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互演手冊 第12節(jié)
銜池心里清楚他要說的是什么,但面上仍裝作懵懂無知,“舅父可還有什么事要吩咐?” 池立誠看了明月一眼,后者當(dāng)即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池立誠嘆了口氣,抬手摸了摸銜池的頭頂,倒真像是慈父一般:“只有你我父女時,不必拘泥。” 銜池不說話,他又接著道:“這些年來,弄影將你教得很好。父親知道,始終是委屈你了?!?/br> 銜池慢慢搖了搖頭,在心里冷笑了一聲,抬眼時眼里卻是濕潤的:“父親有父親的難處,銜池不委屈。” “銜池?!背亓⒄\嘆了一聲,“這名字也好聽。不過為父當(dāng)年替你取的名字,喚清猗,池清猗?!?/br> 他望著銜池,仿佛真是身不由己,卻對女兒身懷愧疚的寬厚父親,“如今雖將你接回了京城,回了家,但仍是有諸多不便。再過些日子,為父必當(dāng)讓你以池清猗的名字,堂堂正正地真正回來?!?/br> 池立誠上前一步,虛虛環(huán)抱了一下她。 銜池哽咽住,低聲喚了一句“爹爹”。短短一聲,卻像是藏了萬千欲言又罷的委屈,聽著便讓人動容。 唯獨(dú)望向池立誠身后的一雙眼中無悲無喜。 池立誠忙不迭應(yīng)下,并未注意到她借機(jī)從他身邊退開了半步。 話兜兜繞繞了半天,他終于言歸正傳,開口道:“既然你的腳傷好全了,也就不必拘在這院中,平日里多出去走走?!?/br> “你娘當(dāng)年名動京城,你是她親手調(diào)教出來的,方才一舞,果真是出之勝之。弄影如今不能再作舞,但你這一身舞技,荒廢未免可惜。你興許不知,京中的奪月坊,是大周一等一的舞坊,若是得空,不妨去看看,切磋一二。也不算埋沒了你娘這些年的心血。” 池立誠看向銜池,見她如自己預(yù)想得一般,滿眼孺慕,乖順點(diǎn)了點(diǎn)頭,應(yīng)了一聲“但憑父親安排”,他這一顆心才算是徹底踏實(shí)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6-29 17:40:45~2023-06-30 17:32: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在嘉陵江下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2章 ◎是她哪里做得不夠自然,引他生疑了?◎ “你房里,可還有什么缺的?”池立誠環(huán)顧了一圈,“這兒置一架博古架如何?” 銜池聞言心念一動——趁著此時池立誠對她有求必應(yīng),不如再要個人來。 她慢慢搖了搖頭,“明月jiejie平日照顧我便夠辛苦了,再添置物件兒,可要累著她?!?/br> 池立誠聞言皺了皺眉,“明月不過是個丫鬟,既指給了你,便隨你怎么差遣?!彼捯魟偮浔阌浧饋?,明月是瑞澤特意指給銜池的,銜池性子軟弱,平日里不敢用明月,也是尋常。 銜池情況特殊,身邊留的人是越少越好,沒成想倒給這丫鬟養(yǎng)上了刁奴習(xí)氣。 池立誠嘆了口氣,他知道明月是放在銜池身邊,好及時監(jiān)察著她一舉一動的,不過......瑞澤身邊的人,一個個都人精似的,以銜池的脾性,怕是管教不住,平白要受下人磋磨。 池立誠拍了拍她的肩膀,“當(dāng)初只給了你明月,是怕人多你會不自在,如今看來,這院子雜事也不少,明日你便再挑個合眼緣的丫鬟進(jìn)來伺候?!?/br> 銜池眼眸一亮露出幾分欣喜,像是得了父親重視的孩童:“謝謝爹爹?!?/br> 池立誠果然受用得很,擺了擺手,這才從院子走了出去。 銜池笑著送他走,在他身影消失后,臉色卻倏地冷下來,撲打了幾下肩膀,才想起他方才還抱了自己一下,閉了閉眼長出了一口氣,起身去換了一套衣裳。 