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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互演手冊 第58節(jié)

    她目光梭巡了一圈,最后還是蹲在了軟榻后頭。好在她身子柔韌, 輕易便縮成一小團(tuán), 軟榻的高度也掩得住她身形。

    軟榻外還有屏風(fēng)擋著,何況這里本就是休憩之所, 他們進(jìn)來議事也不會往這邊來。

    她剛藏好, 門便被宮人推開,寧珣先一步進(jìn)來, 咳了兩聲。

    銜池悄悄抬頭,透過屏風(fēng)剛好能影影綽綽地看見書案那邊。

    沈澈坐在下首, 宮人奉上茶來,他接過去放到一邊,單聽聲音端的是溫和有禮:“聽說殿下昨日已經(jīng)召人商討過, 不知是打算從何處入手?”

    寧珣淡淡道:“孤也正頭疼, 不如世子來看看?!?/br>
    書案上堆疊著卷宗賬目,寧珣看著他,將這些東西朝他那兒倏地一轉(zhuǎn),再慢慢推過去。

    沈澈沒有推脫,起身上前。

    他的拇指已經(jīng)按到了那疊卷宗邊緣,寧珣卻并未松手,定定壓在最上頭一份賬冊上, 沒用多少力氣, 卻壓得那厚厚一沓紋絲不動。

    沈澈抬眼直視著他, 目光悠然姿態(tài)端方,亦不曾逾禮,卻遠(yuǎn)非謙恭。

    兩人一言不發(fā)。

    銜池隔了三丈遠(yuǎn)都能聞到膠著氣息。

    她索性將自己埋得更低了一些。

    半晌,寧珣輕笑了一聲,抬手:“請?!?/br>
    “謝殿下?!鄙虺憾ǘㄍ?,停頓了一下,方將賬冊抽過去,這才垂下視線。

    他這一抽,有什么小物件兒被碰掉了下去,極清脆的“吧嗒”一聲。

    這一聲響得突兀。

    銜池聽見了,下意識去摸耳垂——琉璃耳墜只剩下右耳朵的一只,孤零零晃悠了一下。

    昨夜好像是掉了一只耳墜在書案上,她本還記得去找,一伸手卻被人輕松制住,舉過頭頂壓在書案上,再無暇顧及。

    后來她太困,便忘了這回事兒。

    沈澈低頭看了一眼,意味不明道:“殿下好雅興?!?/br>
    太子身邊沒有新人,這耳墜是誰的,不言而喻。

    寧珣俯身將那只耳墜拾起來,撣去上頭并不存在的灰塵,“讓世子見笑了?!?/br>
    “兩情相悅,情到濃時,難免荒唐了些。世子應(yīng)當(dāng)能體諒孤?!?/br>
    這話聽得銜池眼皮一跳。

    他說兩情相悅,難不成是為了讓這荒唐聽起來不那么荒唐?

    也是,兩情相悅總比在書房急色傳出去好聽一些。

    不過昨夜只是陣仗看起來大了點(diǎn)兒,他并未更進(jìn)一步,何至于說是行事荒唐?

    她搖搖頭,拿不準(zhǔn)寧珣的心思,轉(zhuǎn)而去捏自己已經(jīng)壓麻了的腿。

    其實(shí)也不必如此,沈澈不會將此事傳出去的。

    太子在自己地界上幸一個舞姬,本就無傷大雅,即便傳了出去,要么便是給個名分將此事壓下,要么就是把人打發(fā)出宮——這兩種結(jié)果都不便于她往外送消息,沈澈不會這么干的。

    半晌,沈澈的目光才從那只耳墜上移走,語氣平和:“殿下的私事,不敢說‘體諒’?!?/br>
    寧珣將那只耳墜攥于掌心,慢慢收起來,悠悠道:“說起來,孤上回去皇祖母那兒時,還聽見熙寧求皇祖母為她和世子賜婚……”

    銜池耳朵動了動,一時沒明白他這時候突然提熙寧做什么。

    不過倒是知道了熙寧郡主這么早便打算嫁給沈澈了。

    太后當(dāng)是沒允——二皇子的野心昭然若揭,這時候來看,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太后一向心疼熙寧,不會在這時候貿(mào)然把她嫁出去。

    “殿下?!鄙虺好嫔弦廊粠еσ?,眼神卻透出幾分漠然:“陛下命子安過來,是協(xié)查貪案?!?/br>
    寧珣又說了句什么,那邊兒便沒了動靜,只剩下翻閱卷宗時的聲響。

    銜池蹲了已近小半個時辰,腿麻得不像自己的腿,見他們皆低頭專注在手中東西上,便悄悄地活動了一下。

    先是蹲著伸直腿,慢慢膽子大了,便扶著軟榻站起來——她不過剛起身,便隔著屏風(fēng)撞上一道視線。

    他似乎并不意外,望過來的目光堪稱平靜,又似有暗流洶涌。

    屏風(fēng)將兩人對視的目光分割開,朦朧不明。

    銜池皺了下眉,下意識要蹲回去,又反應(yīng)過來是多此一舉。

    沈澈就算已經(jīng)看見她,也得裝作沒看見。

    除非寧珣也剛好看見他望過來的這一眼……

    她這個念頭剛一轉(zhuǎn),便聽書案被敲了兩下。

    緊接著便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銜池,過來?!?/br>
    寧珣先是望著沈澈,等她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才將視線落過去,出口的話溫柔又極盡荒唐:“吵醒你了?”

