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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爹是當(dāng)朝首輔 第161節(jié)

    “說什么呢。”姚翠翠又氣又笑:“母子平安,沒出人命?!?/br>
    “???!”王虎朝著郎中打躬作揖,帶著虛驚一場劫后余生的喜悅:“哎呦,您真是杏林圣手,妙手回春?。 ?/br>
    郎中自謙道:“是他們母子命大?!?/br>
    姚翠翠將丈夫揪到一邊,囑咐他趕緊出去買些rou食雞蛋,生完孩子身子虛,得補一補。

    王虎小聲道:“東家給的經(jīng)費都給郎中當(dāng)診費了,沒錢了?!?/br>
    姚翠翠想了想,從床頭上的箱籠里掏出一角銀子給他。

    “自掏腰包啊?”王虎瞠目結(jié)舌。

    “姑娘太可憐了,好人做到底,也算行善積德了?!彼f。

    王虎又冒著大雨跑出去,集市上空無一人,只有糧鋪開門營業(yè),他只好買了一小袋精小米,揣在衣襟里小心護(hù)著,回家熬小米油。

    姚翠翠把孩子料理干凈,找了張被單包裹,抱到女子身邊:“快看,這孩子眉眼真俊啊?!?/br>
    女子卻將臉扭向一邊,不看一眼,姚翠翠尷尬的笑笑,抱著孩子坐在床尾拍哄。

    女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睜開了眼:“大姐,大姐?!?/br>
    “誒,”姚翠翠又抱著孩子湊了過來,“妹子你說。”

    “我叫蘭新月,是蘭桂班里唱詞的女先生……”她身體虛弱,邊說邊喘,指著堆在墻角的濕漉漉的衣物。

    姚翠翠在衣物里翻找出一個荷包,里面是一枚竹節(jié)形狀的玉佩。她將玉佩交到蘭新月手中,騰出一只手來撫摸她的后背:“姑娘,別急,你現(xiàn)在身子太虛,歇夠了再說?!?/br>
    蘭新月固執(zhí)的搖搖頭:“我在鬼門關(guān)走了好幾遭,生怕哪遭回不來……再也沒人知道那個禽獸的行徑。”

    “順天府學(xué)生員、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都察院副都御使的長孫林修平,說要為我贖身,說要納我為妾——對我們這一行來說,這是很好的歸宿,何況他文章錦繡,一表人才。班子里的師姐師妹都以為我要苦盡甘來了,可是,直到我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他都毫無動作,就連每次去他的外宅,都不能過夜,不能留下任何一樣?xùn)|西?!?/br>
    “就這樣又熬了一個多月,眼看就要遮掩不住,他才讓家人來為我贖身。我原想著被他納進(jìn)門,又有一個孩子,只要安分守己,侍奉好主君主母,至少到老不愁衣食……誰想竟直接被拉到城外一個鄉(xiāng)野郎中家里,要給我墮胎。說待他娶一個和善的主母便讓我進(jìn)門,必能妻妾和睦,但在此之前一定不能生下庶子。”

    “我也不想要這孩子啊,可我有一個師姐就是那樣死的,我雖然是一條賤命,但是……我真的太怕死了?!?/br>
    蘭新月泣不成聲,姚翠翠放下孩子幫她擦眼淚,才發(fā)現(xiàn)她身體冰的好像沒有生氣兒。

    姚翠翠勸道:“妹子,你別這么想,平頭百姓誰不是賤命一條,我和你大哥都是流民,一路從老家走來不知死了幾回,老人孩子半途都餓死了,可是咱們命再賤,也得拼命活著不是。怕死沒有錯,不丟人。”

    蘭新月瘦的只剩一把骨頭,單薄的身體因激動瑟瑟發(fā)抖:“我只是后悔聽了他的話……”

    王虎端著粥碗進(jìn)屋時,恰見姚翠翠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往外沖,險些撞灑了熱騰騰的小米油。

    “你干什么去?”

    王虎去追她,便見姚翠翠抄起一把菜刀沖出門去,來到隔壁剛欲砸門,卻見門已經(jīng)上了鎖。

    “王八羔子,人面獸心的畜生,跑的倒挺快!”姚翠翠沖著門板破口大罵:“我呸!”

    “好了好了,先回吧。”王虎道。

    “等我騰出手來,非要去姓林的府上討個公道!我到要看看什么樣的高門大戶養(yǎng)出來的畜生,干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兒!”

