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亂紛紜(五)
又是一年冬雪。 她懷里抱著幾個(gè)軟墊,一邊走在園子里,一邊呼喚,“小灰,小萊!” 雪覆蓋的灌木里傳來一聲鳥叫,兩只毛羽灰白的鵝一前一后地?fù)潋v到她面前,修長的脖頸在她的裙擺上蹭了蹭。 “又降雪了,你們可冷?”她將手里的軟墊一一放下,“我縫了幾個(gè)墊子,大灰呢,我好久沒看見它了?!?/br> 兩只鵝嘎嘎的不知道在說什么,她也聽不懂,只是蹲在它們邊上,直到它們說完。 “你們的屋子已經(jīng)收拾好了,為何不進(jìn)去呢?”她往身后指了指,“殿下說你們喜歡在外面閑逛,也不必管你們,但我還是會(huì)再給你們縫幾件小衣的。” 兩只鵝又對著她叫了幾聲,不停用頭去蹭她的臉,她被蹭得發(fā)癢,開心得笑出了聲,兩只鵝和她玩夠了,便一前一后地鉆入了灌木從里。雖然三只鵝都不會(huì)飛,但院墻上有可供它們進(jìn)出的小門,殿下說它們喜歡去外頭的樹林里閑逛,一定要由著它們?nèi)ァ?/br> 只是見不到它們回來時(shí),她還是忍不住會(huì)擔(dān)心,若是有路過的野獸將它們叼走該怎么辦,被人捉去了該怎么辦,每次說起這些殿下就笑話她傻,說它們?nèi)齻€(gè)很厲害,根本不用她擔(dān)心。 有一隊(duì)手捧換洗衣服的侍女路過她,領(lǐng)頭的人和她打招呼,“翠翠姑娘在這里,剛剛?cè)f總管收到了外頭寄來給殿下的貴重物件,姑娘若是有空,可否去萬總管那里瞧瞧?” 她點(diǎn)頭說好,踩著路上的雪從灰鵝們的小院繞過假山,又穿過前院里的書房,最后終于到了前院的門房。 和里面的人相互打了招呼,她拿到一個(gè)約有一臂長的沉甸甸的木盒,上面寫著“凝光親啟”。 “萬總管,凝光是誰?”她有些疑惑,但并未多想。 “哎喲,姑娘可不敢亂叫?!笨偣芤贿厯芘惚P,一邊連忙制止她,“凝光是咱們殿下的表字,老國君還在位時(shí)便備好了,只是殿下還未行弱冠禮,這么多年也就只有親近的人叫著。老夫看這盒子形制,應(yīng)是咱們老爺從南邊寄回來的。” 她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剛剛看殿下好像在書房,我這就去呈給殿下。” 這么大個(gè)盒子她捧著還有些費(fèi)力氣,好不容易才行到書房,實(shí)在顧不得那些規(guī)矩,沒敲門便急匆匆闖了進(jìn)去,她急需要一個(gè)能放東西的地方。 她們殿下的書房和別家公子的都不一樣,他從來不讀書,所以長案擺在角落里,若不是每天有人打掃,都要積了灰。書房很大,倒是騰出了很多空間擺了幾排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臅堋kx中央最近的一方能讓二三十人寬敞坐下的空間里懸掛著不少輕薄的紗幔,紗幔和紗幔之間延伸出一些如樹枝般的架子,架子上有吊床,她們殿下就喜歡在午間睡在這種高高的地方曬太陽。 “殿下,殿下。”她好不容易將手里的盒子放下,又走入紗幔和紗幔之間,抻著脖子在那些木架上尋找男人的影子。 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她又用手撈開面前的紗幔,正打算再繼續(xù)喊兩聲,眼前突然被一只溫?zé)岬氖终趽?,后背也落入一個(gè)帶著清冽松香的懷抱。 “這是哪里來的小丫頭,不知這里是禁地嗎?”低沉又慵懶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威脅,“驚擾了我休息,該罰你些什么好呢,嗯?” “殿下,”她伸手附上他擋在她眼前的手指,“我有東西呈給殿下,所以才進(jìn)來的?!?/br> “誰是殿下,我不是你的殿下?!倍叺穆曇舻偷偷馈?/br> “殿……”她有些遲疑地住嘴,但無論是懷抱,手指,還是味道,明明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應(yīng)該,不可能出錯(cuò)吧…… “猜猜我是誰,”那人在她耳邊惡劣道,“猜對了獎(jiǎng)勵(lì)你,猜錯(cuò)了……便懲罰你?!?