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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互演手冊 第104節(jié)

    若銜池在,興許能認出,正是上元燈會同四皇子待在一處的那個胡人女子。

    “怎么又將這把刀拿了出來?”他下意識說的中原話,話音剛落才想起她聽不懂,嘆了口氣,換成契丹語又說了一遍。

    阿娜爾不肯學中原官話,剛過來時同大周格格不入,只能簡單打手勢同人交流,寧勉無法,只能遷就她,學了契丹語。

    她死死握住那把刀,仍停留在他頸前:“這是我阿耶留下的刀,是阿耶留給我唯一的東西。我要用它,為阿耶報仇。”

    寧勉不置可否。這不是他第一次看見這把刀了,上回是上元夜,她不知從哪兒聽到的消息,說太子在燈會上,翻出這把刀別在腰上,便混進了燈會。

    好在他趕過去的及時,她還沒來得有什么動作。

    她一心要手刃太子,他一時勸不住,干脆從她腰旁抽出這把彎刀,親手遞到她手中告訴她,她大可以不管不顧地去殺了太子,但沒有萬全之策,很快她便會被人抓出來,到時候連累的不僅是他,還有她那遠在千里的弟弟。

    她這才不情不愿地跟他回去。

    ——就那一會兒的功夫,還被太子身邊那個寵姬瞧見。

    阿娜爾的弟弟,便是契丹三王子——三王子是已故契丹王的血脈不假,他的生母也確如傳聞,是個奴隸,還是個貌美的年輕女奴,當年被契丹王酒后強占,才有了三王子。

    契丹王只是一時興起,何況她只是一個身份低賤的女奴,一夜過后他便將人拋之腦后。

    而她那時早已經有了情郎,甚至還有一個兩歲的女兒,便是阿娜爾。阿娜爾的生父是軍中的小將領,得知此事后便一心想攢下軍功,將她換出來。

    阿娜爾是隨著她阿耶一同生活的,從小便在軍營摸爬滾打長起來,也眼見著阿耶在軍中的位置越來越高,興許用不了多久便能將苦苦等待的阿娘換出來了。

    直到那年,大周太子親征北疆,在一場戰(zhàn)事中,親手射殺了契丹將領。

    阿耶沒了,阿娘知道后很快也不好了,她只能去投靠弟弟。

    后來,便被送進大周,作為一件信物,留在大周四皇子身邊,供他差遣。

    寧勉趁她不備,兩指壓住刀身猛地向上一抬,仰身避開的同時攻向她——不過走了兩招,刀鋒便重新鎖在他喉嚨。

    阿娜爾連氣息都沒亂,平靜陳述:“四皇子殿下,你打不過我?!?/br>
    寧勉笑起來,“你要殺我?”

    “我要殺的人,只有你們的太子。四殿下,我們是盟友?!卑⒛葼柼а郏暗鳛槊擞?,我弟弟失勢,四殿下至今都沒有分毫表示?!?/br>
    寧勉非嫡非長,母家更沒有鎮(zhèn)國公府那樣顯赫的門楣,在朝中難以立足。因此他不得不動了些旁的心思,其中一樣,便是契丹三王子。

    三王子先前確實幫了他不少,但所謂結盟,便是有來有回——太子在北疆那四年間,他也沒少費功夫,明里暗里激起父皇疑心,去限制太子動作。

    也就是那幾年,三王子才逐漸開始掌控契丹軍權。

    寧勉自認已經不欠他們姐弟什么,而眼下的情形,顯然更應該同三王子劃清界限。

    他繼續(xù)用契丹語道:“他自作主張以出兵逼娶長樂的時候,也不曾問過我這個盟友。被大王子捷足先登,不過是咎由自取?!?/br>
    阿娜爾手上刀鋒倏地逼近一寸,寧勉握住她手腕,“何況連你都不知道三王子的行蹤,我又如何表示?”

