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臣 第49節(jié)
他不是太子,而那公主要嫁給的人是簡翊安,若是對方真的想殺一人,那要殺的應該是簡翊安才對。 “她為什么要殺長嶺,長嶺與他無冤無仇,該殺的明明是他!” 于氏的手突然指向一直安靜站著的簡翊安,簡翊安因為受了傷的緣故剛開始還沒聽清,直到他看到眾人的目光一下匯聚在自己身上,他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可這些他都不在乎,他抬起眼,看向老皇帝。 今日白天對方還對他仿若普通人家的父子一般,可眼下簡翊安再抬眼望去,看到的卻又是那個無法親近的帝王。 對方看著他,面目復雜,眼底甚至隱隱溢出一抹恨來。 簡翊安一愣,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不容他再細細觀摩,對方便已經(jīng)將目光收回。 為何......對方要這么看他? 簡翊安低下頭,身上尚存的疼痛讓他的思緒無比清晰。為何?就因為那公主殺的,不是他嗎? 若不是簡長嶺攔下他,那死的人應該就是他了吧。 如果死的人是他,眼下又會是怎么一副場景? 簡翊安一下想了許多,卻什么都想不明白。 “殺了南燕來的所有人,給長嶺陪葬?!崩匣实鄯鲎∫慌缘囊伪?,轉過身去,語氣疲憊,“把長嶺宮里的人,連他的護衛(wèi)一起,都殺了吧?!?/br> 老皇帝輕飄飄的,說出的話卻極具分量。 這一瞬,簡翊安想到留云當時來尋他,走之前和他說的一句話。 他說,要送他一份大禮。 而如今,這份大禮似乎就擺在他的面前。 “殿下,怎么能只殺他們......” 于氏還在哭喊,簡翊安瞧了眼一旁,皇后正站在那,平靜地看著面前的一切。在簡翊安看來,對方永遠都這么冷靜,不論是在他母妃死的時候,還是眼下她不喜的皇子渾身冰涼的躺在這,對方的眼底沒有喜悅,更沒有悲傷,就好像只是在看一個器物,一個沒了威脅的器物。 可簡翊安想著想著,突然,遠處的烏鴉叫聲將他的思緒拉回。 他突然意識到...... ? 雖然不知為什么那公主會在大婚前下手,若不是簡長嶺攔走對方,等真的到了大婚那日,死的只會是簡翊安。 回想起今日發(fā)生的一切,回想起父皇今日與他的溫存,簡翊安忍不住慘然一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從始至終,都不過是棄子罷了。 第50章 夜幕(1w2海星加更 簡翊安站在宮門下,只要稍稍一抬眼,便能看到那女人慘白的頭顱。 曾經(jīng)傾國傾城的面容已經(jīng)浮腫潰爛,眼球凸出,吐著舌頭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他,像是有話要和他說。 簡翊安身上還有著傷。 簡長嶺遇害當天他也遇了刺,只是如今他不敢再提。 “殿下在想什么?” 身側傳來男人的聲音,依舊和煦,他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不會被區(qū)區(qū)二皇子的死嚇到。宮晏順著簡翊安的視線看去,也對上了南鶴那雙死不瞑目的眼。 “宮晏,你說,父皇知道她來西涼的目的嗎?” 簡翊安沉默許久,突然開口,聲音因為傷的緣故沙啞沒有絲毫起伏。 簡翊安想不明白,他不愿去想,可這一切都太過于明顯了。 “你說,是不是在他選我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想好了一切,舉兵打仗,為我復仇?” 說著說著,簡翊安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實在是太可笑了,而他便是這個笑話中的戲子。簡翊安后退了幾步,整個人直直靠在男人身上,男人握著他的胳膊,簡翊安仰起頭舒了口氣。 “他沒有后悔,他只是在恨我,恨為什么死的不是我?!?/br> 這么多年來,簡翊安一直都想錯了,他以為自己只要做得夠好,做的夠多,努力去爭取就能有所改變,只可惜不是。他從來都不是對方所選的人。 “我有些累,宮晏?!?/br> 簡翊安輕聲念了句,他覺得自己實在滑稽,愚蠢,簡長嶺死了,死在了那口本該為他準備的棺材里,“你會幫我的吧?” “會。只要是殿下所想,我都會幫?!睂m晏站在簡翊安身后,幫著對方輕輕撫順雜亂的碎發(fā),這宮里死了誰他才不在乎,除了面前這個皇子。 這個脾氣倔嘴還硬的三皇子,便是宮晏此回進宮最大的收獲了。 “可我要的東西很多,你給的了嗎?” “給得了,除了我的命,殿下?!?/br> 宮晏一直以來都是一個惜命的人,他不是不舍得,只是他得活著,只有活著他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若是死了,他想要的便不是他的了。 “回去吧,這兩日也給二哥稍稍紙錢,免得他來尋我算賬。” 