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互演手冊 第9節(jié)
她背對著燈燭,可眸中卻有著細碎的光。 寧珣淡淡望著她手中的東西,不置可否。 銜池以為他是不信神佛,所以便不屑于這些東西,沒來由地有些氣惱,當(dāng)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往他手里一塞,“隨你怎么處置?!?/br> 把護身符塞給他,她徑直朝外面走去。 外頭樹影沙沙作響。 直到遠遠走出一段距離,銜池才回頭看了一眼。 只是離得太遠,已經(jīng)看不清。 銜池前腳剛走,青衡后腳便出現(xiàn)在廟中。 “殿下,可要屬下追上去......” 寧珣的視線從外面收回來,神色依然很淡:“不必?!?/br> 一個舞女罷了,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 留著也便留了。 若真能再碰上,那時再殺也不遲。 他低頭,看了眼因著受傷還略有些不自然的左手,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護身符。 他明里暗里打壓佛道數(shù)次,此時手里拿著這東西,未免不倫不類。 想到這兒,他抬手將護身符欺上燭火——銜池走時將門微微敞開了些,風(fēng)倏地從中灌進來,燭火一跳,只舔上護身符一角,便被風(fēng)吹熄下去。 罷了。 留著也便留了。 青衡見狀,剛要說不如交給他去將這東西毀了,便見自家殿下將護身符收了起來。 他剛要出口的話便咽了回去——想必殿下是有別的打算。 銜池借著月光走回去。她想著心事,不知不覺腳步就慢下來。 她沒想到會在這時候遇見寧珣。 遇見也便罷了,她又同他周旋了這么久,該找的東西沒找,倒在他眼前給自己招了不少疑心。 好在他就要走了。 銜池抬手按了按額角,這幾天太緊繃,又連著吹了幾夜的風(fēng),受了寒,頭隱隱作痛。 自己知道的東西實在太少,池立誠性子謹(jǐn)慎,絕不會透露半點消息給她。她沒能真正進入他們的世界,即便想去查,也毫無頭緒。 這樣下去,只會白白消磨時光,不會有任何進展。 即便她能靠折騰自己,一直拖著不去東宮獻舞,可池家不會一直養(yǎng)一個廢人,她倒是好說,那娘呢? 她這時候在京中認(rèn)識的,除了池家人,也只沈澈——無論如何,她是不敢再有半分指望沈澈的了。 銜池心事重重走回自己借住的地方,輕手輕腳推開門。 榻上空空蕩蕩,只一床薄被堆在那兒。 銜池心里一驚,猛地扭頭——本該躺在外間榻上的人影,此時正站在門后。明月沒有點燈,見她進門,冷不丁喚了一聲:“小姐這么晚是去了哪兒?” 銜池嚇了一跳,倉促往后退了一步。 火石一擦,房里陡然亮起來。明月放下手中燭臺,看了一眼她的腿。 銜池神色一變,低頭咳嗽了幾聲,自然而然帶了幾分困倦道:“方才不知怎么醒過來,便翻來覆去再睡不著,胸口悶得慌,出去透了口氣。沒走遠,又看你睡得正沉,就沒叫你?!?/br> 明月一噎,話說到這兒,她信不信都不能再追問什么——再問下去,反倒還是她這個貼身丫鬟不夠警醒,照顧不當(dāng)了。 反正是在護國寺里頭,天色這樣晚,屋外也不會有什么人,又能出什么事兒呢。 明月心思一轉(zhuǎn),開口道:“眼看著就要入冬了,夜里外面總是冷的,小姐仔細別受了寒。小姐方才,應(yīng)當(dāng)只是在門前轉(zhuǎn)了轉(zhuǎn)吧?” 銜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誠懇點了點頭,主動道:“外面太黑,我膽子小,沒敢走遠。這兩日腳踝感覺好多了,就試著走了一段,我想著,多走動些,也能早點好起來。” 明月干笑了兩聲,“夜里出門總歸不方便,往后小姐若是還睡不好,可以叫醒奴婢,有人陪著小姐,也好有個照應(yīng)?!?/br> 銜池應(yīng)了一聲,徑直回到榻上。明月吹熄了燭火,在外間窸窸窣窣躺下。 銜池抬眼看向她的方向,若有所思。 今夜的事兒算是揭了過去,但她的腳,也再裝不了了。 第二日一早,明月醒過神來,思前想后仍是心里沒底——小姐的腳傷拖了這么久,怎么一下子便好得這樣徹底? 這里不好叫郎中,前前后后又只有她一個人照看著,若是小姐的腳在這兒落下病根,再跳不了舞,縣主不會輕饒了她的。 她琢磨了一會兒,認(rèn)定還是早回去請個郎中來看看比較放心,于是找了塊空地,將帶出來的信鴿放飛回去。以防鴿子半路被人抓到,她依著縣主來之前的吩咐,只在鴿子右腿上系了一根紅繩,除此外沒帶半句話。 紅繩的意思是盡快來接她們回去。 銜池對此一無所知,早晨醒來,她便同往常一樣在講經(jīng)堂抄誦經(jīng)書。 抄到一半,她抬手揉了揉腦袋——今日昏昏沉沉的,還頭痛得厲害。 身上的不適感在晌午過后愈發(fā)明顯。