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懶得拯救世界
“為什么?!” 我有些失控地大聲質(zhì)問他:“你難道不想要和平嗎?還要向人類發(fā)起戰(zhàn)爭?” 而撒貝多爾的表情則趨于冷酷與平靜。 “我想你,從開始就搞錯了一件事,格莉達。人類與魔族之間,必須要爭個你死我活?!?/br>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也說這樣的話?……” “……” 他看著我,微微嘆了口氣。 “我無法對你說謊。作為王不屑于掩蓋我的目的,作為撒貝多爾……作為撒迪,我不想蒙騙你,更不想讓你傷心。格莉達,聽我說,如果你想知道真相,我就告訴你所有。雖然到現(xiàn)在為止,偷竊水晶的家伙還沒被抓住,但其實根本不可能抓住——誰能抓住神呢?” 我不可置信,雖然剛開始因為偷竊手法過于高明,簡直只有神才能做到,可這并不能代表這就是真神做的……撒貝多爾繼續(xù)說: “我們的強大讓真神也忌憚著。為了保持祂的權(quán)威,祂將我們的水晶拿走了,做成禮冠戴在祂自己的神像頭上,日復一日地汲取魔族積蓄成千上百年的魔力,用于補充祂自己的力量。你拿回來的水晶,其實已經(jīng)是缺失的東西了……因此?!?/br> 他指向契約書上的條款。上面寫著人類方歸還魔族全部水晶,而魔族在不受人類攻擊時不得不主動侵略。 “這份契約書,根本不成立?!?/br> 我啞口無言地看著契約書,難以接受這樣的現(xiàn)實。我原本以為是其他種族蓄意挑起戰(zhàn)爭,使用了某種神秘的手段偷走了魔族的水晶,然后栽贓嫁禍到人類頭上??伞瓰槭裁词钦嫔瘢孔屑毾胂?,確實能夠說的通,可之前誰能想到,戰(zhàn)爭的發(fā)生是由神之手挑起的呢? “所以,你明白了嗎?格莉達,人類是真神最忠實的簇擁者,而祂想要消滅魔族。這并非單純因為某一方的執(zhí)著與貪婪造成的……從剛開始,我們就是無可改變的對立面,勢必要爭出個你死我活?!?/br> “可你……和我說了,和平……” 之前夜空下的慶典還歷歷在目,我劇烈地喘息著,眼淚卻掉不出來一滴。是我錯了嗎?是我錯了嗎?我原來從頭到尾都錯得離譜,妄圖和平,妄圖避開戰(zhàn)爭……我做的這一切,都沒有意義?…… 聽我提起慶典,撒貝多爾的眼睛柔和了一瞬間。那束花還被他保留在寢宮中。他看了痛苦的我一眼,無奈地嘆息: “我……只是想讓你開心。” “……所以呢?” 我冷靜了下來,看向一直在等待我接受現(xiàn)實的撒貝多爾。 “所以你接下來的打算是什么?既然你認為人類與魔族不可共存,那你接下來要如何實踐這一理念?” “……抱歉。” 他低頭道了歉,隨即抬起來的眼眸卻冰冷無比。 “為了整個魔族的存亡,我必須做到這一步。雖然現(xiàn)在水晶已經(jīng)拿了回來,但直接妄圖挑戰(zhàn)真神還是不可能。但祂的力量有很大一部分來自于人類的信仰,如果失去這些力量,那么……” 他沒有再說下去,轉(zhuǎn)而再次談及了我的去留。 “所以別再回去了,我也可以把你的家人,你最重要的一些人接到這邊來生活。你會在這里過得很好,格莉達。我不想威脅你,更不想傷害你,我也知道我的決定讓你難以接受,可我的決定不僅僅關乎我……我是魔王,格莉達?!?/br> “剛才你是在和阿斯塔和馬爾杜克談征兵之類的問題?” 我沒有管他真心拳拳的提議,粗魯?shù)爻雎暎聊艘幌?,點了點頭。得到肯定的答復,我一時啞口無言,深吸了口氣后說: “……如果我拒絕留在這呢?” 他看著我,尖銳的瞳孔微微收縮,似乎有點傷心,苦笑著回答: “那我也沒辦法……雖然很不舍,但在戰(zhàn)爭后我會放你離開的。理解我一下,如果你回去給人類通風報信,我可是會很頭痛的?!?/br> 聽見他的話,我略有些迷茫地看著這個男人。他曾經(jīng)是在我膝上承歡的小孩子,如此熾熱而真誠地仰望過我,也曾在耳鬢廝磨間向我訴說幼稚的喜歡。即便是長大后的他,也一如既往地用柔情注視著我,寬容、溺愛地允許我的無禮與放肆,哪怕在下屬面前尊嚴盡失,也絲毫沒有撼動他那深厚到固結(jié)成巖的愛意。 我知道,幼年的他和成人的他,給予我的這兩份愛都是愛,而且是珍貴無比的、毫不虛假的愛。 但是不同。 不一樣。 這個問題曾困擾了我許久,從將水晶還給他時我就在想,撒迪和撒貝多爾,真的是一個人嗎?撒迪的部分是否存留在現(xiàn)任魔王身上?我又該如何對待現(xiàn)在的他? 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找到了問題的答案,也理解了撒迪在觸碰水晶前對我的道別。 那個最真誠、最純真愛著我的孩子,已經(jīng)死掉了。 我原來一直沒理解他那時的哭聲,原來是這樣……他之所以哭得如此慘烈,是對自己的悼念啊。也許他在消失前已經(jīng)看到我的結(jié)局,那一聲“再見”,也是給現(xiàn)在知道真相的我說的。 我和撒貝多爾……我和撒迪,的的確確,不可能再見了。 “……我知道這很難接受,格莉達,但時間還長,你可以慢慢來。你要去休息嗎?我讓人送你回去?!?/br> 在一片仿佛哀悼似的沉默中,撒貝多爾先開口了。他的話語仍然頗具關心之意,但我已經(jīng)明白這不過是通知我軟禁要開始了。 “真的沒有談和的余地了嗎?” 我最后一次面帶期望地看著他,然后那一點希望在他危險而冰冷的黃金獸瞳中湮沒殆盡。 “沒有?!?/br> “……” 我動了動咽喉,感覺痛苦要將我撕碎。睫毛上沾了些眼淚,我看他已經(jīng)模糊不清。他紳士地沒有打斷我,只是站在原地等著我哭完。 我的眼淚止住了,但我的痛苦遠沒有盡頭。 “既然如此……” 我再無猶豫地抽出了我的佩劍,真神祝福過的神之兵器,準確地捅穿了撒貝多爾的胸膛。 “那我只好履行我作為勇者的義務……剿滅魔王。” 我喃喃自語。握住兵器的手沾上了他的鮮血,他的血和我曾殺過的生物并沒有什么不同,都是溫熱的、黏稠的、鐵銹味的。放開了劍柄,我漠然看著他倒地,轉(zhuǎn)身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