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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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眼來到十月份。 化療的時候,護士進來又囑咐幾句,不好碰冷水,也不好碰金屬。剛吃進去的飯,照模照樣要吐出來,男人屏住了,喉嚨不斷地在吞咽。 周越站起來給爸爸撫背順氣,想著能好受點。周嚴海住院后,她變得越來越不愛講話,除開必要交流的時候,安靜地像塊木頭。 方梅拿好報告單回來,老周這才肯開口讓老婆帶著自己去上廁所,大概是憋了好久。 今天外面藍天白云的,病房位置在二樓,窗口邊有棵很大的香樟樹,雖然沒有家里的大,但枝椏也擴到了窗邊。綠油油的葉片,看著就讓人心情好起來。 她是個膽小鬼,說不出撫慰安心的話,也不敢常看爸爸的模樣。 周越是個膽小鬼。 她一直在心里默念這句話。 點滴打好了,護士進來把袋子、瓶子收走。她又剝好一個橘子,遞給爸爸。周嚴海吃了,剛好壓壓嘴里的苦氣。 親戚來看過一波又一波,病房里堆的水果補品吃都吃不完。 “黃沙塢的橘子好吃來,甜蜜蜜都不酸的,等有空要帶你倆去看看,摘摘橘子也蠻好?!?/br> 男人知道自己的境況如何,但還是想造出一副會好全的假象來安慰老婆跟孩子。 平日里,他不太愿意老母親來照顧自己,便一直囑托自己的兄弟,也就是周瑞的爸爸,攔住她來。要是來了,又少不了一番哭啼,抽抽搭搭的,弄得病房里氣氛都不好。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確實來到了這個家庭。周越的奶奶,頭發(fā)全白了,就在短短幾個月間,上廟里照舊燒過香后,她決定打包好被褥去城里。 周春妹是個倔女人,誰也沒告訴,背上拴好被褥,手里拎包換洗衣服,自己大早上坐公交車到了醫(yī)院。 整頓好后,誰也攔不住她了,她要親手照顧自己的兒子。 兒媳婦現(xiàn)在打兩份工,不是周末還來送飯,身體遲早累垮。 在mama的照顧下,他好像感覺好了不少,每天的進食比以往多了一點點??拱┦菆龀志脩?zhàn),萬一有奇跡呢?萬一就跟植物人突然復(fù)蘇醒過來,好了呢? 今天,方梅又上夜班,周越在食堂吃過后,便回房間寫作業(yè)。高中課業(yè)密集,她逼自己快速適應(yīng)節(jié)奏,跟變了個人一樣,當(dāng)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排在班級前三很久了。 屋內(nèi)很安靜,只有周越一個人,她習(xí)慣把客廳跟廚房的燈都打開。突然,電話機響了,以為是姆媽有什么要吩咐的,比如把明天早上的米淘洗好,方梅會忘記常做的事。 拿起聽筒,接通了,她照?!拔埂币宦?,“姆媽”兩字當(dāng)即要脫口而出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穿過耳朵,像有實體一樣,順著血液流撞到心臟。 “周越,是我,我是佳陽……最近還好嗎?我給你寄了信,收到?jīng)]有?” 她沒發(fā)出聲音,只是攥緊了手里的聽筒。怨懟、委屈,來回搓揉自己的全身,眼里蓄滿淚水,但不肯掉下來。 聽她不講話了,他又哽咽著開口,“對不起,是我不好,沒跟你好好道別……我很……我很想……” 佳陽說了一大段在信里沒寫上的話,但在“想”后面接不上那個字,一直重復(fù)著,徘徊著。 周越放回聽筒,掛斷電話,背靠墻面,慢慢蹲了下去,用雙手環(huán)抱緊自己。搖搖欲墜的淚水終是無聲地淌了下來,她又迷茫地看著眼前空蕩蕩的家具。 電話機沒隔多久,響了兩次,她一次也沒再接起。 陳佳陽認為周越這是徹底厭煩了自己,兩次沒通后,也不再試圖通過電話聯(lián)系她。而是隔三四個月寫一封接著一封的信,寄往她的家。多是小事,做了什么,哪里怎么了。每封信的結(jié)尾有一句道歉。 信都被郵遞員壓放到樓底西面的信件箱里,方梅已經(jīng)很久沒空看信箱了,周越也不知道里面塞滿了他的信,等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來到2007年的九月。 空余時間里,她被家中孤寂的景象壓得喘不過氣。白天一人反復(fù)走過來去的路,路是通往醫(yī)院的路,想瞧瞧,又怕瞧見父親陌生的模樣。她害怕失去父親,可實實扎在他左手的留置針,又貌似宣告著已定的結(jié)局。 總要長大的,姆媽很辛苦了,自己也不能拖后腿。 周越用攢的壓歲錢去百貨大廈買了個收音機,里面下載好五十部有聲小說,兩百首舊歌,是給老周準(zhǔn)備的。長時間待在不變的環(huán)境里,閑得要長毛。 周嚴海拿到收音機很高興,嘴里把不住一樣地,跟隔壁床講自己女兒多懂事,多貼心。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 我愛你有幾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愛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 我愛你有幾分 我的情不移 我的愛不變 月亮代表我的心” 鄧麗君的低吟淺唱,回蕩在病房間,有種能讓人暫時忘記痛苦的甜柔。 “靈啊,靈啊,你姑娘買的收音機真不錯!”隔壁床的大叔忍不住感嘆兩句。 收水稻的日子到了,他打發(fā)自己的老母親回去,說自己這些時候,感覺好多了,能吃飯,能下地的。水稻不好一直晾在地里,要是雨下多了,全部發(fā)霉。 事實上,收水稻只是個借口,鄉(xiāng)下家里還有自己弟弟,怎么說都會幫忙割好的。這是為了安撫周春妹的心。好些夜里,他氣急醒過來,總能看到母親披著外套坐在陪護床邊,看窗外,一坐便是幾個鐘頭消逝。 老人失眠了,本來就覺少,這下更少了。周嚴??床幌氯?,總是拿各種理由讓她回去,成天被困在病房里,像什么話,又沒生病的。 不回去,周嚴海就不用飯,以極為幼稚的方式,跟其作對。最后,拗不過來,母親還是答應(yīng)了。 “黃護士,黃護士,今天給我換到右手好哇?左邊的手現(xiàn)在疼的來,不好再打了。” 他笑笑指著左手背隆起的烏青塊說。 護士給他換一邊后,“大叔,給你換到右手邊了,你自己吃飯現(xiàn)在要當(dāng)心了,拿不穩(wěn),叫我們護工阿姨好嘞,能幫你喂飯的,就叫劉阿姨?!?/br> “我自己能吃的,你看你看?!?/br> 周嚴海握緊張開幾下左手的手指,示意自己還沒到那個時候,雖然動作緩慢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