簡翊安的腰間還系著白布,若是真要說句實話,簡長嶺可以算得上是簡翊安的替死鬼。 或許誰都沒想到南鶴不會在新婚之夜動手。 “殿下害怕?”宮晏作為江湖人,手上沾染的鮮血不在少數(shù),他殺過許多人,多到甚至有段時日每隔三天都要去一趟亂葬崗,他可從不后悔自己殺了他們,更不會恐懼。 活著的時候都殺不了他,死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我會一直在殿下身邊,不會有什么東西敢來傷殿下你的?!?/br> 宮晏甚至說著說著還調笑了一句,“如果殿下真的害怕,我可以去和道士學捉鬼?!?/br> 江湖上的能人異士還是很多的,他們會的都是這皇宮里沒有的。 簡翊安沒有作答,直起身子沉默地朝著重華殿走去。 南燕殺了西涼的二皇子,兩國交戰(zhàn)必不可免。 又或者說父皇早早就已經(jīng)準備好了,所以才布了局。 回到重華殿內,簡翊安見到了在一旁等候多時的寒竹,待對方開口,他才記起那日將他傷到了的刺客。 “帶我去見他。”簡翊安這般說道。 寒竹想將簡翊安勸下,卻被宮晏伸手打斷。 “那還請殿下同我來?!?/br> 寒竹帶著簡翊安來到了暗牢之中,簡翊安很少來這地方,他不喜歡血腥味,更討厭死亡的氣息,總會帶著一絲一縷的腐敗。 等再見到那個刺客的時候簡翊安便已經(jīng)是認不出對方的。 這刺客被折磨的很厲害,那日本就被宮晏挑斷了手筋腳筋和砍了耳朵,如今渾身上下也已經(jīng)是沒有一處好皮,那雙眼睛已經(jīng)結了痂,再也瞧不見這世間的一切。 簡翊安瞧了一會兒,并未感到恐懼。 對方是來殺他的,他不會因為眼下對方被折磨的體無完膚而心軟。 “他說是誰派他來的了嗎?”簡翊安坐在椅子上,平和地問道。 寒竹搖了搖頭,這個刺客實在是太倔了,而他們再折磨下去對方也就要被折磨死。 因此他們不敢再繼續(xù)動手。 “你現(xiàn)在說出口,我放你一條生路。”簡翊安思索了一會兒,朝著那個此刻說,“這是你唯一活命的機會?!?/br> 若是能用對方的命換一個情報,簡翊安覺得不虧。 只可惜對方?jīng)]有理會簡翊安,他甚至只是緩緩抬起頭循著簡翊安的聲音“看”來,最后竟是對著簡翊安緩緩勾了勾唇,在昏暗的牢房之中,半邊臉隱入黑暗,叫簡翊安看不明白。 “也罷?!?/br> 簡翊安看出了點什么,一邊嘆氣一邊起身,“殺了他吧,他不會說的了?!?/br> 對方來刺殺他,便沒有抱活著回去的念頭。 “是,殿下。” 寒竹應下,隨即朝著幾名侍衛(wèi)使了個眼色。手起刀落,那刺客甚至都沒來得及再開口,人頭便已經(jīng)落在了地上。 那張臉就這樣直直對著他,漸漸的同那宮門之上的南鶴公主重疊,簡翊安瞧著瞧著,最終瞧到了自己的臉。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現(xiàn)在的他有多危險,若是再走錯一步,那死的一定會是他。 抬起手稍稍撫了撫額頭,簡翊安被宮晏扶住。 “還好嗎?”宮晏對簡翊安還算關心,這處暗牢實在是有些沉悶,簡翊安不適合待在這里。 “出去吧,殿下,他后面的人我會幫你查出來?!?/br> 宮晏耐心地給簡翊安做著保證,“江湖勢力看似很多,但其實每一個舉動都很容易暴露,我會派人去查,殿下你放心便可?!?/br> 這件事對宮晏來說其實并不算什么難事。 簡翊安由著宮晏將他帶出了暗牢,在走出暗牢后,簡翊安突然側過身子看向男人,看著男人那張依舊昳麗的臉,對比他眼下的狼狽,對方美得驚心動魄,眉眼之中也沒有他這般的恐懼,甚至是悠然自得。 他問他:“你是不是覺得這宮里發(fā)生的一切都很可笑?” 簡翊安能感受得到,男人從始至終便沒有喜歡過這宮中,更別說看得上這宮里的陰謀詭計。 “是有一些,殿下應該知道我是江湖人,我也一向不喜歡玩什么陰謀,那會叫我不舒服?!?/br> 男人自從登上江湖第一,他便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安穩(wěn)度日,整個武林以他為首,由他制衡,陰謀詭計會讓他疲憊,因此他制衡的法子也很簡單,只需告訴那些個妄圖攪亂武林之人,他們的武功在他之下,他們沒有那個資格便可。 “那你會不會很討厭......我?” 簡翊安抬著眼目不轉睛地盯著男人,他大概清楚對方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怕是心底是瞧不起他的。男人是只老狐貍,縱使簡翊安自認為自己也不賴,可偏偏對方比他多了那一身的武功和見識,他比不了對方。 “我若是不喜歡殿下你,現(xiàn)在便不會留在這?!?/br> 宮晏不知簡翊安為何突然這么說,他剛想耐心解釋,卻被簡翊安一下扯住腰間那條白布。 “回屋去。” 他聽到簡翊安這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