    銜池深吸了一口氣,按著規(guī)矩對兩人見禮。

    寧珣這話倒是替她解了圍,她不必再在“只見過一回”的國公世子面前,解釋她為何會待在太子的書房里,又是為何在他們進(jìn)來之際不出聲,反倒偷聽似地躲了這么久。

    她見禮,沈澈便多看了她一眼,視線在她頸間曖昧紅痕上略停了停,若無其事地移開,轉(zhuǎn)向太子:“是殿下帶去生辰宴的那個宮婢?”

    沈澈的目光不算逾矩。無論如何,她現(xiàn)在也只是“宮婢”,他看一個宮婢,無需太多分寸。何況他也并不曾肆無忌憚地盯著她,不過是多看了那一眼而已。

    銜池卻下意識往寧珣那側(cè)挪了半步。

    因著是無意之舉,動作不大,沈澈目光卻倏地一緊。

    寧珣輕笑了一聲,不置可否,只意味深長地道了一聲:“世子好記性?!?/br>
    正月里東宮那場夜宴,沈澈不在。照理說,他確實(shí)只在熙寧生辰宴上,見過宮婢裝束的銜池一回而已。

    “炎炎夏日,只她一人戴了面紗,不免叫人印象深刻?!?/br>
    說話間,沈澈又看向她,神色平靜,似乎是不愿多問太子私事的態(tài)度——他不過國公世子,奉皇命來協(xié)理辦事,至于太子私下里都做了些什么,本也輪不到他插手。

    無論是反應(yīng),還是說的話,皆是滴水不漏。

    銜池猝不及防接住了他的目光,身子卻不由僵了僵——

    沈澈望過來的目光,讓她想起那日在馬車上,他將重重抵過她心口的玉簪插回她發(fā)上,溫言告誡她將不該有的心思收一收。

    她不禁開始懷疑那份禮單的消失是不是同沈澈有關(guān)。

    上回見面,他就懷疑自己有了二心。

    他派人盯著自己,發(fā)覺自己舉止有異,在寧珣去上早朝后,他的人來將那份禮單換了地方?

    銜池的視線久久停在沈澈身上,正分神想著,腰間突然搭上一只手。熟悉的熱度將她僵直的身軀化軟了一些,讓她毫無抗拒地被他攬過去。

    寧珣伸手將她拉到身側(cè),舉止親密,低聲問她:“想什么,這么出神?”

    他似是不經(jīng)意,多問了一句:“怎么,同沈世子從前見過?”

    沈澈垂下視線,端起茶盞啜了一口。

    銜池抬頭望向?qū)帿懀瑳]來由得覺得腰間那只胳膊正克制著將她狠狠箍到身前,嵌入骨血,讓她再不能回頭看向別人的沖動。

    “郡主的生辰宴上見過。”她像是回想了一陣兒,繼續(xù)道:“殿下在廂房小憩的時候,沈世子來過一趟。”

    他似乎根本沒在聽她在說什么,只“嗯”了一聲,便俯下身,目光專注地將那只琉璃耳墜為她戴好。

    動作自然,像是已經(jīng)為她做過這些瑣碎小事無數(shù)回。

    也確實(shí)是。

    銜池輕輕吞咽了一下。

    寧珣旁若無人的樣子倒真像是“兩情相悅”,情難自禁。

    她本就招了沈澈疑心,甚至連找出禮單一事都不知是不是已經(jīng)暴露在沈澈眼前。

    寧珣這樣,沈澈會不會坐實(shí)了她有二心的猜測?

    她心中不安,下意識想去看沈澈的反應(yīng),耳垂卻突然被重重揉了一下,阻住她扭頭的動作。

    話音仍是溫柔著:“你先回去,孤同世子還有要事相商。晚膳再去陪你?!?/br>
    銜池?zé)o法,只能應(yīng)了一聲“是”,轉(zhuǎn)身退出去。

    踏出書房的那刻,才聽到沈澈將手中茶盞擱下,稍有些重的一聲。

    蟬衣已經(jīng)等了她大半天,遠(yuǎn)遠(yuǎn)見她回來,又聽她說早膳午膳都還沒用,立馬張羅著小廚房傳膳。

    銜池沒什么胃口,喝了半碗煮得軟爛的燕窩瘦rou粥填過肚子便放下碗筷。

    蟬衣眼尖,一眼發(fā)現(xiàn)她衣衫下掩著的痕跡,想必是多想了些什么,馬不停蹄又張羅著熱水給她沐浴。

    銜池?zé)o暇解釋,將自己泡進(jìn)熱水里,緊繃著無法思考的腦子才慢慢緩過神來。

    她有沒有二心,沈澈如何知道?

    她只是將禮單換了位置,又不是直接呈給了寧珣。即便沈澈發(fā)現(xiàn)了,她也有法子解釋。

    疑人不用,沈澈既然還要用她,若是真有疑慮,必定會再安排見她。

    夜里寧珣如約來了,陪她用過晚膳,罕見地沒去書房,反而直接歇在了她這兒。

    太子已經(jīng)有很長時間沒留在這兒過夜了,蟬衣雀躍著在屋外守了一整夜,仍是神采奕奕。

    一夜屋里都沒什么動靜,比之往日,似乎連交談都少了許多。

    他只是默然抱了她一整夜。

    銜池等了幾日,一直沒等到沈澈要見她的消息。

    只是讓她又傳了兩回信兒——試探她態(tài)度似的,她沒敢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推脫,便乖乖照做了。

    至于禮單,她明里暗里又在書房找了幾回,依然一無所獲。

    銜池也試探過他們的人,他們?nèi)舨皇茄b作不知,那便是真的無人察覺,她還將那份禮單改過位置。

    似乎真是不翼而飛。

    直到二皇子突然發(fā)難,寧珣被困在宮中,寧禛親自來搜,那份禮單,仍是從東宮的書房被人查了出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