午后陽光照在身上,惹得人困頓得睜不開眼。她強撐著精神,一筆一劃去抄經(jīng)書,抄了兩行,就不住地點頭。 銜池半閉著眼又一次重重點了下頭時,被一只手及時托住了下巴。她惺忪睜眼,看清來人時霎時便清醒了。 沈澈依然帶著遮掩面容的帷帽,這時節(jié)上便穿了大氅,也不知是何時站在了她身側(cè),她竟然毫無察覺。 沈澈一手托著她的下巴,見她抬眼望過來,順勢便抬了抬手,她的下巴依然搭在他手掌,卻是微微仰頭看著他。 他動作與語氣皆是溫柔得不能再溫柔:“這么困,就不抄了?!?/br> 銜池驀地站起來,避開他手,動作干脆利落,接話的語氣卻柔著:“為清萱jiejie求護身符呢,怎么能半途而廢?” 沈澈坦然收手,低頭咳了幾聲,“你家里最不缺這些東西,不必這樣辛勞?!?/br> “他們的是他們的?!彼捯粢活D,轉(zhuǎn)而問他:“不過,阿澈怎么過來了?” 眼前人聽見“阿澈”這兩個字時,眉宇都松快了些,“來接你回去。” 可她還沒找到護國寺里的那樣?xùn)|西。別說找到,至今她連那是什么都不知道。 銜池遲疑了片刻:“是出什么事了么?倘若不急的話,我還想多留兩日,這護身符還沒求成......” “你父親想你了,念叨了兩日,說祈福這幾日也足夠了,等不及要接你回去?!彼ひ魷睾停犉饋淼瓜袷钦娴囊话?。 過去十幾年從沒想過她,如今不過離開幾日便說等不及要接她? 銜池在心底冷笑了一聲,面上卻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既然這樣,我再留兩日,求成護身符便走?!?/br> “心意在便好,也不必拘泥于幾日才能求成?!鄙虺旱恼Z氣始終溫柔,可卻多了兩分不容置喙的決斷,頓了頓又接了句:“你娘也很掛念你,護國寺這兒清凈,你若是喜歡,以后有機會,還可以再來小住幾日。” 沈澈提到她娘時,她倏而抬眼,定定看了他一眼。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6-26 17:21:28~2023-06-27 17:43: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打怪喵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9章 ◎拿她做餌,又說心疼她。◎ 銜池自知再說什么也拗不過他,也不再堅持,點了點頭,回去收拾。 她不過剛走到門口,便看見明月已經(jīng)打理好了東西,在門前等著她。她笑吟吟看了明月一眼,猜出了沈澈為何會突然過來。 銜池一一翻過她整理好的東西,明月心急,催促道:“小姐快些,再遲一點怕是趕不及,城門會關(guān)的?!?/br> 銜池笑了笑,語氣輕巧卻似有所指:“你的時辰掐得倒好,收拾得這樣齊整,怎么,早就知道今日我們會回去?” 明月動作一滯,僵硬笑了笑,找補道:“奴婢瞧見了世子爺,就,就猜到是來接我們回去......” 銜池點點頭,笑得真誠,讓人不疑有他,“有心了?!?/br> 明月張了張口,半天沒接上話,索性閉了嘴。 果然,回去這一路上,明月比平日里安靜不少。 唯一不安靜的......銜池抬頭看了眼說是不宜太招搖,所以和自己同乘一輛馬車的沈澈——他正拿出了第五樣小物件,遞到她眼前。 是支赤金銜珠步搖。 可見她不在池家這幾日,他著實攢了不少東西。 他這么一樣一樣地拿給她,哄小孩兒似的,她便一遍一遍地表演驚喜,沒多一會兒便不可避免地疲沓下來。 沈澈輕笑了一聲,“裝不下去了?” 銜池陡然一驚,后背登時出了一身冷汗,一時手腳都發(fā)麻,正斟酌著開口,卻聽見他繼續(xù)道:“不喜歡便說不喜歡,何必勉強?” 銜池剛松下半口氣,搖了搖頭,他便又道:“你入京以后,一直緊繃著,像張拉滿了卻不松手的弓,弓弦都在顫。這樣下去,會傷身的?!?/br> 銜池抬眼看他時,他正也在望著她雙眼,目光專注而溫柔,像是三月里草長鶯飛時,那片波光粼粼的湖面。 “不必擔(dān)憂太多。至少在我面前,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跟小時候一樣。” 銜池也在認(rèn)真望著他,一眨不眨。 她在想,他是怎么一邊這樣看著她,一邊又能同池立誠一樣,事事瞞著她,欺騙她,利用她。 拿她做餌,又說心疼她。 她適時回神,吸了吸鼻子,喚了一聲“阿澈”。 沈澈應(yīng)了一聲。 聽到他回應(yīng),銜池慢慢笑起來,抓起方才那只赤金銜珠步搖,“是真的喜歡,沒騙你?!?/br> 沈澈聞言便抬手,替她將步搖簪上。 她一手緊握著另只手的手腕,控制著自己,好容易才讓自己松弛下來,以免在他靠近時太過緊繃。 好在他們之間始終隔著一段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