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慌不忙 第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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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峻宇回向善坪的路上,從向思睿那里得知向修德出了車禍,打電話給向修德的小兒子詢問傷情。 “死是不會死,往后怕是要一直癱床上了?!毕蛐薜碌男鹤佑媚_尖碾滅煙頭,“峻宇,你莫過來。我媽她腦殼不清白,到時候我怕她又找你扯皮?!?/br> 向峻宇回村后先是去村部的監(jiān)控室查看了岔路口的監(jiān)控,看到了事故現(xiàn)場的方嘉嘉。 他走進狀元小賣鋪時,方嘉嘉正在手機上下單幼犬狗糧,腳邊放著半碗牛奶。 正在一堆刨花里打滾的小黑狗聽到腳步聲,警惕地跑到門口,朝向峻宇搖了搖尾巴。 聽到關(guān)門聲她回頭看了他一眼,“回來了?” “嗯,你吃飯了嗎?” 方嘉嘉怏怏地放下手機,“沒胃口?!彼?,“修德伯伯他怎么樣?” “醫(y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幸虧車開得不是太快,但是以后行動不方便了?!?/br> 向峻宇蹲下來摸了摸小黑狗,摘掉粘在它身上的刨花。兩個人都無話可說地沉默了一會兒。 方嘉嘉眼里余留了目睹慘事過后的呆滯。 “我小時候被你罰那次,過了好多次馬路,那是四歲還是五歲?我是不是也差點被車撞了?就像修德伯伯今天那樣?” “嗯?!?/br> “我一直覺得你是小題大做,故意整我?!彼齼?nèi)心忽然一陣刺痛,臉上的淚潸然而下,“向文楷他……難道他沒有看到那輛車嗎?” 向峻宇無言以對地?fù)肀?,感覺自己被她的悲傷扼住了喉嚨。 他也一直想不明白,當(dāng)年那個在別人眼里品學(xué)兼優(yōu)的向文楷,為什么唯獨會在他meimei面前變得暴躁又冷血。 想到那時的向文楷居然會在那種情形下無動于衷,方嘉嘉感到毛骨悚然。 她在他沉默的擁抱中慢慢恢復(fù)了鎮(zhèn)定。 “他為什么那么恨我?” 第68章 .村野生存哲學(xué),還有得學(xué) 生活就是一個疑問接著一個疑問,偶爾還要面對一個質(zhì)疑接著一個質(zhì)疑。 難免會有無解,還有誤解。 向峻宇早上在群里發(fā)出了一則會議通知,通知各位村干部和村民代表下周開會,一起上會討論方嘉嘉的善文化墻繪方案。 為了避免有人借題發(fā)揮,他特意強調(diào)了方嘉嘉此次是免費出力,所以這個項目才沒有公開對外招標(biāo)。 也許是向峻宇和方嘉嘉的人前避嫌政策貫徹執(zhí)行得非常徹底,這陣子村里關(guān)于兩個人的緋聞已經(jīng)傳不動了。 可是這則會議通知一經(jīng)發(fā)出,經(jīng)過口耳相傳,又在人多嘴雜的村莊里激揚出無數(shù)新的猜想。 “難怪嘉嘉愿意回村里哦,以后村里這些要花錢搞宣傳的事都不用找別人了,峻宇肯定都安排給她了?!?/br> “過年那會兒兩個人還有來有往的,這陣子反而沒什么來往了,原來是為這一出!” “年輕人就是腦瓜子活會演戲啊,免費出力的這事就是起個頭,以后村里的那些錢只怕是全都要讓這小兩口賺了?!?/br> “前陣子峻宇問我們愿不愿意換門頭招牌,我還奇了怪了,突然換什么招牌?看來也是在給嘉嘉找賺錢的路子?!?/br> “對對對,換什么換?我不換了,好招牌爛招牌不就是塊招牌?未必還能讓我多賺幾個錢?” 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在中午就通過張翠鳳義憤填膺地轉(zhuǎn)述,傳進了方嘉嘉的耳朵。 