這些表演出來的情緒,上不得臺面卻能拿捏住人心的伎倆,無一不是那時候他們逼她學(xué)的。 她知道自己學(xué)得很好。 窗沒來得及關(guān),有雀鳥啾鳴了一聲落下來,從窗欞的縫隙里歪頭往里看。天色漸暗,厚重暮色被窗欞切割,明暗光影洇在青灰地磚,斑駁不均。 麻雀跳了兩下,振翅飛走。 銜池拈了一塊蜜餞放進(jìn)嘴里。 是杏子脯,外面裹了一層糖霜,含上一會兒等糖霜化開,里頭依然是澀的。 明月是晚膳的時辰才回來的。 廚房的人將晚膳在桌上排開,銜池剛拿起筷子,便看見明月慢慢走進(jìn)來,行動間極不自然,唇色蒼白。 她將筷子一擱,“明月?你這是......” 明月?lián)u了搖頭,勉強(qiáng)小心笑了笑,連語氣都規(guī)矩了不少,“奴婢伺候小姐用膳?!?/br> 她一瘸一拐著過來,銜池在心里嘆了口氣,瑞澤縣主這回下手不輕——許是她添給池立誠那把火,添得太旺了些。 銜池平日里沒有讓明月一直站在身邊布菜的習(xí)慣,讓她下去休息她又不肯,兩人一坐一立,一個寂然夾菜,一個安靜用膳,屋里一時只有碗筷的細(xì)微聲響。 明月一直撐到入夜,將床鋪好,才從屋里退出去。 明月受了杖責(zé),怕是這幾日伺候不周,是以第二日劉管事便領(lǐng)了幾個丫鬟來,讓銜池挑。 銜池一一看過去,卻沒說好與不好,只心血來潮似的,說要去廚房看一看。 池家的仆役丫鬟是慣會拜高踩低的,有了明月的前車之鑒,對銜池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表姑娘都客氣起來。 銜池走進(jìn)廚房時,廚娘正在訓(xùn)斥一邊兒地上蹲著擦碗的小丫鬟:“讓你洗個碗,你還碎了兩個,怎么,嫌昨兒吃得太飽?今天你要是敢再砸一個碗,往后三天,都別想吃飯!” 那丫鬟穿了身粗布麻衣,雙手長時間浸在冷水里,被凍得通紅,連碗都拿不穩(wěn)。一邊臉頰上還蹭著厚厚一塊爐灰,挨了罵也不見惱,只手上動作更小心了些——那模樣比銜池上一世看見她時還慘。 上一世,她從東宮離開回到池家后,池家的心思已經(jīng)不在她身上,瑞澤縣主便隨便指了個在廚房打雜的粗使婢女給她。 青黛就是這么來她身邊伺候的。她對自家小姐的過往一概不知,但心思單純,認(rèn)定了的人就會追隨到底,來她身邊后,也確實(shí)事事為她著想。 明月是縣主安排的,她用不了也甩不掉。但身邊總得有個能放心托付的人,不然即便進(jìn)了東宮,也會失了對池家的掌控。 銜池指了指青黛,“她與我年歲相仿,看起來也本分,就她吧?!?/br> 劉管事面露難色,“這丫頭辦事磨蹭,也不機(jī)靈......” 在池家做了幾年活,卻依然只能在廚房打打雜,受了欺負(fù)也不氣不惱,更叫人疑心是個呆的。 銜池眨了眨眼,“舅父昨兒個說,讓我挑個合眼緣的就是,畢竟,大事總有明月jiejie拿捏著。” 劉管事默了默,倒覺得她說的也不錯。表姑娘左不過就是孩子心性兒,見不得人平白受欺負(fù),才巴巴地把人要走。何況她挑個愚笨點(diǎn)兒的,他也更好向縣主交差。 那個廚娘察覺這邊的動靜,忙不迭迎過來,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訕訕笑道:“表姑娘怎么親自來了?可是送去的飯食不合口?” 銜池?fù)u搖頭,看向只顧著刷洗碗筷的青黛,“來要個人?!?/br> 她低頭,沖地上蹲著的小丫鬟笑了一笑,“你愿不愿意來我這里?” 青黛抬頭,怔愣在原地。 她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人。像是院墻邊的嬌嫩欲滴的紅芍藥,眉目如畫,卻又不見艷俗,微微上挑的一雙眼宛如清澈見底的兩汪寒潭,但她眼中的清冷在那一笑間,悉數(shù)融了開,勾魂奪魄。 