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來胎動頗多，兩人時不時跟崽崽交流，也是一副其樂融融的家庭美景。

    “給它取個名字吧？”吱呀作響的馬車里，苗笙靠在游蕭懷中，滿懷期冀地說，“還有不到四個月，它就該出生了?！?/br>
    游蕭緊緊摟著他，玩著他柔韌的手指，漫不經心道：“現(xiàn)在也不知道是男是女，等生出來再取也不遲?！?/br>
    “兩個名字都備著唄。”苗笙懶洋洋地垂著眼皮問，“還是你想讓你兩個爹爹取？”

    游蕭輕笑一聲：“自己的孩子怎么不自己??？”

    “我這是尊敬他倆的輩分?！泵珞媳凰恼Z調惹得有點惱，“最后當然是由我來選！”

    “那就不急，出生再說?！?/br>
    苗笙仰頭覷著他的表情，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尖，故意道：“我發(fā)現(xiàn)你這方面很不積極，就這么不歡迎它嗎？”

    “這是咱倆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喜歡。”

    “那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苗笙一不留神，也問出了這樣“俗套”的問題。

    游蕭臉上笑意更濃，忍不住捧起他的臉，“叭”地親了一口。

    “現(xiàn)實的答案自然是男孩，好不容易我們斷袖也能有后代，自然是能將血脈傳下去最好。完美的答案呢，就是男孩女孩都一樣?！彼θ萦行?，像個沒安好心眼的搗蛋鬼，“我的答案是，只要是你生的，哪怕是個怪物，我也會把它看做小神仙?！?/br>
    他其實是想用哪吒來開個玩笑，誰知苗笙神色突然一黯：“你也擔心這個是嗎？男人生子，還不知道生出來會是個什么。”

    “不管是什么樣的，是否有殘疾，我們都會愛它，不是嗎？”游蕭把人抱緊，他不打算過分寬慰苗笙，這畢竟是個要面對的問題，“我們會讓它比普通孩子過得更快樂?！?/br>
    苗笙垂著頭，緩緩撫摸自己又大了一些的肚子，點點頭：“嗯，它就是我們的寶貝?！?/br>
    游蕭淡淡笑著，片刻后突然轉移了話題：“不知道賀北海兩個人到沒到陸東籬的家鄉(xiāng)。”

    這轉折有些生硬，但他的確不想繼續(xù)聊下去。

    他沒辦法勸一個懷著孩子的人不去在意肚子里的這條小生命，但他想盡可能避免探討這方面的話題，包括取名字——一旦取了名，意義就更不一樣了，可不得承認的是，這個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

    這一次在自己身上做的嘗試并不能完全作準，畢竟懷沒懷胎的身體是不一樣的，然而游蕭完全沒有糾結過，早就下定了決心，一旦生產時出現(xiàn)問題，需要做出選擇，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苗笙。

    他不是不愛這個孩子，只是更愛苗笙罷了。

    不光是愛，還有眷戀和依賴，這份感情到底有多么濃稠深厚，只有游蕭一人知道。

    好在最近苗笙沐浴在輕松甜蜜的愛火中，對他幾乎沒有任何疑心，很輕松就被帶跑了思路，想起這位不幸的兄弟，神色又黯然了幾分：“都這么多天了，東籬兄應當已經入土為安了?！?/br>
    “能與妻子合葬，也算了卻了他的心愿?！庇问挼?。

    苗笙深深嘆息：“既報了仇，又找到了兩位兄長，本來他的生活應該從此變得順遂，誰知天總不如人意……”

    “若他還活著，賀北海雁南樓兩人未見得真的會原諒他，至少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庇问挀е?，掌心在他肩頭輕輕摩挲，“但陸東籬這么一死，所有業(yè)債都歸了黃土，他們倆也沒辦法再計較了?！?/br>
    苗笙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厲濤飛呢？他的尸體你怎么處理的？”