說無動于衷是不可能的。 在他們嘴里,方嘉嘉是返鄉(xiāng)斂財?shù)年P(guān)系戶,向峻宇變成了假公濟私的村書記。 很多事還沒正式開始做,做事的動機已經(jīng)被人提前編排好了。 鄉(xiāng)野的人際社會里,這種陳腐的偏見和刻薄的中傷實在是太過常見。方嘉嘉沒有處理這種事的相關(guān)經(jīng)驗,她覺得遭受這種誤解,實在是令人憋屈。 “嘉嘉,你莫聽村里那些爛舌頭的亂嚼?!?/br> 張翠鳳坐在狀元小賣鋪門口那堆等待組裝的木頭上,看了看蹲在一旁拌狗糧的方嘉嘉,“村里多的是這種人,恨人有也笑人無,嫌人貧還怕人富?!?/br> “寧寧小時候老想著長大了就回來開個店待在我和振國身邊伺候我們,我讓她離村里遠(yuǎn)些。外頭沒得那么多唾沫星子?!?/br> “不管是你mama的小賣鋪還是我們家的餐館,你從小到大看到過幾個村里的人來上門花錢?” 張翠鳳揉了揉膝蓋,“村里那些靠開店發(fā)家的,反而是些外鄉(xiāng)人。向善坪的人心不齊,寧愿讓外人發(fā)財,也不想看自己人發(fā)達(dá)。” “你mama做學(xué)生的生意,我做的也多是學(xué)校的老師還有公家單位里的人的生意?!?/br> 張翠鳳說到這兒哈哈大笑,“看到?jīng)]?我和你mama只賺文化人的錢!那些個小肚雞腸見識短的人,我們不稀罕賺他們的錢!” 方嘉嘉摸了摸小黑狗,苦笑道:“早曉得是這樣,我就應(yīng)該按正常流程競標(biāo)?!?/br> 張翠鳳不認(rèn)同地擺了擺手,“你就算是按正常流程他們也有話說,輸了說你沒本事,贏了說你走過場!” “哎——”方嘉嘉有些自暴自棄地說:“那我不搞了,讓村部繼續(xù)去招標(biāo),讓別人來做?!?/br> “人家又有話講啦,看吧看吧,嘉嘉和峻宇打的小算盤被我們看破了,心虛了就不搞了。” 方嘉嘉進退兩難,苦惱地盯著身旁那盆山茶花,“那怎么辦???” 張翠鳳臉上露出神秘的微笑,“要不要我跟你支個招?” “什么招?” “那些人你什么道理都說不通的,他們發(fā)癲,你就發(fā)瘋?!?/br> 方嘉嘉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么,“我發(fā)什么瘋呀?” “你小時候不是還在作文里寫我和你mama是潑婦?就是當(dāng)潑婦呀!” “我什么時候?qū)戇^……”方嘉嘉心虛地?fù)狭藫习l(fā)箍,“我沒寫過。” 張翠鳳撇了撇嘴,“你mama拿著你的作文本跑到我屋里跟我念了的,差點沒把我們兩個笑死?!?/br> 方嘉嘉說話越來越?jīng)]底氣,聲音越來越小,“你們怎么能偷偷看我的作文呢?” “你的語文老師給你媽看的!”張翠鳳擺了擺手,“你mama還被老師教育了,老師讓她在孩子面前說話做事注意影響?!?/br> “嘉嘉,依照我跟你mama在這個村里幾十年的生活經(jīng)驗,當(dāng)潑婦的日子比較好過。那些人就算是再不服氣也不敢亂招惹你,我和你mama年輕的時候可沒少跟人打架扯頭發(fā)?!?/br> 方嘉嘉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然后又搖了搖頭。 發(fā)瘋?她既不會發(fā),也不會發(fā)。 “你只要是真想做這個事,誰也擋不住。”張翠鳳苦口婆心地說:“我今天去送外賣,吼了那幾個亂嚼舌根的賤人。你放心,等你媽回來,我和你媽幫你收拾他們,保證他們屁話不敢放一句。” 方嘉嘉看了看龍耳朵餐館的方向,“翠鳳嬸,餐館來客人了?!?/br> 望著張翠鳳小跑著離去的背影,方嘉嘉垂眼摸了摸正在吭哧吭哧吃狗糧的小黑狗,“發(fā)瘋?” 小時候她很怕王秀荷和張翠鳳身上那種動不動就與人聲嘶力竭干架的蠻野,也覺得那樣很不體面。 