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雪待歸人 第78節(jié)
就像他遇到了凌秋,有了家人。見星也等來了阿月,他甚至更幸運,他等來了阿月和李音兩個家人。 眾人的沉默中,秦知律開口道:“孤兒院是在12月25日晚上出事,查一下李音的下場?!?/br> 他的聲音沉靜得近乎冷酷,仿佛絲毫不受觸動。 “查不了的?!笔Y梟說,“這個檔案室在出事后就沒有再維護過了,關(guān)于李音的最后一條記錄是在12月25日白天,她如常匯報了自己負責(zé)的幾十個孩子的狀況?!?/br> 安隅從食堂出來往活動室的方向走。秦知律在耳機里說道:“見星的社交非常簡單,他和白荊并沒有直接關(guān)聯(lián),唯一的紐帶是李音。而現(xiàn)在白荊卻守護了見星,就像在履行某種代替照看的承諾,所以極大概率下,李音已經(jīng)死了?!?/br> 安隅看著視野里遠處那間小小的活動室,“您動手,還是我來?” 身邊風(fēng)間腳步一頓,迷茫地看向安隅,過了一會才意識到他是在私人頻道里和秦知律說話。 秦知律道:“我以為你會命令斯萊德和帕特去冒這個險?!?/br> “我確實更希望把死亡風(fēng)險轉(zhuǎn)移給討厭的人?!卑灿缑嫔绯?,“但很遺憾,守序者們都保有高度人類忠誠,對見星下手時,只要有一瞬間的遲疑,就是白白送死?!?/br> 秦知律似是用氣聲笑了一聲,“沒人性的事,就必須我們做?” 安隅道:“畢竟我們都是慣犯?!?/br> 他回憶著從前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在53區(qū),那個狀態(tài)是在我的生命值下降到足夠低才出現(xiàn)的。或許我該嘗試再一次抵達那個極限值。” 耳機里很久都沒有回音,安隅又走了幾步才試探道:“長官?” “還是我來吧?!鼻刂珊V定道:“別留下太多落人口實的東西?!?/br> 安隅茫然問,“為什么?” “每一個監(jiān)管對象都是對應(yīng)的高層預(yù)備役?!鼻刂傻坏溃骸坝鹨碡S滿前,要學(xué)會愛惜自己的羽毛?!?/br> 安隅有點跟不上長官的思路,他垂眸想了想,低聲問道:“如果您是指站在尖塔頂層的人不能有污點,那一直以來,您自己又在做什么呢?!?/br> “95區(qū)之后,大家已經(jīng)領(lǐng)會過我究竟是什么人了?!鼻刂烧Z氣平靜,“甚至更早時,我早已暴露真實面目?!?/br> 安隅腳步倏忽一頓,許久才又繼續(xù)往前走。 明明耳機里的聲音聽起來毫不在意,但他剛才那一剎那卻莫名地心臟發(fā)沉。 頻道突然自動跳轉(zhuǎn),帕特說道:“情況有變。阿月剛進了活動室,他帶給見星的那瓶營養(yǎng)湯有問題,顏色不太對勁。 頻道里寂靜了一瞬,而后安隅猝然抬眸,向遠處的活動室看去。 一忽間,風(fēng)間天宇站在了那棟小樓之前。 他對著灰白的墻體,茫然地喃喃道:“發(fā)生了什么?” 他一回頭,卻見安隅仍平靜地站在他身邊,金眸中,一抹若隱若現(xiàn)的赤色將將熄去。 他愣了片刻,而后猛地回頭—— 剛剛走路的地方,已在身后百米之外。 是安隅,將他們瞬間帶到了活動室樓前。 “空間系能力……”風(fēng)帶走他渾身的冷汗,他神色木然地看著安隅,“你是行走的蟲洞嗎……在降臨態(tài)開啟時,竟然可以瞬間穿越幾百米的距離?” 剛才在戰(zhàn)場上,他還以為安隅的能力是在無形中精神指引著目標發(fā)生輕微位移,就像cao縱傀儡一樣,一兩個身位已經(jīng)是極限。但直到這一刻,他才猛地意識到安隅cao控的從來都不是人,而是空間。 空間和時間,令人毛骨悚然的兩種能力匯聚在了一個人身上。秦知律所謂的指揮家,指揮的亦是時空,而非棋子。 他驚悚地看著安隅,安隅平靜地瞟過他,“不是降臨態(tài)。我的降臨態(tài)只在53區(qū)極限觸發(fā)過一次,之后一直沒有完全出現(xiàn)過,可能是再也未達極限的緣故。” 風(fēng)間頭皮發(fā)麻,“極限觸發(fā)是指什么?” 安隅說,“上次是在生命值2.5%時觸發(fā)的,麻煩記著這個血線設(shè)置?!?/br> 風(fēng)間傻眼道:“2.5%?” 耳機里,蔣梟輕聲嘆息道:“上次,葡萄就是這樣被掏空的。還有,幾百米的位移不算什么,他的極限cao作似乎已超萬米,移動對象不是生物,而是幾十棟建筑。” 風(fēng)間:“……” 他再一抬眸,安隅已經(jīng)進了那棟灰突突的小樓,并說道:“請先別跟進來?!?/br> 活動室里很安靜。 見星坐在角落——那本應(yīng)是一個窗外的光線照不到的死角,但現(xiàn)在是午后,太陽的角度使得那塊陰影縮得很小,即便他抱膝蜷縮,也有半條手臂和小腿照在陽光下。 而他自身散發(fā)的燈光又投射在僅存的陰影上,雖然不如陽光明烈,但卻仍晃得人心躁。 