    “我讓夜峰哥寫了一封信，詳細記錄了來龍去脈，派兩個兄弟將尸體押送去了凌云府，交給凌盟主，由他來處理，并對武林公布。”游蕭簡單道。

    “也算能給平江門一個交代了吧？”苗笙垂眸，“不知道這個門派還能不能重新振興?！?/br>
    游蕭臉頰親昵地蹭蹭他的額角：“江湖事就是這樣，起起落落，浮浮沉沉，沒誰能做常青樹，就像人生一般，順其自然便好?！?/br>
    “年紀不大，口吻卻像個老頭子?！泵珞险{侃他，“我看你不是十八，是八十吧?！?/br>
    游蕭看著他潤澤的紅唇，眸色深了些：“我是不是十八，難道你還不清楚？”

    苗笙：“……”

    “你可真是……”他耳根驟然燙了起來，小聲說，“要點臉吧！”

    外邊傳來平小紅的聲音：“師父，師娘，前邊路過一個小鎮(zhèn)子，晚上就在鎮(zhèn)里落腳如何？”

    “好，先去找一家過得去的飯館，吃飽飯再去尋客棧?！?/br>
    “遵命！”

    不知道什么時候平小紅開始改口叫了“師娘”，苗笙雖然沒反對，但也好些天過去，聽到這個稱呼依舊莫名羞恥。

    但心里很甜，想聽她多叫幾聲。

    馬車很快進了小鎮(zhèn)，陸續(xù)有嘈雜人聲傳了進來，苗笙撩起窗簾，好奇地向外看。

    這鎮(zhèn)子確實很小，街道狹窄，路面還是土路，路兩邊的店鋪看起來也都又舊又小，幾乎不能稱之為“鎮(zhèn)”，簡直就像村民自己建起來的聚集之地。

    平小紅坐在車轅上，伸長脖子基本上就把這小鎮(zhèn)給看了過來。

    “師父，這里沒有什么像樣的飯館，都很破?！迸畟b沮喪道，她還想找家店打個牙祭呢，“我看不如先找客棧，就在客棧吃吧?！?/br>
    游蕭從苗笙身旁往車窗外看去，知道她所言不虛，便“嗯”了一聲，應允了。

    繁華也好，破落也好，對苗笙倒是沒什么影響，他什么樣的風光都想看，都想感受一番。

    馬車繼續(xù)往前走，突然有一陣隱約的歌聲傳來過來，隨著距離拉近，聲音越來越明顯。

    苗笙興奮地拽了拽游蕭的手腕：“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庇问捜滩蛔罚噶酥盖胺揭粋€小酒館，“應該是從那里傳來的。”

    “我們去看看吧？看誰在唱歌?！?/br>
    這種合理要求，游蕭自然是滿足他，平小紅勒停了馬車，苗笙戴好帷帽，三人一起從車上下去。

    此刻正值太陽落山之際，低矮的云層被夕陽染成一片燦爛的金紅色，波瀾壯闊、蔚為大觀，沒有任何高樓阻擋視線，讓人能盡情領略這自然風光的磅礴大氣。

    而旁邊酒館中傳來的歌聲，更給這風景增添了一抹豪情壯氣。

    唱歌的人聲音微啞，但仍是偏清亮的音色，應該年紀不大，他唱的應該是一首古老的詩：“十畝之間兮，桑者閑閑兮；行與子還兮。十畝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與子逝兮。”

    “是《詩經》里的一首?！庇问挼吐暩嬖V苗笙，“應該是《魏風》?！?/br>
    苗笙有些驚訝：“一聽就聽出來了？你倒是記得清楚?！?/br>
    游蕭莞爾：“七八歲時，背得最多的就是《詩經》罷了?！?/br>
    “嘖，看來我那時還是對你管教不嚴，小小年紀讓你背這個，應該背些開蒙的詩集才對?！泵珞蠐u頭。

    說話間，三人已經進了這簡陋的小酒館，現(xiàn)在正逢農閑時節(jié)，地里沒活可做，青壯勞力們便常常聚在這些地方，聊天喝酒，瞎扯一通。

    現(xiàn)在所有人都沒吭聲，正全神貫注地聽坐在窗邊的一個青年唱歌。

    苗笙順著他們的視線望過去，不由有些驚愕。

    這青年雖然皮膚粗糙，并不算白皙，但看得出來，曾經應是細皮嫩rou的模樣；他長得清秀漂亮，比酒館里任何一個人都要好看，盡管身穿粗布衣衫，但依舊是鶴立雞群，然而大家都只在欣賞他的歌聲，沒有任何人露出狎昵的神情，說明他們互相之間應當是相熟的。

