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無情道小師弟倒追了 第254節(jié)
宋小河也不知道阿竹為何會選擇回來。 許是她不想離開這片埋葬了她親人和生長的故土,又或許她孑然一身,無牽無掛,不愿逃亡流浪,總之她回到了城中。 來時的路走了兩日,阿竹背著小行李,在山谷中迷路了迷失了兩日,回去的路就用了五日,待她回到不辭春的時候,敵軍已經(jīng)行至城門前。 城中所有男人站在街道上,身上穿著厚厚的衣裳,掰著木板護身,手中則拿什么的都有,斧頭鐮刀。 沒有多余的鎧甲和武器,他們力所能及地拿上自己能用來當武器的東西,站在將士的后方。 云塵換上了一身戎裝,手中的銀槍赫赫生威,她站在高高的城墻上,身邊則是一面迎風招展的大旗,上面繡著無比大氣的“不辭春”三個字。 燦爛的陽光落下來,將其他士兵的鐵甲照得反光,遠遠望去一片如同波光粼粼的河流,相當壯闊。 所有人抱著必死的決心,嚴陣以待,視死如歸。 身后便是生路,他們深知,多在此處堅持一刻,他們的父母妻兒的生機就多一分。 宋小河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那股悲壯令人骨子里的血液都被點燃。 死,在這里似乎也成了再普通不過的一件小事。 阿竹鉆進了別人的房中,挑選一把稱手的武器,將床板拆下來往自己身上綁,正當她忙碌時,門口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阿竹?” 她回頭,就看見小女孩站在門外,驚喜地對她笑,“你怎么也在這里?哥哥,你快來看,阿竹也在這里!” 隨后男孩也跑了過來,見到她無比高興,跑到她身邊來,“你不是走了嗎?怎么又回來?” 宋小河心頭一跳,竟將這兩個孩子給忘記了。 阿竹更是震驚,聲音拔高,驚詫道:“你們怎么還在這里?為何沒有跟著他們離開?!” “男子漢都要留下來守城的,我才不走?!遍L寒說道:“我要跟大家一起守城。” 玉心也道:“哥哥不走,我也不走。” 不過幾歲大的小孩,并不知道這座城將要面臨著什么,他們本就是沒人管的孩子,臨行前阿竹也將他們忘記,是以所有人都離開時,沒人注意這兩個孩子留在了這里。 阿竹慌亂而自責,抱著兩個孩子一邊哭一邊道歉。 長寒不知道她為何哭泣,喊著玉心一起給她擦眼淚。 阿竹將身上的板子全部拆掉,一手牽了一個孩子,說道:“走,我現(xiàn)在帶你們走!” 兩個孩子倒沒有反抗,乖順地跟著阿竹走,可剛出了房屋,就聽見震耳的號角聲響起,緊接著就是大鼓敲響的聲音,云塵一聲高喝:“放箭!” 敵軍已經(jīng)開始攻城! 已經(jīng)來不及了,便是現(xiàn)在奮力逃跑,恐怕也帶不走這兩個孩子了。 阿竹慌亂地對他們道:“去,藏起來,藏得嚴實一點?!?/br> 長寒問:“阿竹是要跟我們玩游戲嗎?” “對,就像我們經(jīng)常玩的那樣?!卑⒅衲ㄖ蹨I,顫聲說:“你們去藏好,我去找你們?!?/br> 玉心就說:“萬一我們藏得太好,你找不到我們怎么辦?” “不會的,不會的。”阿竹說:“我不是每次都能找到你們嗎?你們只管往最隱秘的地方藏?!?/br> 長寒拉著她的手說:“你不要不開心,我們陪你玩游戲,我現(xiàn)在就去藏!” 說完,他拉了meimei一把,轉身就跑走了。 玉心跟了幾步,卻突然回頭,用墨黑的眼睛盯著她,稚聲問:“阿竹,你還會回來找我們嗎?” “當然會?!卑⒅衩懔D出了一個笑容,“我一定會去找你們?!?/br> 玉心點點頭,然后追著哥哥的腳步跑了。 戰(zhàn)鼓越敲越密集,號角聲傳出老遠,城墻上的士兵前后替換,不斷朝下面射箭。 可城中的武器儲備本就有限,云塵下令點燃了城墻上的火油,火焰沿著高大的城墻往下飛快地燃起來,哀嚎聲四起,阻擋了一部分想要爬云梯的敵軍。 