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臣 第11節(jié)
簡翊安回想剛才那一幕,他差一點就要死在這荒郊野嶺,只是想起便叫他渾身冰冷,后怕不已。若是真的死在了這,會有人為他感到難過嗎? 或許沒有吧。 總不能指望他那位新婚妻子為他流淚吧。 簡翊安顫抖著身子起身,可奈何渾身上下哪處都軟,最終還是那男子扶著他才站穩(wěn)。 可即便如此簡翊安還是滿臉怒意,這叫那位男子忍不住喊冤:“我真不會武功,我就砸了他一下,這另外兩個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br> 男子指了指還留著一口氣的難民,一臉委屈:“再說了我可是為了就兄臺你才殺的人,兄臺怎么就這般惡語相向呢?” “為了我?你可真能說?!?/br> 簡翊安冷笑一聲,覺得與對方無話可說,起身就要離開。 甩開對方攙扶著自己的手,簡翊安沒有忘記自己是來做什么的,一步一步踉踉蹌蹌地朝著北邊鎮(zhèn)子繼續(xù)走去。 誰料男子見他走的方向開口又問了句:“兄臺是要去做什么?北邊可只是個破鎮(zhèn)子而已?!?/br> 簡翊安沒理會對方,這處又不是皇宮,頤尚荷也不在他的身側(cè),他不需要再裝模作樣,內(nèi)里的陰暗脾氣此刻盡數(shù)展現(xiàn)。 “鎮(zhèn)子上什么都沒有,你去了也是白去,饑荒又不是只有這地有?!?/br> 男子像是看出了簡翊安的想法,于是上前扯住了他。簡翊安不耐煩地甩開對方卻不想其力氣還挺大,非但沒甩開還被迫仰起頭看向?qū)Ψ健?/br> 男子其實長得還算可以,瞧著很是端正,一雙瑞鳳眼更是透著幾分多情的味道來。他扯著簡翊安的袖子一下便摸出了個名堂來。 “這竟然是天蠶絲,你果然是個有錢的公子哥?!?/br> 男子借著月色盯著簡翊安稍顯狼狽的臉看了良久,笑道,“你不是這兒的人吧,瞧著瘦削卻也沒有挨過餓的樣子,你說,你一個人來這破地方做什么?” “不干你事?!焙嗰窗策€是滿臉不悅,甚至想此刻躺在那的死人是面前之人。 “這話你說錯了,你若想進那鎮(zhèn)子此事便與我有關(guān)?!?/br> 男子見簡翊安面露不解,于是便放心地松開了手,伸手拍了拍自己滿是塵土的衣袍,突然收起了調(diào)笑的神色,正色道,“那鎮(zhèn)子是我的,所以你說你要去那鎮(zhèn)子與我有沒有干系?” 大抵是男子說話語氣太過正經(jīng),就連簡翊安都不得不信。 他這才注意到對方的穿著打扮,明明是在這饑荒之地對方卻沒有多瘦弱,更沒有顛沛流離的憔悴,月光下隱隱能看到其袖口金線流露,腰間別著的那塊白玉也是稀罕物。 “你為何說那鎮(zhèn)子是你的?”簡翊安說完便自己想明白了,這男子應(yīng)當(dāng)是那鎮(zhèn)子上的某個地主。 見簡翊安一副了然模樣,男子便也清楚簡翊安是懂了他的意思,于是又露出了抹笑來。 “所以來吧,我?guī)闳??!?/br> 男子很是熱情,一點都沒有剛剛被三個難民圍攻朝著簡翊安求救的慫樣。 簡翊安知道自己拒絕不了,便只能撤下自己擺著的臉色,不是很情愿的跟著對方離開了這處。 待兩人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剛剛他們待的地方一旁陰影里卻是赫然出現(xiàn)了兩個身影。 韶梅一劍刺向還躺在地上茍延殘喘的那個難民。 劍起劍落,那難民終于是咽了氣,可兩人卻連一個正眼都沒給他。 “主人,剛剛......” 韶梅低著頭,語氣遲疑。 “你是想問我為何要救三皇子?” 