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尚可歸(一)
第二日,她在自己的榻上醒來后渾身舒暢,仿佛已經很久沒有休息得如此好,可爬起來后又在床上窩了半刻,總覺得哪里好像不對。 這感覺似曾相識,上次去見完解清澤,也是如此。 她還記得解清澤硬要讓她留下來休息,然后她便睡過去了,可醒來之后怎么會在自己的榻上呢,難道是解清澤抱她回來的? 思及此,她心里顫了兩顫,更別提她又發(fā)現自己身上只有一套干凈的里衣…… 但是因著華珍夫人的吩咐,紅珠會經常來看她,所以這定是紅珠幫她換的吧,一定是了,說不定也是紅珠著人將她帶回來的,可她怎么就能睡得那么死呢,連發(fā)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今天是華珍夫人命紅珠帶著幾個侍女幫她打理上下的日子,她在床上剛思索了一陣,她們一行人就掀開簾子進來了。不由得她思慮更多,紅珠她們先是對她行了禮,接著便是幫她沐浴,更衣,梳妝,打扮,沐浴的水是晨起剛用幾種香料煮出來的香湯,梳妝所用的胭脂水粉皆是夏秋兩季精貴的花草制成,華珍夫人不曾給她準備更多衣物,光是她和鬼魂兩人打理出的那些,也足足夠用…… 之后,紅珠說她早上按規(guī)矩需喝一道養(yǎng)生湯,一盅補品,再食一粒養(yǎng)生丸;這之后,會有嬤嬤前來教宮里的儀態(tài)和規(guī)矩;中午需按規(guī)矩吃一道葷菜,一道素菜,半碗粳米,一粒百花丸;下午跟著女先生學習詩書禮樂;晚上亦要按規(guī)矩養(yǎng)生,沐浴…… 這么連軸轉了兩叁天,她想偷偷問紅珠是否是她將她帶回來的事沒能問出口,解清澤也被她拋在了腦后。 鬼魂是在叁天后才又出現的,當時她正聚精會神地端坐在長案前溫習第二天要講的功課,順便偷偷端詳自己在鏡子里變得白里透紅的臉。 先是感覺腕上的鐲子微微動了動,她便知道鬼魂醒來了,之后果然立馬看到她從中鉆了出來。 “婆婆!”她輕呼,又伸著脖子往外看了看,確認沒人再進來打擾。 “團團這幾日過得可好?”鬼魂沖她笑了笑,看見她正在溫書,便坐到了她對面。她最近跟著嬤嬤學規(guī)矩,再看鬼魂走路,坐下時,竟有了些不一樣的體悟。 “婆婆果然是王女殿下!”她贊嘆道。 “怎么了?”鬼魂好奇地看了看她拿的書,“你在看《禮》?可是有人教你規(guī)矩了?” 她點點頭,向鬼魂說了那位華珍夫人的事,她聽罷也沒什么反應,只笑道,“那便學著玩吧?!?/br> “婆婆,只是那位夫人手下的侍女們會經常來找我,會不會影響到你?” “無妨,”鬼魂笑道,“我像往常一般躲起來便好?!?/br> 她又拉著鬼魂說了一陣子,同時心里暗暗想著,以后因她的關系鬼魂每月都要這么沉睡幾日,不知道該不該將鐲子還給解清澤,但若是還給他,她心里也有些不舍。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在睡前這樣想著。 生活慢慢又恢復了往日的軌跡,她胸口的傷也全部都好了,平時不僅每日里要學習許多東西,隔叁岔五還要被華珍夫人安排著調養(yǎng),日子充實而忙碌。 終于,到了解豐原的登基大典。平時管著她的人在大典這日也全有得忙碌了,因著鬼魂心心念念,她們再度溜去了角落里觀看這場典禮。 除卻上朝用的冶薇殿,這宮里最莊嚴肅穆的大殿其實為光正殿,一般一年只會用到兩次,一次是年末祭天祭祖,一次是秋收祭祖。此番光正殿鋪了幾百尺的錦繡紅毯,各式儀仗齊備,文武百官林立在光正殿前,同解清澤和解豐原一起為新國君登基之事再度開壇祭祀天地,廟堂高祖。 主祭之人看官服式樣,好像是司正,她遠遠看著好像是張陌生的臉,便不敢再多想下去。 她多日未見到的解清澤一直站在祭壇旁,身披黑色鴉羽大氅,頭戴金冠,默默看著像是他父親那般年紀的解豐原接過玉璽,綬帶,戴上冠冕,在群臣向新國君跪拜之時,他側過臉,用手抵著自己的嘴唇咳了幾聲,看著像是染上了風寒。 可是解清澤那般的人,也是會風寒的么……她想不透,想找鬼魂問一問,但是鬼魂正在傘下聚精會神地看著登基大典,故而她并未開口。 大典結束了,按照慣例,解豐原大赦天下,又著官員兩日休沐,普天同慶。解豐原正式攜夫人入住宮里的崇恩正殿,鬼魂便又拉著她去看熱鬧。 崇恩殿里,她并未看到那位華珍夫人的蹤跡,因著是解豐原的地盤,她和鬼魂也不好大搖大擺的,太過造次,只偷偷躲在窗檐下,卻聽到了解清澤和他的對話。 “適才觀叔祖似有不適,可需喚太醫(yī)前來?!?/br> “無妨,這些微末之事,不敢勞陛下憂心。” “叔祖喚寡人陛下,聽起來倒是有些別扭?!?/br> 解清澤似是對他笑了笑,“陛下總會聽習慣的。” “陛下登基,算了卻我一樁心事。但那日忘了告訴陛下,我身中寒妖之毒,血中污穢。陛下喝我一滴血,不日說不定也會經受寒毒之苦。寒冬臘月之際,望陛下保重身體,多添衣物,也可時常喚太醫(yī)來請脈?!?/br> “這……這……”聽得出來,解豐原對解清澤的一腔關切都化成了復雜的感情。 解清澤半響后又道:“陛下不必憂心過重,若我得了法子解去這毒,你自會被解救。” 他又笑了笑,聽得出來話語中摻了幾分真心,“百年來,從未有人分享過我的這番苦痛,豐原,我其實很高興。” 解豐原沉默了,只聽得他又繼續(xù)道: “我雖然被寒毒折磨數百年,自問從未失過本心,豐原,我希望你也不會?!?/br> “那晚與叔祖之約,歷歷在目,自是不敢忘記。若此身真要經受寒毒之苦,倒也算是對寡人之警醒。叔祖在上,亦可鑒侄孫之對過。” “那怕是要讓陛下失望了,要鑒陛下之對過之人,并非我?!?/br> “此間事了,我應該很快便會離宮。如今我已將洛川國的臣民都留給陛下,萬望陛下,珍之,重之。” “.…..必不負叔祖之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