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互演手冊 第106節(jié)
第94章 ◎我愛慕殿下的關系?!?/br> 宋軒嗤笑一聲, 望向她的目光隱隱有些迫人:“你是太子派來當說客的?” 銜池一咬牙,起身行了一禮:“跟殿下無關,方才的話是晚輩自己的意思, 若有冒犯,還望將軍海涵?!?/br> “當年契丹五萬大軍壓向云豐,他都守下來了。如今契丹軍心不穩(wěn), 想也湊不出多少人, 至多三萬罷了?!彼诬庪S手拿火鉗撥了兩下炭盆,不以為意:“再說, 他要是這么容易就沒了, 那早就沒了,還能活到今日?” “當年殿下是退無可退, 只要還剩一口氣,他便不可能棄了云豐!”最后也確實只吊著一口氣, 隨行的軍醫(yī)都怕救不回,傷勢稍穩(wěn)定下來便立刻護送回了京。 她深呼吸著穩(wěn)住情緒,“當年將軍也身陷囹圄, 是有心也無力, 而今形勢并不似當年,將軍明明能救……” 她話音一停,以大禮向宋軒跪下,平靜開口:“請將軍出兵云豐。” “起來。我在北疆待了這么多年,這些虛禮,早就不講究了?!彼诬幯垡矝]抬,發(fā)覺她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手中火鉗朝外頭一指, 這才看了她一眼:“就是跪我也沒用。那里頭有間佛堂, 你若閑得慌,不如替你家殿下去拜拜佛?!?/br> 話說完,他“當啷”一聲扔下火鉗起身,“夜里要下大雪,這屋里暖和,留給你睡了?!?/br> 見他要走,銜池猛地提高了聲量:“即便不為太子的安??紤],將軍可有想過云豐城內(nèi)那兩萬守軍?” 宋軒腳步一頓。 “胡總兵是圣人親調(diào)來北疆的,滿打滿算不過一年,云豐城里頭,有不少將士昔年也在宋字旗下罷?” “將軍究竟要如何才肯出兵?” 宋軒轉過身,對上她那雙執(zhí)拗眼睛時,竟笑了兩聲,指了指她身后不遠處的兵器架子:“我那把重劍,飲血多年,上回來了個云游的僧人,說是劍上煞氣太重,得在佛前敬奉三天三夜,消消業(yè)障?!?/br> “若是業(yè)障消了,我便順姑娘的意,也當結個善緣?!?/br> 那把劍沉重,尋常女子連單手拿起來都困難,遑論還要在佛前跪奉三日,天又這么冷——他是在找由頭,讓她自己退縮。 銜池依言看向兵器架子,去將那把重劍取了下來,連著劍鞘一同雙手奉著。 這劍隨宋軒征戰(zhàn)多年,是把真正的兇刃,手上沒沾過血腥的,任是誰見了心底都得抖上三抖,她也不能免俗。 本就有些怯,她又對兵刃的重量沒數(shù),剛取下來那刻不免被壓得一踉蹌。 宋軒好整以暇地等著她的反應,見她垂眸似是在掂這把劍的重量,及時遞了句話:“若覺得難為,便罷了。太子在云豐不會出事,安排你過來,本也就是讓你安心在這兒等著?!?/br> 銜池卻倏地攥緊了那把重劍,抬眼直視著他:“將軍言而有信?!?/br> 如此油鹽不進,宋軒也沒再多說什么,揮揮手走出去:“一言既出,駟馬難追?!?/br> 當夜他便聽人稟告,說那丫頭片子在他走后,直接去了佛堂跪著——雖說也沒人看著她,但她也兩手奉著劍跪得板正。 天寒地凍的,宋軒叫人將本來屋里那三個炭盆全給她搬去了佛堂,便再沒過問。 只要人別死在興廣,其他的,倒都不是什么大問題。 青衡也是這么想。 他只是奉殿下之命負責宋銜池的安全,至于她過得舒不舒坦,跟他何干? 銜池稍稍活動了一下胳膊——這劍太沉,墜得厲害,這才一個時辰手臂便酸得不行。 佛堂不比屋里,四面漏風,炭盆即便堆在她身邊兒燒著,也暖和不到哪兒去。 蒲團太薄,泛著涼氣,她將自己的大氅偷偷在膝蓋下頭墊了墊,仰頭去看供著的那尊佛像。 