云塵持著銀槍,從城墻上下來,身上的鎧甲隨著她走路的步伐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她神色嚴峻,雙眸凌厲無比,站在所有士兵前頭,大聲吼道:“南延的將士們,我們?yōu)楹味鴳?zhàn)!” “保家衛(wèi)國,南延昌盛!”眾人高舉鐵刃,齊齊回答,聲音震徹云霄。 “好!”云塵氣吞山河一般高聲道:“開城門!南延的將士,隨我出城迎敵!” 號角齊響,沉重高大的城門被打開,將士們大喊著:“殺??!” 他們一涌而出,而守在城中的男人們則按照云塵的吩咐,在他們出城之后又將城門給關上,門閂澆灌了鐵水,生生焊死。 城門外的廝殺聲響起,刀劍碰撞,鐵甲叮當作響,痛嚎聲不絕于耳。 城內的百姓們沉默著,壓抑的哭聲連城一片。 如此壯烈的場景,給宋小河帶來前所未有的震撼! 阿竹從小路跑到城墻下,趁著別人不注意,沿著臺階上了城墻。 烈火仍舊在燃燒,墻頭上都是炙熱的氣息,往外一看,血已經(jīng)流了滿地。 敵軍的人馬浩浩蕩蕩,在城門前的曠野站得密密麻麻,單憑數(shù)量就遠遠超過了云塵手下的七千士兵。 云塵的一桿銀槍在人群中飛舞,即便是身著重甲的她,身姿依舊輕盈迅捷,出手沒有多余的招數(shù),皆是直奔性命而去。 她在烈陽下不斷翻飛,眨眼間就取了十數(shù)人的性命,如此厲害的身手,乃是當之無愧的將軍。 南延的將士奮勇殺敵,死守城門,敵軍如飛蝗一般,一波又一波地不斷涌上來。 刀刃砍卷了,鐵甲碎裂了,他們接連倒下。 死亡當前,本能的恐懼將他們淹沒,敵我懸殊的絕望籠罩了每一個人。 阿竹撿起地上的鼓棒,奮力地開始敲起大鼓。 “咚咚咚咚——” 沉重的聲響傳了老遠,她用力揮舞著雙臂,用盡全力將自己的力量傳遞出去,希望戰(zhàn)場上廝殺的南延將士們聽見之后能夠重燃斗志。 這仿佛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戰(zhàn)鼓的響起,讓原本呈現(xiàn)出疲態(tài)的將士們再次奮起,他們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不懼身上的傷口,拼命揮舞著手中的刀,只想著在死之前多帶走一條敵人的性命。 阿竹的戰(zhàn)鼓越來越響亮,底下的士兵越戰(zhàn)越勇,血水淌了滿地,泡紅了這片原本安寧祥和的土地。 一支箭從遠處飛來,正正扎在阿竹身上。 宋小河感知不到疼痛,也不知這支箭扎在了什么位置,她只看見阿竹用盡所有力氣敲了最后一聲鼓,隨后攥著手中的鼓棒,從城墻之上翻落下去。 極速墜落的瞬間,所有聲音在同一時刻消失,眼前再次被黑暗取代。 宋小河知道,這趟殘忍的旅程,終于結束了。 “阿竹?!?/br> 云馥的聲音傳來。 宋小河猛地睜開雙眼,從虛無的幻影中脫離,她渾身都在顫抖著,雙腿發(fā)軟。 面前是云馥和步時鳶,無頭將軍立在云馥身側,仍被她牽著手。 她們的背后,則是漫山遍野的燈火,那里站著密密麻麻的各門派弟子。 光照之下,是尸骨遍地,滿目瘡痍的不辭春。 沈溪山是唯一站在她身邊的人。 他抬手,輕輕地將宋小河落下的眼淚擦去,低聲問:“怎么哭得那么傷心?” 宋小河痛苦得難以忍耐,用急促的呼吸平復著情緒,下意識捧著他的手,往他掌心里蹭,尋求安慰地嗚咽道:“沈溪山,我好難過嗚嗚?!?/br> 沈溪山當著那么多人的面,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抱住,慢慢地拍著她的后背。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于是輕聲哄她,“不要為了往事難過,宋小河。那些都是已經(jīng)無法改變的過去?!?/br> “阿竹?!痹起ピ谶@時候打斷二人的親昵,淡聲道:“你可看清楚了?” 第128章 行路難 各門派弟子加起來林林總總有千人, 環(huán)繞在宋小河的左右方位。 他們點起的燈,像是落入凡間的繁星,又像是夜間的靈花齊齊綻放, 在皎潔的月下, 形成無比瑰麗的點綴。 