    ……

    次日,王虎便來到國子監(jiān)門外,將蘭新月的說辭原原本本傳遞進(jìn)去。

    懷安震驚憤怒之下,努力保持著一絲理智,畢竟這只是蘭新月的一面之詞,即便千真萬確,只要林家抵死不認(rèn),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小爺,怎么辦?”長興問。

    “讓翠翠姐抱著孩子去林府認(rèn)親,撒潑也好,罵街也罷,眾目睽睽之下,就看林家會怎么做?!?/br>
    “要是林家報官,把人抓了呢?”長興反問。

    “那反倒說明他們光明磊落,去縣衙撈個人沒什么難的;我把這事兒擔(dān)下來,去他家磕個頭賠個禮也沒什么難的。”懷安道:“林家要是不敢報官,才是真的心虛。”

    姚翠翠當(dāng)女工會主席當(dāng)久了,不但勇敢無畏,還氣場全開。三日之后,她抱著襁褓來到林府大門前,大聲控訴林修平薄情寡義、始亂終棄的行為。

    這種大戶人家認(rèn)親的戲碼,只在書里聽到過,幾個瞎溜達(dá)的閑漢湊過來,捧哏似的配合姚翠翠的發(fā)言??礋狒[的人越聚越多,將林府門前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管家開門請她進(jìn)去,她卻不進(jìn),口口聲聲叫主人家出來相認(rèn)。

    管家嚇唬她,她便翻個白眼:“你報官吧?!?/br>
    給老頭兒憋得臉通紅,進(jìn)進(jìn)出出稟報了好幾回。

    姚翠翠刻意選在申時兩刻,官員下衙前后,途徑的官員馬車都被人群堵在街道一頭,紛紛派家人下來查看,驅(qū)趕呼和,怎奈法不責(zé)眾,誰也別想趕走吃瓜群眾。

    其中就有副都御使林柏泉的馬車,見是自家門口出了事,林柏泉無法坐視,撥開車簾下了車,一身緋紅公服令百姓們紛紛卻步,讓出一條通道。

    林柏泉年過五旬,須發(fā)花白,肩背依然筆直,腳步穩(wěn)健,卻在看到姚翠翠拿出竹節(jié)玉佩的一刻渾身一震,強撐站穩(wěn),那玉佩是長孫從小貼身帶著的不假。又見嬰兒蜷縮在他的懷里,稚嫩發(fā)紅的小臉尚未蛻皮,卻迎著明亮的日頭慢慢睜開了眼,那副眉眼模樣,就讓他確信了六七分。

    他即刻命人去國子監(jiān),將林修平叫回家來問話,并請姚翠翠一并進(jìn)去,當(dāng)面對質(zhì)。

    姚翠翠搖頭:“我不過替人傳話。大人,這母子二人是從東柳胡同撿來的,東柳胡同最西頭的一戶,您想必知道,你們有話就去跟孩子的母親說吧?!?/br>
    言罷,她將襁褓輕輕放在地上,撥開人群,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林柏泉蹲身抱起嬰兒,他身體向來硬朗,此刻卻因震驚而顫抖,顫巍巍交到長隨手里,道一聲:“回府。”

    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孩子抱進(jìn)了門。一邊走一邊吩咐管家:“抄了那孽障的房子,一應(yīng)拜帖、書信、詩詞全都送到書房里來,跟過他的小廝、書童捆起來審問,我要知道他這一年里,每日每時的去向。再拿我的名帖去教坊司,查近一年贖身改籍的樂戶,抄一張名單給我?!?/br>
    “是?!崩瞎芗掖掖胰チ?。

    ……

    懷安大步闖進(jìn)率性堂,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一把薅住林修平的前襟:“混蛋!”

    他畢竟從小習(xí)武、練騎射,雖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打個書生還是綽綽有余的。

    眾人從驚訝中回過神來,趕忙上前拉架,可是懷安憤怒已極,擋開眾人,一記重拳直沖林修平的面門。

    一拳尚未落下,一只手忽然從背后伸來,別住了他的臂彎,將他另一只手臂也牢牢鎖住——是顧同。

    “懷安,沈懷安,你冷靜一點!”顧同急道:“監(jiān)生不得串堂不得滋事斗毆,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吃一頓板子?!”

    懷安這才恢復(fù)了一絲理智,緊握的拳頭緩緩放回身側(cè),胸口因憤怒一起一伏。

    林修平仍坐在椅子上,驚魂未定,目光躲閃,一言不發(fā),一派心虛之態(tài)。

    可是懷安為了jiejie的名聲,偏偏不能吐露一個字,這讓他吃了蒼蠅般的惡心。

    “林修平,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算計到我們家頭上,你算是到頭了。”懷安咬牙撂了一句狠話。

    恰在這時,有人在門口喊了一聲:“林監(jiān)生,祭酒叫你去敬一亭。”

