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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難當(dāng) 第5節(jié)

    秦見祀這才轉(zhuǎn)過身來,低頭看他,沉思半餉似乎在權(quán)衡利弊,許久,又勾了勾唇角?!氨菹氯缃竦故锹斆鞑簧佟!?/br>
    賀子裕這才松了口氣,松開他衣角,瞧見面料被自己揉皺了,又趕緊摸了幾下?lián)崞?,隨即就被攥住了手腕。

    “皇叔——”

    秦見祀就勢俯下身湊近來,那張俊美容顏又被放大,賀子裕下意識往榻里縮去卻被桎梏住,只見秦見祀端詳片刻,忽然伸出手,拇指指腹蠻橫地擦去賀子裕唇間和臉上的米粉。

    “……”賀子裕試圖拍開他手腕,艱難開口,“朕可以解釋……”

    秦見祀已然松開了他,站起身來捻了捻手指上的粉,神色淡淡,“來人,服侍陛下就寢?!?/br>
    ·

    宮婢們魚貫而入,也不敢抬頭看小皇帝臉上被捏出的印子,賀子裕一下從榻上跳下來,走到王總管身前拿起玉玨,又大步走去床邊坐下。

    玉玨很安靜,看來怕秦見祀的也不止他一個人。

    賀子裕抬起頭,發(fā)現(xiàn)秦見祀正盯著他手里的玉玨看,他連忙藏了起來。

    蠟燭剪滅了燭火,寢宮中逐漸暗了下來,只留書案前一盞燈火。床幔放下,賀子裕隔著屏風(fēng)訝異地看著微光里,秦見祀俯身在書案前坐下,他隨手拿起一本書,當(dāng)真沒有要走的意思。

    宮婢們又隨之退下了。

    賀子裕握著手中的玉玨,閉上眼。

    恍然間,他又分出魂來進(jìn)入玉玨中,黑暗之中幽冷氣息又逼近來,半透明的少年身影身著帝王服飾,此刻正滿臉不爽地看著他。

    “小皇帝?”賀子裕試探問道。

    “你是哪里來的野鬼,居然敢搶朕的身體。”那人抱胸看著他,“若不是朕現(xiàn)在使不上力氣,非得讓你魂飛魄散!”

    而讓小皇帝使不上力氣的原因,是有某尊大神正在旁邊挑燈夜讀。

    賀子裕吸了口氣,平靜回答道:“地府的冊上,這具身體如今歸我,你應(yīng)該是在陰差來拿之前,躲進(jìn)了林容兒的這塊玉玨之中吧?!?/br>
    一聽賀子裕提起林容兒,小皇帝就來了脾氣,“你竟然還敢翻容兒的牌子,誰給你的狗膽,你要是敢碰朕的妃子,朕死都不會放過你!”

    “我不碰?!辟R子裕走近他道,“但是這具身體如今歸我,你既然不肯入輪回,留在這玉玨中也罷,可是我等了幾百年才等來這樣的機(jī)會,你若還是要和我搶,我就把這塊玉玨在秦見祀面前摔碎,讓你就此成為無處寄托的孤魂野鬼?!?/br>
    “你敢——”

    “我有何不敢,”賀子裕輕蔑揚起下巴,“和我比起來,你也只是個小屁孩?!?/br>
    小皇帝氣得沖上來打他,賀子裕一退飄遠(yuǎn),也難怪秦見祀每次見他都是那副態(tài)度,恐怕一直當(dāng)他是不省心的熊孩子,又礙于先皇遺命,多少照顧著點。

    賀子裕邊飄邊挑釁,小皇帝又追著他打了許久,一直到?jīng)]了力氣,一屁股坐在半空中。

    “朕一看你在秦見祀面前點頭哈腰的就來氣,朕的天子威嚴(yán),你好歹也要學(xué)個七八分。”

    “天子威嚴(yán)——哦我的陛下,你別忘了你是怎么死的?!?/br>
    “朕那是犯了哮喘!他還敢把朕浸在水中,真是不知死活。若不是你來了,他擔(dān)著弒君的千古罵名,連史書也要狠狠唾棄他?!?/br>
    “你還有哮喘?”賀子??偹阒佬』实鄣乃婪?。