云馥和步時鳶站在宋小河的正前方。 無頭將軍一手持著沾滿陳舊鮮血的銀槍, 一手牽著云馥的手。 在這片荒敗的土地上, 猶如一場即將展開的審判。 云馥看著宋小河, 語氣平緩, “你可看清楚了那些善惡是非?” 宋小河看著她, 不言語。 云馥許是也沒想她真的回答,見她不言,便微微轉身, 朝著四周望去, “你看,這片土地上原本生活著善良淳樸的百姓, 他們世代在此處繁衍不息,安居樂業(yè), 這里沒有燒殺搶掠的惡人, 沒有勾心斗角的惡念, 哪怕是對外面逃荒而來的難民,他們也盡心盡力地接濟、救助。” “不辭春中盛開的每一朵花, 都是這里的百姓用善念澆灌而成, 于是這片祥和的土地上, 開滿了花朵?!?/br> “可是后來呢?”云馥語氣一轉,似含著譏笑, “戰(zhàn)爭和掠奪毀了這里,祖祖輩輩都生活在不辭春的百姓不得不背上行囊, 與親人分離,背井離鄉(xiāng)去往別地尋找生路。” “你知道當年我在別人的背上醒來之后面對的是什么嗎?”她答道:“謊言。我娘欺騙了我,她原本答應了我要一起離開,可就在我高熱昏睡時卻悄聲離去,她終究沒有舍下城中的將士。她在母親和英雄之中,選擇了后者?!?/br> “當年我得知我娘回來之后,也要跟著回不辭春。但他們不準,死死將我攔住,說將軍為他們犧牲,他們便要保護好將軍唯一的女兒。”云馥握緊了身旁無頭將軍的手,一轉頭,淚水就滑落下來,一字一句道:“我真的好恨,好恨吶,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憎恨她那該死的奉獻,她怎么能舍棄我,去選擇那些不相干的人?明明我才是她唯一的至親,我才是她最應該在乎的人,她卻為了守城將我拋棄!” “后來,我重返不辭春。”云馥說到這,突然咧開嘴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俯后仰,清脆悅耳。一連串的笑過后,她笑累了,頭一抬,卻是滿臉的淚水。她指著身后城門的方向,說:“我看見那城墻上,掛著她的頭顱,就掛在她親手所題的不辭春上,七千將士,每一個都被砍下了腦袋,掛滿了城墻,整整齊齊地排列著。他們的尸體像一塊爛rou,扔在了路中的土坑之中,被蟲子蠶食?!?/br> “什么將軍啊,英雄啊,她到頭來什么殊榮都沒得到?!痹起サ暮抟鈳缀趸骼麆?,沖破蒼穹,厲聲道:“南延的權貴早就放棄了這片土地,他們根本就沒有增派援軍!為了掩蓋他們丑惡的罪行,他們便編造了謊言,向外散播我娘帶著士兵不戰(zhàn)而逃,棄城導致百姓被敵軍屠戮的污名!” “這無名之魂,無頭之尸,便是烈士名冊上被生生抹去姓名的七千將士!這片土地的每一寸,都灑滿了他們的血,到頭來他們卻成了罪人,成了人人唾罵的懦夫!而那些權貴倒是把自己的罪孽洗得干干凈凈!仍舊是百姓愛戴的主宰者?!?/br> “誰來洗清他們身上的污名,誰來言明這些真相?”云馥的眼角落下淚滴,嘴邊揚著譏誚的笑,“阿竹,這世間遍布淤泥,掌權者自私貪婪,讓凡人的惡念在這污穢之中滋生瘋漲,人界千瘡百孔,已經(jīng)從根處腐爛了,我們身份凡人之一,有責任肅清污穢,滌盡惡欲,對嗎?”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邀請。 云馥想要的,不僅僅是將當年的真相和上位者的罪孽公諸于天下,洗清母親和將士們那莫須有的罪名。她還想將皇權推翻,成為人界的主宰,創(chuàng)造一片沒有罪惡和貪念的凈土。 “阿竹?!痹起サ浪涡『由斐鲆恢皇?,溫柔地喚道:“來與我一起顛覆皇權,審判這世人的罪惡吧?!?/br> 宋小河并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微微偏頭,視線落在步時鳶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