/br> 她唇角彎了彎,“那你……是凝光嗎?” “嗯?” 捂著她眼睛的手指松開了,一雙手將她翻轉(zhuǎn)過來,落入一個(gè)溫暖的懷抱,對上一張俊眉修目,貴氣逼人的臉,他挑了挑眉睨她,紅潤的唇輕啟,“聽誰說的?” 她往外間案上的木盒指了指,“給殿下的盒子上便是這樣寫的,殿下不若先打開看看吧?!?/br> “盒子?”面前的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徑直走過去,才恍然大悟,“是父親和母親寄來的?!?/br> “過來?!彼幻娌鹬凶由系募埛?,一面沖她招手。 她提起裙擺小跑過去,也好奇這沉甸甸的盒子里會(huì)裝些什么。 殿下當(dāng)著她的面掀開盒子,一股油酥的香味撲面而來,里面整整齊齊放著五六個(gè)油紙包裹,一個(gè)更小的木盒,和一些圓圓的瓷罐。 “怪不得那么沉,殿下,這里面裝的都是吃的嗎?”她好奇地抬頭看身邊的人,他抱著胸,似笑非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吃嗎?”他低下頭看她。 她低頭,木盒里的香味仍然在往外逸散,她又抬頭看向身旁的男人,眨巴著眼睛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勾起唇,“這可是父親和母親專程從湘南寄給我的?!?/br> “那翠翠明白了?!彼荒樥\懇地向他道,“翠翠保證不會(huì)動(dòng)它們的?!?/br> 但是身旁的人聞言卻瞇了瞇眼,似是不太滿意她的回話。 “殿下,聽說老爺和夫人帶著其他幾位小殿下都去了湘南,您為何沒有跟著一起去呢?” “老跟在父母身邊多沒意思?!彼恍嫉赝崃送犷^,又湊近了她,“我更喜歡去外頭捉小丫頭回來欺負(fù)?!?/br> “殿下這叫什么話啊……”她的臉紅了紅,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殿下沒有別的事的話,我便走了?!?/br> “站住,我讓你走了嗎?” “殿下還想做什么?” 他看著她邪邪地笑了笑,在木盒里挑挑揀揀,隨便拿起個(gè)罐子打開,一股桂花糖的甜味撲鼻而來,比她以往聞過的還要香,還要濃。 他從里面夾出一塊雪白的桂花糖,在她跟前晃了晃,又是那種惡劣的語氣,笑道,“想吃嗎?” 她皺著眉低頭思索了一番,又抬頭認(rèn)真道,“殿下別再捉弄我了,那是老爺和夫人寄來的,翠翠不吃?!?/br> 她說罷匆匆行了個(gè)禮就要往外跑,被身后的人手疾眼快地抓住衣領(lǐng)揪回遠(yuǎn)處。 “小丫頭,一年多了,別的沒學(xué)會(huì),溜得倒挺快?!鄙砗蟮娜擞靡粭l手臂將她鉗住,又拉著她在案前坐下,她離那些小食更近了,各種各樣的香味爭先恐后地往她鼻子里鉆。 “本殿下現(xiàn)在罰你,就這樣坐在這里看著它們,不許動(dòng)?!?/br> 他在她耳邊說得太曖昧,她忍不住往后縮了縮,但確實(shí)不敢動(dòng)了。 他又將那塊桂花糖拿到她眼前,喉嚨里低低地笑著誘惑她,“想吃嗎?” 她堅(jiān)決地?fù)u了搖頭,開什么玩笑,她哪有那么饞。 “嘶,”頭頂?shù)穆曇魳O為不滿地倒吸了口涼氣,“你這小丫頭,怎么睜著眼說瞎話,明明剛剛還那樣看著它們,現(xiàn)在學(xué)會(huì)在殿下面前說謊了,嗯?” 她在心里撅了撅嘴,聲音悶悶道,“那殿下想讓我怎么做?” “好辦,你就點(diǎn)頭,說你想吃?!?/br> 她無奈點(diǎn)頭,“是殿下,我想吃。” “那看在你這么乖巧的份上,我賞你吧?!彼蝗慌踝∷哪槪瑥?qiáng)迫她和他對視,她瞪大了眼睛,只見他的紅唇微張,整齊的貝齒間叼著的,正是那塊糖。 他臉上的微笑邪肆,低下頭將嘴里的糖遞到她的嘴邊,用舌尖頂至她口中,又去舔那其上甜絲絲的味道。 良久,他抬起頭,舌頭在唇上舔了一下,“不愧是湘南的桂花,果然很甜?!?/br> 她含著嘴里的桂花糖,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 “接下來再嘗些什么呢?”一只手臂又霸道地圈住她,牢牢將她禁錮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