壓縮餅干被丟在旁邊,他手里拿著那瓶營養(yǎng)液,在光下輕輕搖動。 安隅剛靠近,見星晃動瓶子的動作忽然停頓,有些警惕地往門口和窗外看了幾眼。 阿月站在他面前問,“你在看什么?” “沒?!币娦鞘栈匾暰€,疲憊地闔了闔眼,“可能太久沒睡過了,今天一直出現(xiàn)幻覺,總有一種世界要在眼前崩塌的預(yù)感。就像……直面深淵?!?/br> 他說著抬眸看向阿月,語氣中摻上一絲嫌惡,“不是說以后不管我了么?!?/br> 阿月沉默許久才道:“這是最后一次?!?/br> “我在食堂已經(jīng)吃飽了,你指望一個多年不睡覺的人能吃下多少東西?”見星煩躁地一前一后晃著身子,“難道多吃一塊餅干我就能睡著么?撐死我還差不多?!?/br> 阿月面色冷淡,“如果真能撐死你,倒也好?!?/br> “你說什么?”見星一下子皺眉。 “為什么不自殺?”阿月語氣低下去,“十年了,你有睡過一個好覺嗎?如果不是你已經(jīng)畸變,以人類之軀,你早就死了無數(shù)次了?!?/br> 見星定定地盯著他,陽光下,那兩雙本應(yīng)清澈的眼眸凝視著彼此,在對方的眼中都看到了痛恨。 光晃得阿月眼眶有些泛紅,他的聲音輕得像在哄孩子,“這里的時間已經(jīng)不再流淌了,我看不到前方還有什么意義。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睡一覺,不要再痛苦下去了,好嗎?” “好好睡一覺嗎。”見星將視線投向窗外陽光下的風(fēng)雪,“罪還沒有贖完呢?!?/br> 阿月垂在身側(cè)的手緊攥成拳,終于壓抑不住地吼道:“老師她根本不會怪你!” 厲聲像劃破了屋里黏著的空氣,見星猛地從地上彈起,“那你告訴我,為什么從那之后我又睡不著了?” “那是你自己的心魔!你自己沒辦法正視自己!” 見星嘲諷地笑,“難道你能正視我?作為這一層最后一個沒有向畸種妥協(xié)的人類,你敢說,自己真的還像從前那樣看待我嗎?” “我敢。”阿月立即道。他的視線死死地咬著見星,“我認為你守住了人類意志,這個想法從來沒有變過?!?/br> 對面那雙金眸忽然像是被抽空了一瞬,見星喃喃道:“是守住了,現(xiàn)在守住了。但在畸變的過程中曾經(jīng)失去過?!?/br> 他對著空氣發(fā)了一會兒呆,回過神時又恢復(fù)了懨懨的神色。 他厭惡地看著阿月,“算了,我吃了這份飯,你就可以滾了?” “嗯。我就再也不來煩你了?!?/br> “行吧?!?/br> 見星隨意地擰開了瓶蓋。 他仰頭要將營養(yǎng)液灌進嘴里的剎那,余光忽然捕捉到阿月嘴角一絲蒼涼的微笑。 陡然意識到不對勁,但一切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在那一瞬間,周遭的空氣突然劇烈震動,震得他手腕向旁邊一歪,半瓶營養(yǎng)液潑在了地上。 一個高大的男人就那樣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面前,胸口幾乎貼著他的臉,向下注視著他的那對黑眸讓人望而生怵。 他手一哆嗦,直接把瓶子扔了出去。 ——剩下的半瓶營養(yǎng)液灑在那人的褲腳上,本就冷沉的臉色更加可怕了。 見星一動不動,片刻后,抬手揉了揉眼睛。 原本站在幾步之外的阿月憑空消失了。 替換成了……這個家伙。 他后退幾步,仰起頭,陰郁的神情消失無蹤,竟像是回到了曾經(jīng)在孤兒院里那天真茫然的樣子,傻看著秦知律,許久才訥訥地發(fā)問,“你是誰?把阿月弄哪去了?” 秦知律的臉色真的很難看。 但他對著面前那雙似曾相識的無辜的金眸,無從發(fā)作。 只能回頭冰冷地瞪向門口。 門口那家伙,也正睜著一雙無辜的金眸看著他。 那雙眼睛似乎不復(fù)當日雪原上那般無害了。 安隅抬手摸了摸喉嚨,向長官示意阿月此刻在哪。 他在剛才的一瞬間折疊了空間,并趁機交換了秦知律和阿月的位置。 見長官依舊面無表情,安隅默默轉(zhuǎn)身往外走,撥了撥耳機。 “很抱歉,沒來得及向您請示?!彼÷曓q解道:“但我想,您應(yīng)該也不希望一個正常人類因殺死見星而被鏡子處決?!?/br> 秦知律冷道:“看來凌秋還教會了你道德綁架?!?/br> “沒有,凌秋教我的是溝通要真誠,但他說得太含糊了,是葡萄和我舉例分析了到底要如何實踐?!卑灿绺械接行┰┩鳎D了頓又小聲說,“葡萄讓我多站在您的角度,替您思考問題?!?/br> 秦知律:“……” 作者有話說: 【碎雪片】見星(1/2)何以安眠 我曾短暫地擁有過好眠。 因為體會過失去它的滋味,所以格外珍惜。 讓我重獲新生的是她的琴聲和他的安慰。 李音老師和阿月,是世上最美好的人。 他們擁有如此的善意和溫柔,一切傷害他們的東西都必將墮入深淵。 沒錯,我早已踏入深淵。 深淵之人,何以安眠。 第44章 高畸變風(fēng)險孤兒院·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