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雪待歸人 第14節(jié)
巨大的鐮刀足在地上狂亂掙扎,灰土飛揚,安隅幾乎要被拱翻,但他咬緊牙關(guān),一次又一次把那龐然大物壓制回去! 人類之軀,只要有必勝的決心,也足以和畸種一試。 十年前,凌秋帶他離開資源站,一邊呸呸呸地吐著煙灰一邊說:“跪下并不可恥,只要你達到了目的,跪下只是一種勝利的姿勢?!?/br> 在刺耳的嘶鳴中,安隅猛吸一口氣,再次高揚起刀,用盡全力插進那關(guān)節(jié)! 他從未如此使過力,渾身都在爆血管,直到一聲硬脆的碎裂聲響,宣告了這場區(qū)區(qū)人類和畸種相搏的終局。 安隅一把扼住資源長的脖子,“說!小又在哪,凌秋在哪!” 在那金眸的厲視下,揮舞在空中的兩柄鐮刀足逐漸無力。 “不認識……” 掙扎的鐮刀劃破安隅耳后,鮮血滴落,他渾然不知,只錯覺般地感到周圍的空間都在波動。 “他來找你拿過物資!前兩天,從前那么多年,他都來找你拿物資!” “好多人路過,我不記得了……凌秋……這些名字有點耳熟……最近我好像忘了很多東西……” 資源長僅剩的右眼球轉(zhuǎn)向墻上——家里到處都貼著這個小姑娘的照片,但他想不起來她是誰。前兩天的雨夜,她突然出現(xiàn)在資源站門外,一只水母人在后面追,她拼命拍門喊爸爸,但他卻只感到奇怪。 他與她隔著一道門縫注視彼此,那雙清澈的眼眸驚慌而悲傷,那堆觸須在她腰上收緊,另一個女孩突然沖出來,斬斷觸須,抓著她跑走了。 那一刻他奇怪地感到一絲釋然。 資源長視線落回安隅耳后滴血處,“我好像很難抑制對你的渴望,你真的不是一個同類嗎?” 果然和擺渡車上那玩意腦回路一樣。 “很抱歉,讓您失望了。” 安隅猛地把刀拔出,橫刃一抹割喉! 鮮血噴射到天花板,又淋淋漓漓地澆在他的頭上臉上。 許久,短刀當(dāng)啷一聲落地,他從資源長身上下來,脫力地滑坐下。 一道高挺的身影自漆黑處現(xiàn)身。 秦知律道:“這就是你所謂的,要武器是因為——害怕?” 安隅手腕搭在膝上,埋著頭。 安靜的房間里只有他劇烈的喘息聲。 許久,他才顫聲道:“原來您真的站在那里?!?/br> “雖然不可思議,但感覺你能單殺,而且難得聽你說這么多話。”秦知律踏進來,“看來不擅長聊天并不意味著不會表達,你發(fā)起瘋來挺能說的?!?/br> 大腦的人說,鼓勵安隅多表達,可以提升他的社會性。 秦知律遞來一條手帕,“為什么要殺資源長?” 安隅手抖得厲害,只屈了屈手指。 “被所謂規(guī)則踏在腳下無法站起的人已經(jīng)夠多了?!彼p輕復(fù)述秦知律白天的話,“這難道不是您隱晦的指令嗎?” 秦知律意外了半刻,輕笑一聲。 “表面馴順,倒打一耙?!?/br> 他用手帕墊著抬起安隅的下巴,站在他面前一下一下地替他擦拭著臉上的血。 冷沉的皮革氣息覆蓋下來,壓住了周遭的腥味。 安隅在昏暗中仰視著秦知律,那雙黑眸有時壓得人窒息,有時又好像會讓人感到安全。 比如此刻。 “你有一種特質(zhì)。”秦知律忽然道。 “什么?” “一點點人性,和很多血性?!笔翘焐臍⑵?。 “但你還需要成長?!鼻刂煽陀^道:“膽子太小,我從沒見誰殺一只還沒畸變完的東西,能應(yīng)激成你這樣?!?/br> 安隅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被嫌棄了,低聲道:“等我搞清楚異能就不會這樣了?!?/br> 他忽然有些低落,“可惜小又不在這,沒法找房管長兌現(xiàn)他的承諾了。” 給他擦臉的手頓了一下,又繼續(xù)擦拭起來。 秦知律說,“一套永居公寓。” “什么?” “單殺資源長的戰(zhàn)績獎勵。