    阿娜爾皺眉看著他的手,直看到他松開自己,才一聲不吭收刀入鞘,退開一步。

    “你若是還能同他通上信,告誡他一句,不要妄動太子?!?/br>
    對寧勉而言,太子這時候還不能死。太子這時候死了,豈不是寧禛一家獨大?更何況太子在北疆的底細尚未摸清,三王子卻已經是強弩之末,委實沒必要去拼個玉石俱焚。

    寧勉在心里搖了搖頭——希望三王子能聽勸罷。

    阿娜爾看著他,沉聲問:“什么時候才可以?”

    “現在不行?!?/br>
    話說完,寧勉轉身往外走,走之前看了一眼桌案上仍整整齊齊疊放在托盤上的狐裘——是他前兩日差人送來的,想必她是連看都沒看。

    “天冷了,多穿一些?!?/br>
    幾年過去,她仍是警覺又戒備——倒是挺像只狐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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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在興廣等我,今年還陪你守歲?!?/br>
    送走長樂后沒幾天, 寧珣便一手安排好銜池去興廣的一應事宜,立刻便能啟程。

    除了青衡和二十影衛(wèi)跟著外,還另帶了五百輕騎護衛(wèi)——他本是備了一千, 銜池好說歹說,才減去一半。

    她本來連那五百都不想帶的——寧珣正是用人之際,而她這一程皆是在大周境內, 是往里退, 有影衛(wèi)護送便足夠。

    只是考慮到自己是為調兵而去,身上帶了虎符, 她心里一時有些打怵, 留下五百便留下五百吧。

    知道她在想什么時,寧珣幾乎被她氣笑, “我讓他們跟著你,是護著你的, 不是去護什么死物。”

    銜池草草點頭,心道她貼身收著虎符,他們護著虎符也便是護著她, 其實沒差。

    對了, 還有他的私印。她想了想,不如收到一起,以免遺漏——她這一身,可是金貴了。

    寧珣倚坐在床榻里側,她此時正背對著寧珣坐在榻邊兒上,將那只虎符收進還裝著太子私印的錦囊里,還未來得及系緊, 便陡然被人捏著后頸拽回去。

    她眼疾手快將系帶拉緊, 手腕卻被他猛地扣住, 寧珣壓著火氣:“路上若真出事,你也不許去護這些東西,聽懂了么?!”

    銜池眨眨眼,及時糾正:“不會出事的。殿下想得全,這一路途徑的地方都早便打點好,興廣城又接到了殿下軍令,再不情愿,表面功夫還是得做,也會出來迎一迎。”

    寧珣在軍中向來是鐵血手腕,他親自盯過一遍,這一路必然半分差錯都不會出。

    她話說得好聽,好在寧珣早聽慣了,沒被她輕易帶跑偏,仍反扣著她手,“我剛說的,可聽進去了?”

    銜池真心實意地點了下頭,順著他毛捋:“一字不差,銘記于心?!?/br>
    他神情這才稍緩,“這些東西若是保得了你平安,便是它們的造化了?!?/br>
    “護好你自己,旁的都不必管。”他替她揉了揉手腕,“若宋軒難為你,也不必跟他耗著,調不來兵這城也一樣能守。你有虎符傍身,在興廣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若是還有人攔,便將私印擺出來?!?/br>
    有私印在,他們敢對她有分毫不敬,便是蔑視天家威嚴。

    銜池悶悶應了一聲,向前擁住他,“殿下要小心,不許受傷?!?/br>
    他笑起來,親了親她眉心,應了一聲“好”。

    銜池抬頭,主動擒獲他的氣息,唇齒相纏,難分難舍。喘息的間隙,他吻在她耳廓敏感處,低低道:“在興廣等我,今年還陪你守歲?!?/br>
    她一個激靈,下意識勾住他脖子才沒徹底滑進他懷里。銜池不過反應一下的間隙,他的吻便已經細碎向下,熱度透過他的手掌徐徐侵染她身上每一寸——他對她的身子實在太過了如指掌,她勉力才從浮浮沉沉的混沌中聚起一絲心神,執(zhí)著糾正他:“要年年?!?/br>
    他似乎悶聲笑了一聲,“好,年年?!?/br>
    銜池一手抵在他心口,稍稍用了些力氣,方才顫栗的余韻尚未完全褪去,她的手也隱隱打著顫,那股震顫便波及他心口。

    寧珣用手掌包住她的手,見她睜著一雙澄澈又濕潤的眸子定定望著他,氣息尚還不穩(wěn),微微喘息著道:“殿下一言九鼎。”

    他眸色愈來愈濃,像化不開的陳墨,拉起她手在唇邊,吻了吻她腕心,便倏地壓向榻上,嗓音略微低?。骸昂螘r對你食過言?”