宮宴站在陰影處,頭頂?shù)目葜Σ粩鄵u曳作響,月色攀上其臉頰,映出其嘴角若有若無的笑來。這個問題并不難,宮宴很快就給了答案。 “韶梅,你倒是學(xué)壞了,他死了我可不得守寡嗎?” 宮宴抬起手輕撫自己身上的長袍,是簡翊安留給他的,大小倒是合身,可惜宮宴的內(nèi)力本就是至寒,穿多穿少也沒什么差別。腰間那柄匕首倒是把漂亮的武器,也不知有沒有開過刃見過血。 “可若是三皇子死了,您不是就可以順利脫身了嗎?”韶梅依舊不明白,這主上似乎還對幫著避水山莊大小姐替嫁這件事樂在其中。 “脫身是遲早的事,倒也不急,這三皇子比我想的有趣,江州一事我很想瞧瞧他能得到個什么結(jié)果?!?/br> 宮宴說罷便動了身,一邊朝著簡翊安他們離開的方向走去一邊調(diào)侃道,“這三皇子可不要到時候什么好處都沒撈到鉆我懷里哭鼻子才好。” 第13章 地主 簡翊安跟著男子又走了好幾里地,只覺得頭都開始隱隱作痛。 男子稱自己姓文,單名一個商字,家就在簡翊安要去的那個白云鎮(zhèn)上。那是個小鎮(zhèn)子,鎮(zhèn)上一共四十六戶人家,就他一家早年間去外邊經(jīng)商掙夠了錢回這做了個小地主,開始“頤養(yǎng)天年”。 簡翊安看文商也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沒想到竟是已經(jīng)早早沒了后顧之憂。 “那你為何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地盤茍活著,還要出來被流民給抓???” 簡翊安一想起剛才的事就頗為煩躁,總覺得這個文商不是什么靠譜的人。 “這不出來透透氣嗎?人總不可能一輩子待在一個小小鎮(zhèn)子上。” 文商說完頓了頓,隨即作出一副痛心的模樣來,捂著頭很是難過,“誰想我才出鎮(zhèn)子走了沒多久就被這難民給抓住了,可真是有種在自家門口被打劫的感覺?!?/br> 簡翊安聽著也覺得離譜,可多看了對方一眼便覺得這事是真的能發(fā)生在對方身上。 簡翊安這輩子最討厭兩種人,一種是極為精明之人,另一種便是像文商這樣的蠢貨。若不是還有要事,簡翊安連話都不可能同對方說一句。 “好了,這就是白云鎮(zhèn)了?!?/br> 走到一處石碑前,文商蹲下身子抹了抹上邊的塵土,露出兩個大字,東倒西歪,叫人覺得滑稽。 文商拍了拍手,卻是得意洋洋:“這我寫的,好看不?” “......” 簡翊安別過臉,并未接話,而是加快步伐朝著鎮(zhèn)上走去,他還得快些完事,若是再和這傻子待下去只怕他也會蠢上三分。 “哎哎,陸兄等等我啊。” 文商見簡翊安頭也不回地離去,趕忙起身追了過來。 陸安便是簡翊安給對方說的化名,簡是皇室的姓,他一說就會暴露,還是說個普通名字要好些。 “陸兄走的可真快,比你逃跑的時候還要快上三分?!?/br> 文商追到簡翊安,說出的話叫簡翊安忍不住想把其嘴巴給縫上。 “你這當(dāng)鋪在哪?” 簡翊安望了一圈,這鎮(zhèn)子雖不算熱鬧,但對比南邊那些個流民村子已經(jīng)是好多了,幾乎看不到饑荒的影子。 “陸兄要尋當(dāng)鋪做什么?” 對于簡翊安的詢問文商沒有立馬作出回應(yīng),而是反問道,看上去尤為好奇。 “當(dāng)東西買糧食?!?/br> 簡翊安自覺這沒有隱瞞的必要,于是如實說出。他要買糧食回去救那些個難民,為了他們能活下來,也為了自己能在江州這事上扳倒簡長嶺。 “買糧食?” 文商又瞧了簡翊安一眼,還是有所懷疑,“我怎么瞧著陸兄不像是需要當(dāng)東西來換糧食的人?!?/br> 饑荒早早就出現(xiàn)了,若是需要糧食定不會這個時候來換。 “就當(dāng)我落魄了吧。” 簡翊安沒有說自己是為了什么,什么都說明白太過麻煩了,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對他而言無關(guān)緊要的人。 “啊,原來如此,那好辦,我就實話實說了?!?/br> 文商將頭湊過來,貼著簡翊安的耳朵開口道,“這鎮(zhèn)上沒有當(dāng)鋪,但有我,所有人都可以來我這典當(dāng)東西,給我錢財,我會給你糧食?!?/br> “你家糧食夠?”簡翊安有些不信,在這個天災(zāi)面前就算對方再有錢也很難逃過這一劫。糧食都所剩無幾要那么多錢財又有何用? “當(dāng)然,我是誰?我是這兒的主人啊。我家可是有個藏寶庫的?!?/br> 文商仰起頭哈哈一笑,帶著簡翊安就朝他家走去。一路上簡翊安看到許多人,只是這些人看他們的眼神都極為怪異,就算文商熱情地同他們打招呼,可最終簡翊安還是從這些人的眼中看到了明顯的嫌惡。 他們不喜歡文商,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討厭文商。 為什么? 簡翊安又看了身前嘻嘻哈哈帶路的男人,覺得也對,不喜歡這個蠢貨才是正常人。 跟著文商來到了他的家,這處院子很大,能看出其主子是個富裕之人。 “來,陸兄請進,我叫下人去給你沏個茶?!?/br> 文商家中的傭人不少,在外邊滿是饑荒的這時都能如此,這叫簡翊安不由得在想對方家底到底有多殷實。 被送到簡翊安手中的茶帶了些陳味,文商見簡翊安微微皺起的眉頭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于是解釋說道:“這不外頭鬧饑荒嗎?我就算有錢也沒地買好茶,將就著喝喝吧。” 說罷他自己便也拎起一壺茶,直接仰頭灌了下去。 兩人走了這么久,都一樣的饑渴難耐。 “我叫下人再給陸兄你煮碗面,我看陸兄你也已經(jīng)餓了許久的樣子,還得吃一些才有氣力回去?!?/br> 這文商竟關(guān)心起了簡翊安,簡翊安沒有拒絕,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是什么情況,若是不再吃點東西恐怕是回不到那破廟了。 “哦對了,陸兄既然是想換糧食,那你要拿什么來換?”提到交易,文商整個人都正經(jīng)了三分?!澳氵@什么糧食都有?” “太過稀罕的沒有,但普通的莊稼小麥還是有的?!?/br> 文商不知從何處取了個折扇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頗有貴公子的派頭,“但都比較貴,不知陸兄給不給得起?!?/br> “我沒什么銀兩,不知這些小玩意能不能多換一些。” 簡翊安將自己身上腰間玉墜取下,又取下自己手上的扳指,這是早些年皇上賞賜他的扳指,是他成婚前唯一收到的禮物,卻也不過是因為他的成人禮。 “這兩樣看上去倒真是大寶貝,就連我都從未見過這色澤的玉,陸兄,你來頭不小啊?!?/br> 文商佯裝隨意地說了一句,接著又?jǐn)[了擺手說道,“還有嗎?還是就這兩樣?” 簡翊安又翻了翻身上,尋到了走前頤尚荷給他的那些首飾。 這些都是簡翊安平日里送給對方的,比不得他的玉和扳指,卻也是上乘寶物。 瞧了瞧手中的首飾,簡翊安猶豫了一下,取走了其中的一支孔雀羽簪,其余的遞給了文商。 “嗯?女子之物?” 文商接過只瞧了一眼便認(rèn)出了,眼神稍稍變了些,“陸兄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