    林修平撐著桌子起身,逃也似的離開了率性堂。

    第164章

    懷安余怒未消, 還靠在桌子上喘氣呢,便聽見一聲咳嗽,率性堂的監(jiān)生們不再圍觀, 迅速回到各自的位子上落座。

    顧同一把將懷安按在林修平的椅子上,在他旁邊坐好,果然是劉博士端著書本走進(jìn)來。

    監(jiān)生升入率性堂的標(biāo)準(zhǔn)是文理具優(yōu)、經(jīng)史皆通,學(xué)習(xí)時間為一年, 共十二次考試,本經(jīng)、策論、詔誥、表章、判語、經(jīng)史策等,上等得一分, 中等得半分, 下等不得分, 一年內(nèi)累積八分才算完成學(xué)業(yè), 不及格會降級,等下次考試重回率性堂學(xué)習(xí)。

    因此率性堂的生員是監(jiān)生中成績最優(yōu)的,也是學(xué)習(xí)壓力最大的。響鼓不用重錘, 劉博士從不點名查考勤, 來去自便,懷安混在里面上了一堂課,居然沒被發(fā)現(xiàn)串堂。

    ……

    敬一亭是祭酒、司業(yè)辦公之所, 東廂是陸顯的值房, 林修平站在門口,再次將衣襟撫平, 儒巾帶正, 深吸一口氣, 敲響了門。

    里面有個低沉的聲音回應(yīng)他:“進(jìn)?!?/br>
    林修平推門進(jìn)去,原以為是陸祭酒叫他, 誰料陸顯不在,看到屋里坐著的人,他整個傻愣在原地。

    沈聿沉默無言,扔下手中書本,從椅子上站起來,然后開始摘牙牌、玉佩、扳指……咣啷咣啷扔在陸顯的大案上,挽起袖子,朝林修平走過去。

    一步一步,仿佛碾在林修平的心里,他下意識想跑,怎奈雙腿卻像灌了鉛似的,根本拔不動。

    “沈伯父。”他囁嚅一聲,忽然被一股力量拎出好幾步遠(yuǎn),生生撞在外間的壁板上,門扇砰的一聲關(guān)閉。

    “伯父,您聽我解釋,我是真心實意求娶二小姐的,您不要聽信坊間的傳言,我……我卻曾做過糊涂事,但我舅舅已經(jīng)替我料理妥當(dāng)了,必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委屈?!?/br>
    卻說林修平的舅舅將蘭新月送到京郊墮胎,為了斷了他的念頭,騙他說蘭新月用藥后流血不止死掉了,林修平還為此哭了一夜。

    他此刻尚不知道蘭新月不但活著,還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只當(dāng)沈家父子從別處聽說了他當(dāng)年招惹蘭新月的艷聞,左一句有一句的胡亂解釋,可惜沒有一句話是沈聿愛聽的。

    “沈……”他話音剛落,迎面便挨了一拳,眼前忽的一黑,耳際嗡嗡作響,隨后又被扯住衣襟,一腳踹飛了六七步,撞在門板上,蜷成了蝦米。

    陸顯從外面回來,手剛觸到門上,便聽“嘭”的一聲巨響,門內(nèi)好似有什么龐然大物砸了過來,往來書吏、典籍紛紛側(cè)目。

    陸顯手上一頓,對他們說:“各自去忙?!?/br>
    眾人忙紛紛避開。

    正當(dāng)踟躕,門扇從內(nèi)部打開,他看到林修平蜷縮在墻根,衣冠不整,鼻青臉腫。蕭蕭肅肅的沈閣老在他身后,好整以暇的整理著自己的袍袖。

    陸顯怔怔的問:“你打他了?”

    沈聿沒做聲,只是向前走了半步,林修平就抱著腦袋一陣瑟縮。

    陸顯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垂手碰碰林修平的肩膀:“說話呀,沈閣老打你了?”

    林修平撥浪鼓似的搖頭。

    沈聿寒聲問道:“師長問話,你就這樣敷衍?”

    “沒有!”林修平趕緊道:“大人恕罪,是……是我自己摔了一跤?!?/br>
    沈聿似乎對他的說辭極為滿意,一樣一樣的將自己身上的東西佩戴回去。

    恰在這時,監(jiān)丞找過來,先給沈閣老行禮,又給陸祭酒行禮,然后奉上林柏泉的帖子:“林副憲為長孫告假,稱家中有急事請他速歸。”

    陸顯蹙眉看了林修平一眼。

    “這……怎么成了這幅模樣?”監(jiān)丞問。

    “摔了一跤?!标戯@如是作答。

    監(jiān)丞也是個好奇心過剩的,貓著腰圍著林修平轉(zhuǎn)了兩圈,似在琢磨他以什么樣的姿勢可以摔成這樣。

    “行了,你回家去吧?!边@話是對林修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