    這樣的酒館里應當都是?？秃袜l(xiāng)親，突然出現(xiàn)幾個陌生人會非常引人注目，于是游蕭便趕緊拉著苗笙坐在了角落的空座里，免得打擾到別人。

    苗笙還在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唱歌的青年，猜他頂多二十出頭，一定過得十分開心，不然不會臉上掛著這么明顯的笑意。

    那人后腦勺靠在墻上，目光通過窗戶望著外邊的云海，歌聲悠揚而又舒緩，握著小酒壺的手指還在輕輕打著節(jié)拍。

    是一種難得的愜意和放松。

    酒館里已經點了蠟燭，盈盈燭光映在他身上，像是他整個人都在發(fā)光。

    苗笙蘇醒至今，走過那么多城鎮(zhèn)，見過那么多人，還從未見過誰是這般模樣。

    平小紅也不由艷羨，一手抱著小白兔，一手托腮看著那人，感慨道：“他真的很快樂呀！”

    “這個人……”游蕭湊到苗笙帷帽，低聲道，“就是梨云兒?！?/br>
    苗笙震驚：“紅玉樓的梨云兒？！”

    “嗯，五年前我處理紅玉樓，安置那些小倌們的去處。我問他們想去哪里，給他們一些銀兩方便謀生，梨云兒便說想做個農夫，心無掛礙地種地，自己養(yǎng)活自己?！庇问捦璧那嗄辏粗浇堑?，“后來很多小倌都受不了賣苦力的日子，陸續(xù)回到風月之地，只有梨云兒堅持下來了，盡管再不復當年漂亮的容顏，但現(xiàn)在看來，他的確怡然自得?！?/br>
    苗笙這下不僅是驚訝，而是欽佩。

    從紅玉樓出來，沒有自慚形穢，活得這般瀟灑，也沒有排斥唱曲兒，還愿意唱給鄉(xiāng)親們聽，說明梨云兒接納自己的過去，正視自己的遭遇，他通過努力過好了自己的生活，內心是平靜而富足的。

    他雖然看起來仍舊比其他村夫要瘦弱許多，但他的內心足夠強大。

    “他真的很厲害?！泵珞先滩蛔〉?。

    游蕭有一下沒一下地勾著他的手指，贊同道：“淪落風塵并不重要，畢竟當時他別無選擇，只要他愿意改變，而不是甘愿沉淪，就不會低人一等。人就得這般積極往前看，管他以前是什么樣，把當下的日子過好才最重要?！?/br>
    “最后這一句，是不是點我呢？”苗笙在他手上輕輕一掐，忍俊不禁。

    游蕭彎了彎眼睛，沒有言語。

    那首詩很短，梨云兒反復唱了幾遍便停下來，沖聽眾們微微頷首。

    大家也都沖他笑笑，轉回身繼續(xù)各自聊天，酒館里恢復了嘈雜，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梨云兒七歲被賣入紅玉樓，十五歲成了風靡一時的小唱?！庇问捓^續(xù)輕聲道，“幸好老鴇還沒讓他接客，當時還在待價而沽，否則他也很難逃脫被摧殘的命運，只是其他人就沒這么好運了?！?/br>
    這世間悲慘的人大有人在，苗笙心道，但不管怎樣都不能放棄自己，或許才會有一線生機。

    他突然想起什么，轉頭看游蕭，試探道：“你說梨云兒看見我的臉，會認出我來嗎？”

    “你可以試試。”游蕭笑容不變，并未阻止。

    盡管知道希望不大，苗笙還是站起身來走向梨云兒，游蕭立即起身，跟在他身后。

    青年轉頭看到兩人，立刻眼前一亮：“樓主！”

    苗笙原本殘存一點希望的心立刻沉了下去——還以為當時游蕭是派別人安置的他們，現(xiàn)在看來樓主真是事必躬親。

    既然倆人認識，應該是不可能問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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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苗笙：嘖，密不透風。

    游蕭：問出來算我輸（狗頭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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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容我哀嚎一聲，人在夾子，給凍傻了……漲幅慘不忍睹，甚至都沒有評論，嗚嗚嗚……

    算了要啥自行車哈哈哈哈！繼續(xù)努力！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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