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美人 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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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為她跑到煙花巷里苦苦哀求,才勉為其難地跟她回來;也不是因為他花光了酒錢,要回家重新拿東西賣掉。 他就單純地、像某個正常的父親一樣突然回家了。 她感覺到自己的嘴唇在輕輕地發(fā)著抖,身側(cè)的手也顫了一下。 蘇承??吹搅俗约旱呐畠?,腳下一動,快步朝她所在的書桌走來。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碰撞交錯,對視之中,她輕聲叫了一句:“爹”。 父親彎起唇角,“棲禾,你回來啦?!?/br> “我都聽說了,你在京城可是出名的才女,都能給王爺寫文了。真是出息了啊?!?/br> 這話說得有點怪異,她眉心微蹙,只能輕輕點頭,然后轉(zhuǎn)移了話題。 “爹,娘現(xiàn)在的身體也恢復(fù)一點了,比前幾天好一些?!?/br> 既然回家一趟,他總要去看看病床上的母親吧。 蘇承睿卻完全沒有要往里屋走的意思,徑直上前兩步,在蘇棲禾震驚的目光中,抬手抓住了她的袖子。 他眼神誠懇,幾乎稱得上迫切:“棲禾,既然你都有名了,認(rèn)識王爺了,能不能給爹幫個忙,把我的文章也發(fā)出去?” 女孩的眼神驟然一抖。 他好像完全沒注意到,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繼續(xù)一疊聲地說著: “你沒辦法參加科舉,卻能讓大家都叫你一聲才女,看來考試也不是唯一的路。能不能把爹爹的文章給王爺看看,發(fā)布出去,讓全京城的人都讀到?” “這樣說不定我也就能出名了,得了皇家賞識,也就能有個官當(dāng)當(dāng)?!?/br> 蘇棲禾猝不及防地愣在原地,表情微僵,半天沒說出話來。 被父親拽住的手臂仿佛玩偶的一節(jié)肢體,好像沒有意識似的,被甩開后就緩緩下落,沉重地墜回身側(cè)。 與此同時,阿萍出現(xiàn)在臥房門口。 她臉上血色全無,撐著門框才能站立,咳嗽了好幾聲,卻還要強打精神對蘇承睿說:“上次我對你說過的,不要給棲禾提這件事,她在京城已經(jīng)受了很多苦了?!?/br> 上次? 結(jié)合駱靈方才的話,蘇棲禾明白過來。 就在母親聽到女兒被人貶低指責(zé)、憂心過度舊病復(fù)發(fā)的同時,父親也聽到了那些流言。 但他做出的反應(yīng)是回家來設(shè)法聯(lián)系女兒,要她幫忙宣傳自己的文章。 上次登門被阿萍拒絕,卻不準(zhǔn)備放棄,今天再次前來sao擾,沒想到女兒正好在家。 想明白之后,蘇棲禾真不知道,自己該用什么表情去面對這個父親。 低下頭避開了他的視線,只快步過去扶住了母親,輕聲說:“娘,沒事吧?” 阿萍努力回握住女兒的手,淚珠簌簌地掉下來,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的丈夫。 駱靈到彬州這兩個月來,從沒見到過這家中的男主人,所以上次也沒有認(rèn)出他來。 直到聽蘇棲禾管他叫爹,才意識到此人的身份。 她當(dāng)即惱了起來,“騰”的一聲站直,拿出醫(yī)者的莊嚴(yán)語氣。 “上次就是與你爭執(zhí)吵架才導(dǎo)致太太的病情極度惡化,當(dāng)場昏厥,這次你竟然還敢來?” 什么? 蘇棲禾心里一驚:爭執(zhí),吵架,導(dǎo)致母親當(dāng)場昏厥? 自己做出的混蛋事被明明白白地點出來,蘇承睿臉上也有幾分尷尬。 他轉(zhuǎn)過頭去看著妻子,語氣軟下來:“阿萍,你也知道的,這次機會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當(dāng)年娶你的時候,我答應(yīng)過你,一定要考中舉人。我到現(xiàn)在還是沒能兌現(xiàn)承諾,我......心有不甘?!?/br> 多年前,一個出身小康家庭的幸福閨秀力排眾議,堅持要嫁給一貧如洗的書生,說相信他的才氣,而且他對她承諾過,一定會考取功名,給她和孩子更好的生活。 當(dāng)時年輕的阿萍說:“承睿哥哥,我相信你。” 可現(xiàn)在,阿萍扶著女兒的胳膊,臉色灰白,瞳孔深處透著沉沉死氣,眼淚順著皺紋一路滑下,流過她不再年輕、不再紅潤的面龐。 她說:“算了吧?!?/br> 那位書生的誓言,早在第一次落第后走進青樓的時候,就已經(jīng)生銹。 現(xiàn)在過往回憶千瘡百孔,早就回不到當(dāng)初了。 蘇承睿厚著臉皮把家里這三個人挨個求了個遍,最后不顧女兒的拒絕,把一厚疊自己的文集硬扔在她的桌子上,然后奪門而出。 大概又要回到他熟悉的酒肆花樓去尋找慰藉了。 母親猛然咳嗽了幾聲,剛有恢復(fù)的氣色又慘白下去,蘇棲禾趕緊將她一路扶回房間,急得又要哭出來。 