    小皇帝抱胸,冷哼一聲?!八阅愣嘧⒁庵c朕的身體,給朕小心伺候。”

    “其實即便你奪舍回來了,”賀子裕開口道,“命簿發(fā)生變化,反而會讓陰差將你帶走,我在地府待了幾百年,這套流程熟得很?!?/br>
    “不可能,朕看你分明是害怕朕回來,胡編亂造?!?/br>
    “那是因為你被陰差帶走之后,我也會失去借身的資格。這樣一來,這具身體就真的死了?!辟R子裕開始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

    其實他猜小皇帝留下來,應(yīng)該是為了林容兒?!澳銘?yīng)該不想讓這具身體真正意義上的消亡吧?!?/br>
    黑暗里,小皇帝忽然沉默了,不知道為什么,賀子裕能感覺到小皇帝此刻真的有些難過。

    “朕真的回不來了?”小皇帝又不死心地問道。

    “你可以試試,但是試過之后,就沒有機(jī)會了?!辟R子裕賭的就是他不敢試。

    “……”

    賀子裕還要再說話,忽然聽到屏風(fēng)外傳來腳步聲。他猛然推開飄上來的小皇帝,閉眼回到了身體中。

    秦見祀的手探開床幔,看見賀子裕正安詳?shù)厮诖采?,沉沉呼吸。他看向賀子裕手中握著的玉玨,正散發(fā)著淡淡的灰色光芒。

    片刻之后,他拉上床幔,踱步回到了書案旁。

    賀子裕悄悄睜開眼,微拉開床幔,看見隔著朦朧的屏風(fēng),秦見祀又在書案旁坐下,批閱暗衛(wèi)送來的奏章。燭火映照著他側(cè)臉,骨相極佳,這樣俊美一人面冷也就罷了,還心黑。

    把犯了哮喘的小皇帝浸在水中,摁壓他的傷口警告,時刻盼著他駕崩……這位攝政王絕對比外界傳的還要狠厲,且極重權(quán)欲。

    不過他在識破自己裝病之后,竟然還愿意留下來守夜。

    看來戶部侍郎的位置果然很重要。

    賀子裕想到自己制定的計劃,除了討好秦見祀之外,必須也要找到新的能與之抗衡的勢力做靠山,這個皇位坐著才能高枕無憂。

    “喂,還有,”小皇帝又不滿出聲道,“你搶了朕的身子就罷,為什么連朕的臉也搶去。”

    “什么?”賀子裕一愣。

    “你長得跟朕一樣啊。”

    賀子?;觎`的樣子是什么樣的,他自己也記不得了,他又看了看小皇帝的樣貌?!澳愦_定?”

    “廢話?!?/br>
    “那大概是陰差施了什么法子吧?!辟R子裕淡淡道?!霸捳f你后來把鄭庭芝怎么了,真睡了嗎?你在上面還是下面?”

    “……朕沒睡到?!焙诎抵袀鱽硇』实垡а狼旋X的聲音,“他以死相逼,朕還能如何?料朕看,這廝必定和秦見祀有一腿。”

    “嘖,人也沒睡到,你死得真冤。”

    “閉嘴。”

    “你說我要不要給秦見祀送十個八個男寵討好下?不過他能吃得消嗎?”

    “不許丟朕的臉面!”

    “哎,好吧好吧?!辟R子裕嘆了口氣。

    書案旁,秦見祀看著奏章,嘴角微不可見地動了動。

    ·

    其實賀子裕忘了一點,就是秦見祀與一般的野鬼是不同的。

    雖然楚江王殿下也是喝了孟婆湯下來的,看起來與一般人無二,但秦府里的老人都知道,這位攝政王,也就是從前安康侯府上的秦大公子,自幼就能聽見別人聽不見的聲音,看見別人所看不見的人。