她出了神,銜池也沒出聲催,只笑著看她。 青黛的臉倏而紅透,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拼命點(diǎn)頭。 銜池將那盆碗筷推開,站起身,看向劉管事:“人我這就帶走了,那這碗筷......” 劉管事心領(lǐng)神會,指了指地上的碗筷,又看向方才那廚娘:“孫娘,這些,洗干凈吧。可別誤了一會兒晚膳的時辰,若是耽誤了,你的晚飯也不必吃了?!?/br> 青黛被領(lǐng)進(jìn)銜池的院子時,人還是懵著的。 她只知道,自己來伺候表姑娘,不僅月錢漲了一番兒,而且再不會在廚房里沒日沒夜地做活。 月錢漲了,娘和meimei的日子,便能好過一些了。 銜池把青黛領(lǐng)回來沒多久,池立誠便來了一趟,噓寒問暖了幾句,便同她說,往后幾日,她須得常去奪月坊,會有人日日送她過去。 上輩子也是如此,先是日日去,點(diǎn)卯似的,再后來,等他們對她攤牌以后,索性便讓她直接住進(jìn)了奪月坊。 算是意料之中。 只是住進(jìn)奪月坊后,就不能像如今這般,有事沒事都日日去娘跟前賴著了。 她能同娘見面的時間,竟寥寥可數(shù)。 銜池深吸了一口氣,勸慰自己,熬過這幾年,搏出一條出路來,她便能帶娘走了。 在與前世相差無二的軌跡里,唯一出現(xiàn)的變數(shù),是那個送她去奪月坊的人——上一世,池立誠不過是安排了個信得過的小廝,日日接送。 而如今...... 銜池看著眼前身穿大氅頭帶帷帽的沈澈,默了良久,忍不住開口問他:“阿澈,你這幾日很閑嗎?” 銜池一手掀著車簾,看著坐在里頭的沈澈向她伸出的那只手。她扯著車簾的手驀地緊攥了一下,而后便姿態(tài)自然地將另只手搭上去,任他拉了一把,將自己拉上馬車。 銜池坐定,厚重的擋風(fēng)車簾放下,馬車吱呀一聲慢慢向前,簾子上綴的半舊流蘇也跟著晃。 沈澈將帷帽摘下,這才開口回答她上來前隨口那一問,“忙得腳不沾地,怎么會閑?” 接送她的馬車不能太打眼,這樣一來里頭難免窄小了些,兩人又是相對坐著,是以銜池一抬眼,便看見他眼下淡淡的烏青。 他眉目間帶上幾分倦色,消解了往日里清貴的疏離感,反讓人在他面前能放松不少。 這怕是就沒怎么合眼。 銜池少見他這樣子,沒忍住問了句:“不休息么?” 怪不得上輩子這時候不是他親自來送的她。不過,既然都困倦成這般,如今他又是為何非要親自來盯著? 是她哪里做得不夠自然,引他生疑了? “要休息,所以我來送你。”他看著銜池笑起來,僅余的三分清冷也悉數(shù)瓦解,顯出過分溫柔的底色來。 銜池別開視線,交疊放在腿上的雙手掐了一下自己,“應(yīng)當(dāng)還有段路,你養(yǎng)一會兒神罷。” 沈澈向后靠著馬車側(cè)壁,看向她。 她今日簪了步搖,垂珠并蒂海棠,馬車顛簸時,珠子顫得像是會墜下來。 她簪了步搖,卻不是他送的那□□日在馬車上,滿眼驚喜地說她是真的喜歡,沒騙他的那支。 沈澈意味深長地又看了她一眼,方閉上雙眼。 馬車停在奪月坊后門,早有人等在門前,不等他們掀起車簾便迎上來。 銜池探尋地看了沈澈一眼,后者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便起身,手不過剛碰到簾子,車簾便被人自外頭掀開。 她錯愕抬頭,剛好望進(jìn)來人眼底。 來人在襕裙外穿了件寶藍(lán)十樣錦妝花褙子,略有些豐腴,左肩上繪了枝紅梅,斜叉到胸前,花瓣半遮半掩落入衣襟里頭,這樣一抬手,腕上的纏臂金便露出半截來。 那人見了銜池,先是半夸張地驚呼了一聲,而后便帶笑對后頭的沈澈打趣道:“這樣標(biāo)致的美人兒,你當(dāng)真舍得送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