佛前的香爐里有沉灰,應當是前些日子敬過香,但佛像上卻蒙了一層厚塵。 從軍之人,出戰(zhàn)前講究討個彩頭——興許也真的有人以此為寄托,有個信仰,好叫自己在沙場上更無畏些。但宋軒顯然不是此類。 她跪了一夜,幾乎凍僵過去,天亮后有人來給她送飯,熱乎的米粥,她囫圇喝下去才覺活過來一些。 再到日暮的時候,劍已經(jīng)舉不高了,稍抬高一些,胳膊便抖得厲害。 又過了一夜。 好在宋軒第二日來了。 宋軒本沒打算再過問她——三天,她要是撐不過去暈了,自然不會再鬧,叫軍醫(yī)來給她看看,保住命就是。要是真能撐過去也無妨,打暈了也是一樣。 他之所以還過來這趟,是因為無意間聽他的副將劉北提了一句,“倘若將軍的雁雁還在,今年約莫也就是宋姑娘那般年歲,又巧在同姓,說不準會有些相像?!?/br> 怪不得他第一眼看見這丫頭片子的時候,就覺多少有些親切——也不全是這丫頭知禮數(shù)的緣故。 宋軒恍惚了一霎,才回過神來笑著同劉北道:“胡說,雁雁要是還在,鐵定不會跟這個似的這么拗?!?/br> 如果雁雁還活著,原來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劉北不動聲色看著宋將軍明顯陷入懷念的神色,默默松了口氣。 ——他也是太子殿下當年在北疆布下的種子之一。 只是一方面曾受恩于太子,另一方面宋將軍對他也不薄,一再提拔,對他有知遇之恩。 好在這些年來太子殿下并未聯(lián)絡他做過什么,不曾叫他難為,但這也叫他心里愈發(fā)過不去了。 而今能幫殿下所重之人一把,便幫一把——倒也不是太子殿下專門吩咐了他什么,只是見青衡都跟在她身側,他自個兒也便猜出來了。 宋將軍一生坦蕩,最愧對的便是早亡的夫人和早夭的女兒。 劉北也是因著曾在佛堂撞見過宋將軍上香,才知曉這些。 宋將軍如今雖是孑然一身,但也曾有過婚配。只是夫人因病早亡,留下一個尚在襁褓的女兒,沒多久便受了風寒,一場高熱也跟著去了。 那時候的宋將軍醉心于收復北疆失地,顧不上家里,待回過神來,一切便都晚了。 宋軒停在佛堂外,看著里頭臉上早就失了血色的銜池。 抬胳膊顯然是費勁了,就這樣也一直不曾將那把劍放下。 他走進去,將那把劍拿過來,“起來吧,別跪了?!?/br> 已有兩天沒合眼,銜池有些遲鈍,愣愣抬頭:“將軍允了發(fā)兵了么?” 宋軒看著她那一眼執(zhí)拗就頭疼,蹲下身問:“你和太子,究竟是什么關系?” 其實方才從云豐那邊傳了信兒過來,如他所料,契丹不過派出了三萬精兵而已,云豐城應當還是能守得住——至于太子能不能安然無恙,那便不是他顧慮的了。 銜池想也沒想便道:“我愛慕殿下的關系?!?/br> 宋軒捏了捏眉心,“這天氣,不必多,你跪完這三日三夜,腿便廢了一半了。興廣不出兵,太子這一仗也頂多難打一點兒,多受幾處傷罷了。值得么,圖什么?” “將軍,晚輩方才說了,我愛慕殿下?!彼α诵Γ曇粲行┨撊?,“愛慕一個人,便會想著,若傷我十分,能換他少傷一分,無論如何,也是愿意的?!?/br> 她頓了頓,猶豫片刻還是補了一句:“齊光將軍當年肯為皇后娘娘離京,在此地駐守,想必也是如此作想。” “太子殿下不僅是圣人的嫡長子,也是皇后娘娘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脈。” 宋軒看著她,久久沒再接話。 就在銜池伸手,要將劍從他手中接過去重新奉著時,他扶著她胳膊將她拽了起來:“兩萬,不能再多?!?/br> 銜池眼神一亮,兩條腿后知后覺的酸麻都淡去不少,兀自扶著一側的梁柱,“何時能啟程?” “不急于一時,調(diào)度也需要時間。