但是這個年紀(jì)再代入她們的處境,王秀荷發(fā)瘋是因為總是有人在言語上輕侮方建兵,他們仗著方建兵為人老實,愿意吃啞巴虧,不愛和人起爭執(zhí)。 張翠鳳發(fā)瘋是因為那些人老是對著向振國和向?qū)幊鲅圆贿d,后來還胡亂造謠向安的爸爸另有其人。 她們沒有受過太多教育,也沒有通過誹謗罪維護自身權(quán)益的意識。只能像一只發(fā)瘋的老母雞一樣,護著自己身后的家人。 從她們嘴里蹦出來的,那些讓兒時的方嘉嘉經(jīng)常捂著耳朵不忍卒聽的臟話,是她們唯一稱手的武器。 方嘉嘉拿出手機,發(fā)現(xiàn)王秀荷好幾天沒給她發(fā)消息了,順手撥了個電話過去。 “嘉嘉,有事?” “你忙什么呢?” “你嫂子帶我到美容院來做皮膚保養(yǎng),先不跟你說了哦,不方便?!?/br> 方嘉嘉愣了一會兒,聽起來她過得挺滋潤的,甚至有點樂不思蜀。 王秀荷和陸臻兩婆媳的關(guān)系的確有所緩和。兩人在前些天的深夜推心置腹地聊過一次,當(dāng)時王秀荷先是從自己包里拿出了一個存折本,遞給陸臻。 “陸臻,你也看到了,我也不太會帶孩子。過些天我就回村里了,這些錢你拿著,不多,但是給謙煦請個好保姆是夠了的?!?/br> 陸臻把存折給她推了回去,“錢你們留著自己花。” “錢我還有,這些錢就是給文楷攢的,還有一部分是你們結(jié)婚收的份子錢,本來就是要給你們的。這錢我也沒跟文楷交底,他上大學(xué)后就不肯花家里的錢了,助學(xué)貸款也是他自己還的。這錢你拿著,養(yǎng)孩子多的是花錢的地方?!?/br> 陸臻心情復(fù)雜地?fù)u了搖頭,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這個人閑不住,還是想回去開店。趁我還沒老得動不得,回去還能繼續(xù)給謙煦賺兩個零花錢。這城里我也住不慣,還老是給你們添麻煩?!?/br> 和野蠻人比蠻野,和體面人講體面。 王秀荷這番掏心掏肺,效果立竿見影。 陸臻雖然還是不能言談自如地對她喊“媽”,卻也會有意識地引導(dǎo)婆婆突破村野的眼界,享受新的生活體驗。 逛逛商場、吃吃夜宵、洗腳按摩、美容美發(fā)……王秀荷攢了一輩子的錢,除了染發(fā)燙發(fā),很少有花錢為自己買快樂的時刻。 從美容院出來,陸臻忙著趕回家看顧孩子,她建議王秀荷去橘子洲頭逛一逛。 站在橘子洲頭的那座雕像前時,王秀荷舉著手機對視頻那頭的張翠鳳說:“翠鳳你快看,好大個毛主席,哪天你也來看看?!?/br> 張翠鳳故意撇了撇嘴,“哦喲喲,不得了不得了,你現(xiàn)在這么洋氣!哪里還像個村里人喲?” “錢啊掙不完的,都到這個年紀(jì)了,要舍得為自己花錢?!?/br> “你倒是快活得很喲,村里那些人都開始對你姑娘甩唾沫星子了?!?/br> 王秀荷的臉色垮得比山體滑坡還快,心里的火一下就竄起來了。 “是哪些爛嘴巴的又在找死?”她看了看身旁那些紛紛側(cè)目的路人,放低聲音,“你給我說清楚!” 聽完前因后果,王秀荷反而不氣了,甚至樂不可支。她獲得了兩個關(guān)鍵信息,一是方嘉嘉注冊了設(shè)計工作室,二是方嘉嘉和向峻宇有了工作上的牽扯。 “哈哈哈哈我就說嘛,嘉嘉怎么可能看得上我那個店嘛,她回去肯定是要搞她自己的事,看到?jīng)]?人只要有過硬的本事到哪里都有飯吃!” 張翠鳳無語地點了點頭,不知道她高興個什么勁。 王秀荷信誓旦旦地囑咐道,“翠鳳,你讓她莫慌,她只管畫她的,等我回去我好好整頓整頓那些賤人?!?/br> 向峻宇正在村部的多功能會議室旁聽老農(nóng)技員向耀祖的“紅薯高產(chǎn)種植技術(shù)培訓(xùn)課”。 手機震動,見王秀荷的電話打來,他以為是向文楷把自己和方嘉嘉的事告訴她了,忐忑地走出會議室。 “荷嬸?” 王秀荷坐在江邊的長椅上,拂了拂耳旁的卷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