地點你選,什么樣式,也是你選?!?/br> 安隅一下子呆住,眸光顫抖,下意識要起身。 “別動?!鼻刂甚久?,“還臟著?!?/br> 他擦干凈安隅臉上的血,撥過他的頭,動作停頓了下,“你耳后有一道疤?!?/br> 那是一道大約四厘米長的疤,已經(jīng)平整,但顏色卻還鮮紅。 安隅想了想才說,“哦,從小就有。” 皮手套蹭過外耳廓,秦知律幫他把在打斗中松動的耳機重新貼順。 房間里太安靜,安隅平復(fù)下來,才終于想起自己該有的表現(xiàn)。 于是在手帕再次觸碰到耳后時,他嘶了一聲,輕道:“疼,長官。” 秦知律動作一僵,過了好一會兒才似是又笑了一聲,繼續(xù)給他擦了兩下傷口,“我在倉庫里找到了方艙筆記?!?/br> “方艙筆記?” “常識。軍部駐扎在主城方艙,所以他們在通訊癱瘓時的留言叫方艙筆記。”秦知律遞來一疊紙箋,“資源長拿到了軍部的筆,但他沒見過真正的方艙筆記,所以錯誤地沿用了主城與餌城在對接物資時的文件形式?!?/br> 安隅心想,原來長官從一開始就看破了謊言。 紙上的墨跡被鮮血暈開,但由于筆力深刻,那些字仍清晰可讀。 【軍#142059,張勛少尉,于53區(qū)。】 瘴霧沖散了小隊,信號丟失。我將在此留下方艙筆記。 水母融合在雨里,進入上下水,這座城市高度暴露。 但水母似乎也受到限制——8小時無法融合人類,就會消亡。 電力突然恢復(fù),我感到手腳僵硬,我明明一直穿著防護服,也沒見到任何節(jié)肢類。 情況不妙,我得趁清醒去找發(fā)電站。 這應(yīng)該是最后一次留言了。祝后面的同伴防御成功。 秩序至上。 【軍#150833,陳盧風(fēng)中尉,于53區(qū)?!?/br> 我在發(fā)電站找到方艙筆記,但沒有找到張勛少尉。 能源核失蹤了,一定有超畸體在暗中搞鬼。 我的肢體也開始僵硬,我看到了螳螂化的人類,但沒見過螳螂本體。 我的意識即將丟失,晚上的饑餓感難以忍受,吃正常食物似乎會延緩畸變,但我內(nèi)心更渴望吃同類。 很抱歉,張勛少尉,我也將喪生于這場基因掠奪。但我會把自己對人類的威脅降到最低。 祝后面的同伴防御成功。 秩序至上。 【軍#129674,克里斯少校,于53區(qū)?!?/br> 我是本次行動指揮官,我在陳盧風(fēng)少尉的尸體上找到方艙筆記。 陳盧風(fēng)少尉死于干脆的自我決斷,死時尚未出現(xiàn)明顯畸變。 拿到這頁筆記后,我也開始四肢僵硬。 我懷疑畸變基因被編碼在電能里,輻射到人身上(被描粗)。 我的肩膀已經(jīng)結(jié)殼,但卻還沒熵增,這是前所未有的畸變現(xiàn)象。 我決定放棄人類身份,快速畸變。人類需要親眼目睹,才能學(xué)習(xí)與戰(zhàn)勝。 我將把方艙筆記留給凌秋軍士,他會跟蹤我的變化,搞明白這詭異的畸變。 這對我們都很殘忍,但這是我們該做的。 祝后面的同伴防御成功。 秩序至上。 還有最后一頁。 昏暗之中,安隅垂下眸。他不想翻到下一頁。 如果凌秋在這,大概會對他突然流露出的難過情緒表示驚訝。 秦知律手腕停頓, “我先看?” 安隅搖頭,“一起吧,長官。” 這篇筆記寫滿了一整頁。 【軍#215001,凌秋預(yù)備軍士,于53區(qū)?!?/br> 我從克里斯少校手中接過方艙筆記,少校已經(jīng)開始螳螂化。 獵殺6個螳螂人后,他完成了軀干和頭部畸變。 完成軀干畸變,少?;臼ト祟愐庵?。 完成頭部畸變,他僵在地上停止活動。謹(jǐn)慎起見,我沒有上前查看。 我在白天躲進居民樓,遇到一群聰明的孩子,得給他們找到食物。 天黑后我從樓里出來,克里斯少校卻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