    顧慮著她第二日還要趕路,寧珣收斂了不少,即便銜池今夜主動得反常,也只一次過后便克制住。兩人相擁而眠,睡了各自后來一段時日里,睡得最安穩(wěn)的一覺。

    第二日銜池便要啟程。寧珣送她出來這一路,竟罕見的無話。該說的昨夜都說盡了,此時此刻再多說一句,他怕會舍不得送她走。

    銜池在馬前站定,嫻熟地朝他笑,“軍務繁忙,殿下放心回去吧?!?/br>
    寧珣卻一皺眉,伸手把她揚起的唇角拉下去:“不想笑的時候就不笑?!?/br>
    一年多了,她這喜歡矯飾情緒的毛病還是沒改掉——可見池家到底給她留下了什么。

    他嘆了口氣,語氣軟下去:“你高不高興,我一眼就看得出。在我面前,還費這番功夫做什么?”

    銜池臉上的笑意這才慢慢褪下去——自打來了北疆,不知為何她便一直憂心忡忡的,如今要離開寧珣,心中空落更甚。

    但多想無益,倒不如早去興廣,為他調兵回來。

    她想再抱他一下,剛抬手,又想起后頭候著的二十影衛(wèi)同五百輕騎,登時歇了心思。

    寧珣看出她心中所想,徑直將她拉進了懷里。

    銜池下意識去看他身后的將士,見眾人早便都低下頭,才長出了一口氣。

    寧珣一時好笑,“又不是什么藏著掖著不能見人的事兒,他們看得清楚些,這一路也能多盡心一些?!?/br>
    她難得沒反駁,老老實實窩在他懷里,只最后說了一遍:“殿下一定要小心?!?/br>
    眼見著時辰到了,銜池用力抱了他一下,轉身上馬。

    寧珣扶了她一把,淡淡看了不遠處跟著的青衡一眼。

    “殿下放心,這一路自當萬事以宋姑娘為先?!鼻嗪庠隈R背上低頭:“若辦事不利,屬下提頭來見?!?/br>
    去興廣這一路走了三天——其實原本兩日便足夠,她的騎術也早便跟得上,只是寧珣不許她騎得太快,又怕累著她,才定下了三日的路程。

    一路順遂,直到來了興廣城的城門下。

    他們是傍晚時分才趕到——不過也剛好是寧珣提前告與興廣的時間。

    照理說,有寧珣軍令在先,宋家軍即便不出城來迎,也該在城門前裝模作樣地迎上一迎。

    而眼下,莫說來迎他們,興廣城連城門都緊閉著——若非還能看見城墻上有條不紊巡視的將士,她都差點以為興廣城有什么異變。

    宋將軍竟是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

    銜池心里咯噔一聲,已經預感到調兵一事不會順利。

    五百多號人馬的動靜不小,按著軍規(guī),也該有人下來盤查一遍——宋軒治軍嚴苛,軍規(guī)不可廢,確實有人下來了。

    青衡看向銜池,后者一點頭,他便率先下馬,朝那人過去。

    她不懂如何統(tǒng)軍,寧珣也知道,才特意將青衡也分給了她。一方面是青衡本就負責她的安危,另一方面便是因著青衡能替她出面,去統(tǒng)領這五百多人。

    沒多一會兒,青衡便鐵青著臉回來了,對她一禮,“守城的將領說,保險起見,要挨個兒搜查過一遍,才敢放我們進城。”

    銜池一愣,“原本該查么?”

    “可查,但幾乎從未查過?!?/br>
    銜池明白過來,這顯然是宋將軍授意來為難他們的。

    她默了片刻,溫聲道:“那便查吧。叫大家下馬,在城門前候著。”

    青衡略有些意外,頓了頓才應了聲:“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