駱靈過來把脈,說并無大礙,只是心緒波動太過劇烈,已經(jīng)超出了她這副瘦弱身子的承受范圍。 于是女兒憋住淚水,伏在床前,強行扯起嘴角微笑,同時搜刮腦海,試圖找些開心的話題來聊。 她繪聲繪色地給母親描述起京城的風(fēng)物人情,當(dāng)然,只挑好的部分來說。 她說秦王府所在的那條街有一個很風(fēng)雅的名字,叫柳蔭,有很多小草從青石板的縫隙中生長出來,她經(jīng)常在附近散步。 還說她遇見的大多數(shù)人都很照顧自己,不止有李嬤嬤、管家和南風(fēng)。 有一次她承蒙抬舉被帶進皇宮,還見到了李貴妃和皇上的meimei瑤城公主,也都很友善,還賞給她東珠和桃花釀。 從蘇棲禾含笑的講述里,沒人能猜出這一切的實情。 好不容易,阿萍的臉上重新恢復(fù)了溫柔的笑影,主動問她道:“你說了這么多,怎么都沒聽起說起那位秦王殿下?” 她神情頓時一凝。 張了張嘴,半天沒講出什么來,最后在母親意味深長的目光中垂下了睫毛。 事實上這些天里,蘇棲禾忙這忙那,就是為了努力讓自己沉浸于久違的生活里,努力將與江尋澈有關(guān)的事全部拋在腦后。 就好像她找來一個精巧的木箱,把殿下與她的所有過往一股腦塞了進去,然后用漫長的時間和堅定的意志力,試圖在箱子上釘進一個個楔子,從而徹底鎖住。 而母親突如起來的一句話,就讓楔子驀然松動。 蘇承睿踉蹌著走出自己的家門,順著長街,準(zhǔn)備再去一家小酒館里喝幾杯便宜的黃酒。 走到路上,突然見一個馬車隊伍由遠(yuǎn)及近,領(lǐng)頭的車子寬敞軒昂,闊氣非凡,身后隨從眾多,一看便是高官士族的車駕。 他眼饞地望了兩眼,然后,又忿忿地移開了目光。 事實上,這么多年屢試不中,他已經(jīng)沒有辦法再正常地看待那些官員,多看一眼就滿心酸澀。 就像彬州縣丞的兒子,與他同年秋闈,一舉及第,上次回鄉(xiāng)探親的時候,已經(jīng)官居三品了。他腆著臉想去給昔日的同窗敬酒,都被趕了出來。 算了,越想越窩囊,還是借酒澆愁吧。 青衫蕭索的身影走遠(yuǎn)后,那輛領(lǐng)頭的車子里,程淮安從車窗收回了視線:“我莫名覺得,方才看見的那個人長得有點眼熟,但看衣著打扮卻頗為寒酸?!?/br> 程譽正坐在父親對面,他手邊的矮桌上擺著兩個錦盒,里面赫然是秦王府送過來、囑咐他交給蘇棲禾的藥材。 程閣老繼續(xù)方才的話題:“你真的要我和你一塊去拜訪這個蘇姑娘?” “她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也只有在王府里才能發(fā)揮出來?,F(xiàn)在她離開秦王,待在這窮鄉(xiāng)僻壤里,縱有過人的才氣,又有何用呢?” 言下之意,他覺得蘇棲禾前途暗淡,沒必要讓他這個前任內(nèi)閣輔臣親自屈尊登門結(jié)識。 “說起來,我一直很想不通,她為什么非要離開秦王。” “就像那個同是彬州出身的黎徽,考中了解元卻又莫名失蹤。這種時候掉鏈子,實在是不堪大任?!?/br> 程譽摩挲著那兩個盒子,沉思片刻后,沒有直接回答父親的質(zhì)疑,而是轉(zhuǎn)移了話題。 “父親你知道嗎,秦王府的人參存貨,全都來自皇家藥庫,體型大,年份高,價格昂貴,有價無市,拿去送禮必定是頂級的排面?!?/br> “但是現(xiàn)在錦盒里這些,都不是王府里的,而是尋澈自己出錢新買的。為了拿到更多好貨,他還讓管家把王府中的一株參王毫不猶豫地讓給了藥鋪老板。” “尋澈用一株有價無市的頂級參王,換了三株價格沒那么高、更親民的人參?!?/br> 三株的藥效疊加起來,說不定會比一株更好。 而且,對于沒有錢買藥的人來說,一株人參只能吃到下月,三株人參卻足以讓病人熬到來年春天。 “非常實用的選擇,唯一的缺點是看起來不夠高昂。” “而江尋澈此人,從與我相識到現(xiàn)在,十多年來,他不管對誰送禮,從來都是用錢打發(fā)的?!?/br> 也就是說,只看價格,不會費心考慮任何實用價值。 程閣老的眼神微微一變,“你的意思是說” “是的。”程譽指尖點了點盒子。 “據(jù)我所見,這是尋澈第一次親自、仔細(xì)地挑選禮物,而且非常上心?!?/br> 剩下的話也就不用說了,禮物自然是針對收禮人的,經(jīng)過謹(jǐn)慎琢磨才選擇的人參,背后其實是秦王對蘇棲禾的心思。 這甚至打破了他的慣例。 程淮安明白程譽的意思: 雖然蘇棲禾現(xiàn)在毅然離開了秦王府,但倘若江尋澈對她很在意,那保不齊將來她還有可能回來,甚至走上更高的位置。 所以他跟著兒子提前登門拜訪一趟根本不算什么。 程閣老點點頭,打定了主意。 “那就去吧。真沒想到,原來秦王真的會動心。” 程譽微微一笑:“沒有,這些事都是我自己觀察發(fā)現(xiàn)的?!?/br> “我問他為什么不直接送那株貴的,非要折騰這么一圈,他面不改色地喝了口茶,然后直接轉(zhuǎn)移了話題?!?/br> 作者有話說: 以后每天固定的更新時間都是零點零七左右,有事會提前在評論區(qū)請假,沒事的話不定期掉落加更~ 第29章 字跡 ◎怎么,你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