若順利的話,明日一早。但還有一事?!彼麌@了口氣,“圣人對我和太子……” “晚輩曉得?!便暢卦绫闼家r過此事,聞言立刻接上他的話:“若圣人追究,這虎符便是我自太子身邊偷來的,太子并不知情。宋將軍是迫于虎符才被迫調(diào)兵出城,同太子之間并無聯(lián)絡?!?/br> 宋軒看她一眼,見她目光堅定,頭似乎更疼了:“私盜虎符可是要殺頭的。說不好,還會連累全族?!?/br> 銜池卻只點了點頭。 娘現(xiàn)在遠在荊州,蹤跡抹得干凈,想必牽連不上。若真能連累池家,她可真是求之不得。 宋軒啞然失笑,“罷了,白費口舌?!?/br> 他本也只是嚇嚇她,契丹生變,北疆正是用人之際,這節(jié)骨眼上圣人不敢妄動北疆軍務,多半不會太計較。 “虎符可帶在身上?” “不敢離身?!便暢貜纳砩夏贸瞿侵诲\囊,解開系帶,將里頭的虎符倒出來,雙手奉上。 她從云豐走前將太子私印和虎符收在了一處,這樣一拿,那方印便露了出來。 宋軒視力極佳,但還是瞇著眼確認了一眼,不免有些驚詫——太子未免太將這丫頭放在心上了。 這二人的關系,想必不是她愛慕太子而已。 他摸了摸下巴的胡茬,“有太子私印,怎么不早拿出來?” 銜池抬眼,“拿出私印來,難道將軍便會同意調(diào)兵么?” 宋軒笑了兩聲,“不會?!?/br> “但見此印如見太子,該是不能叫你在這兒跪這兩天了?!?/br> “我若不跪,將軍又如何能允下?這私印拿出來只會礙事罷了?!弊焐纤圃谙訔?,手上卻仔仔細細將它重新裝進錦囊,珍而重之地收好。 宋軒一挑眉,還是先說回正事兒:“回去歇著吧,明日一早叫他們出城馳援云豐,想必過不了幾日,你便能收著好消息了?!?/br> 銜池看他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聲音雖小卻堅決:“我要同去?!?/br> 兩萬蓄力已久的將士,連帶云豐原本的兩萬守軍,對契丹三萬,應當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宋軒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走出去:“罷了,隨你。別拖后腿就好。”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9-26 01:40:36~2023-09-27 00:53: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耶耶耶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95章 ◎原來縱然長夜無明,而今也有一盞燈,肯為他亮了?!?/br> 青衡壓根沒想過她真能說服宋軒出兵, 猝不及防代她受了統(tǒng)兵之權。有宋軒親自坐鎮(zhèn),這兩萬人交接得順利,天亮之前便已整裝待發(fā)。 銜池換上寧珣為防萬一給她備好的軟甲, 扶著矮柜站起來。 不眠不休地跪了兩日,方才也不過才歇了三個時辰,換衣裳的時候她看了一眼, 膝上早已發(fā)烏, 走一步都生疼。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松開手往外走了幾步, 還好, 能受得住。急行軍,從興廣趕去云豐, 也就一日光景。 天還未亮,她抬頭朝云豐的方向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