    透過秦見祀的目光,隔著床幔朦朧往里看去,分明是有兩個“賀子?!痹谀菭幊巢恍荩谑且磺芯投紵o可隱藏了。

    難怪于他這幾日瞧這小皇帝總有幾分不對勁。秦見祀合上奏章,掠起了唇角。

    第6章 想不出標(biāo)題

    第二天一早,天還蒙蒙亮,賀子裕醒來的時候一下掀開床幔。他光腳跳到地上,瞧見四圍空蕩,秦見祀已經(jīng)走了。

    桌案上燃盡的蠟燭與垂下的蠟淚,證明著秦見祀確實在這里坐了一夜,瞧著這個點應(yīng)當(dāng)是去準(zhǔn)備上早朝了。

    當(dāng)真是個鐵人。

    賀子裕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昨夜一時心急應(yīng)允了秦見祀,要升任史天青為戶部侍郎,可戶部侍郎這位置可是美差,有諸多肥水可撈,眼下危機(jī)過去,如果再將戶部侍郎的位置讓出來,是不是不太好……

    畢竟他是要坐穩(wěn)皇位才能保命的,如果放任攝政王一黨勢力橫行朝堂,就長遠(yuǎn)來說,這樁買賣還是吃虧。

    “你想對秦見祀反悔?”小皇帝從玉玨中短暫出來,撐著頭問他。

    “你不鬧奪舍了?”他反問道。

    “早朝辛苦,還是你替朕去上吧,朕再睡會兒,晚些奪?!?/br>
    “……”

    “但戶部侍郎一事,不能白白便宜秦見祀?!毙』实垲U指氣使,“朕命你且去鬧一鬧?!?/br>
    “不能沖動,現(xiàn)在還犯不上和他作對?!?/br>
    “秦見祀分明就是亂臣賊子,野心勃勃,你若是不肯,朕天天鬧你?!毙』实鄄嬷粗R子裕,下一刻,玉玨就被丟了出去。

    “野鬼!”

    “知道了知道了?!辟R子裕無奈揮了揮手。

    ·

    恢弘大殿上,賀子裕一身玄色龍袍,端坐在龍椅上。

    先帝留下的五位肱骨大臣,已經(jīng)沒了兩個,除去秦見祀,就剩下每日為他授課的太子太傅,和年事已高的左相陸檢。這兩位看著雖沒大用,可地位卻不一般。

    朝堂清流的領(lǐng)袖,身后多少門生子弟,小皇帝無能了十幾年,那兩位早就對他沒了希望,倘若他此時能展示出自己隱藏的品格,那兩位或許還會出手與秦見祀抗衡一把,助他親政。

    雖然此刻,左相陸檢的唾沫星子都要濺到他的臉上。

    “史大人并無功績,怎能平白升遷到戶部侍郎的位置,原本吏部定下的人選就是戶部郎中司馬齊,陛下怎可應(yīng)了攝政王,不經(jīng)微臣直接下旨,如此有失公允!”

    賀子裕輕咳一聲?!半拚J(rèn)為史天青此人……”

    “稟陛下,稟攝政王,臣要彈劾戶部主事史天青,”御史站了出來,“其為人品行放蕩,經(jīng)常酗酒作樂,如此之人豈能提拔為戶部侍郎。”

    “誰不知史大人早就送禮至攝政王府,王爺此番向陛下力薦史大人升任侍郎,到底是何居心!”

    “臣請奏改換戶部郎中司馬齊,升其為戶部侍郎。”

    “臣有本啟奏——”

    朝堂上頓時一片紛擾,跳出來彈劾的多是左相門生,賀子裕瞥了眼秦見祀,一身紫色官袍端坐在皇位之下,仍舊是從容淡定。

    按理來說這詔書下得突然,御史大夫是沒有聯(lián)合彈劾機(jī)會的。不過嘛,賀子裕早在上朝之前,就差宦官在上朝路上閑談,借著機(jī)會,把史天青要升任戶部侍郎的事情告訴了幾位御史。

    “做得不錯,深得朕心?!毙』实蹪M意抱胸。

    眼下啟奏的啟奏,彈劾的彈劾,只有賀子裕坐在龍椅上斜支著頭,專心致志摳著手指,一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他本就是昏庸無能,這些事這么復(fù)雜,他怎么會知道呢。

    “既然如此——”秦見祀淡淡出聲,一時朝堂寂靜下來,“戶部侍郎的位置暫先空缺,史天青受劾之事,交由吏部考核審定?!?/br>
    “這……”

    幾位御史還要再說話,被秦見祀一個眼神掃過,低頭熄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