自知。

    程大少爺把她的掙扎看在眼里，移開目光，突然轉(zhuǎn)了話題。

    “之前我去彬州時，拿給令堂的那盒人參，其實是尋澈給你的?！?/br>
    蘇棲禾睫毛一顫。

    “你們現(xiàn)在住的那個小院，其實曾經(jīng)荒廢很久，尋澈為了給你們母女二人找一個足夠安靜的棲身之所，遍尋京城，最后看中了那個院子。里面的陳設(shè)家什，外面的花草樹木，其實都是他置辦的。”

    “據(jù)我所知，他曾經(jīng)要搬回皇宮那次，”也就是蘇棲禾離開王府那次。

    “尋澈在皇宮里也給你留了一處庭院，他嘴上不肯承認(rèn)，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個位置就是他的王妃宮殿。”

    可惜，江尋澈那時完全沒有認(rèn)清自己的感情，就連對著自己的內(nèi)心，他都下意識不想承認(rèn)。

    還沒來得及想清楚，王妃的宮殿還沒修好，就等來了王府里一場大火，不肯低頭的女孩在火光里倒下一杯酒，決絕地離開。

    從此一波三折，好像再也回不到曾經(jīng)。

    蘇棲禾的身子晃了晃，眼淚奪眶而出，模糊了視野。

    轉(zhuǎn)眼到了春闈放榜的日子。

    蘇棲禾一大早就和書院眾人一起等在大門前，等到旭日初升，主持考試的翰林學(xué)士在一張紅木桌前徐徐展開考生名錄。

    她的名字毫不意外地高懸榜首。

    心跳頓時加快，她匆忙對道賀的書生們致謝，而后趕緊穿過玉安書院的長廊，想要去找程譽，告訴他自己已經(jīng)有了殿試的資格，該準(zhǔn)備下一步了。

    正走著，突然，回廊拐角，一個人映入她的演眼簾。

    長身玉立，神色清俊，舉手投足間的凌然氣質(zhì)一如既往。

    正是秦王，江尋澈。

    他竟然設(shè)法離開軟禁的王府了！

    接下來，想必還有更多計劃在醞釀中，一步一步地走回去。

    果然，有的人天生就不會屈居人后。

    他永遠(yuǎn)鋒芒冷銳，運籌帷幄，氣定神閑地戰(zhàn)勝所有對手。

    擂鼓般的心跳頓時亂了節(jié)奏，蘇棲禾腳下一頓，迎著江尋澈的目光，良久，聲音顫抖：“殿下?！?/br>
    只是兩個字，卻掛在唇齒間，含著太多復(fù)雜的情緒。

    江尋澈定神看著她，女孩眉眼一如往昔，甚至比過去更加漂亮。

    畢竟她現(xiàn)在春闈奪第，聲名鵲起，才華已經(jīng)被世人賞識，成為玉安書院當(dāng)之無愧的首席才女，追求者眾多，仰慕者更是不計其數(shù)，處境自然比曾經(jīng)在王府的時候要好得多。

    蘇棲禾是一顆滄海遺珠，曾經(jīng)蒙塵，曾經(jīng)被他藏在自己身邊，貪婪地欣賞，希望獨占她的光芒。

    但事實證明，她是關(guān)不住的。

    是他過去太自私，太涼薄，親手?jǐn)嗨土怂麄兊木壏郑团λ亩髑椤?/br>
    一朝跌落九重高臺，失去手中權(quán)力，被軟禁在王府的日子里，不是沒有人搬弄是非，說都怪蘇棲禾。

    但江尋澈自己清楚，他們之前，他才是虧欠良多的那個。

    而且，這些虧欠，需要他用一生去償還。

    為了趕在春闈放榜當(dāng)天出來見她，他苦心孤詣，打通了很多關(guān)節(jié)，終于設(shè)法讓元熙帝取消了禁制，來到了她面前。

    可現(xiàn)在，看著蘇棲禾的眼睛，向來冷靜的他竟心亂不已，半晌不曾開口。

    女孩垂下眸子。

    彼時正有春日的朝陽穿過層層長廊，灑在她白皙的臉頰上，睫毛忽閃，光影搖晃。

    恰似兩人初遇時，那場皎潔的月光。

    不同的是，這一次江尋澈上前一步，將少女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