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無情道小師弟倒追了 第94節(jié)
沈溪山看著她低著頭,不斷地揉眼睛,淚落不下來,全在她的手心手背上,很快就蹭花了一張臉。 宋小河經(jīng)???,有時候她走在路上摔一跤,或是被師父打了下頭,稍微痛了點她就會落眼淚。 然而只要有人在乎,這些眼淚就是值錢的。 他拿出一個錦帕,遞給宋小河,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說:“我教你如何收回這道封印。” 宋小河接過柔軟的錦帕,擦了擦臉,又擦了擦手,抬起紅彤彤的眼睛,看著沈溪山。 一路走來,宋小河對沈溪山的依賴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剛認識的那會兒,她用一雙難過的眼睛看著他,分明就是想聽他說些什么。 就看在宋小河現(xiàn)在那么傷心的份上,沈溪山心想,那他就稍微說兩句安慰的話吧。 “如今都多少年過去了,開了城門的罪人守在廟前當了那么多年的活死人,屠了夏國的妖怪也被皆煉為妖尸,功過與對錯,再去追究還有何意義?”沈溪山偏頭看了城門一眼,眉梢微挑,用一種很是無所謂的語氣說道:“你的前世已經(jīng)做得足夠多了,現(xiàn)在解了這道封印,了卻前世因果,這些舊事日后便與你再無關(guān)聯(lián)?!?/br> 宋小河好哄,聽了之后心里果然好受許多,點了點頭,帶著厚重的鼻音說:“那你告訴我如何解開這道封印?!?/br> 沈溪山道:“催動體內(nèi)的靈力,待當年所釋放的靈力與你共鳴時就將靈力回收,然后擊碎城門就可。” 宋小河將錦帕塞進袖中,隨后按照沈溪山所言催動靈力。 驟然間,她感到體內(nèi)有一股極其渾厚且無比強大的力量在四肢百骸盤旋。 這并不是來自業(yè)火紅蓮的神力,這股力量洶涌磅礴,甚至將業(yè)火紅蓮都死死地壓制住,仿佛是一種很早之前就存在她體內(nèi)。 宋小河滿心疑惑,卻并未停下動作,靈力一催動,金光便覆在她的周身,散出溫潤的光芒。 很快地,城門也跟著泛起金光,遼闊的天空,殘破的屋舍,視線中的所有東西都浮出了微弱的金芒,與宋小河產(chǎn)生了共鳴。 這便是良宵公主死前散在夏國各處的靈力。 宋小河心念微動,開始將靈力回收。 無數(shù)金芒從四面八方飛來,融入她的身體之中,眾人沉默地看著面前這壯麗的景觀。 直到最后一絲靈力的回收,宋小河才緩緩睜眼,巨大的力量充斥在體內(nèi),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適。 宋小河看到了體內(nèi)那個粉碎的封印,已經(jīng)猜到這是她體內(nèi)那個被封印的龍魂所蘊含的力量。 只是先前在酆都鬼蜮,她身死之后龍魂現(xiàn)身的那段時間,宋小河根本沒有自我意識,更沒有記憶。 但現(xiàn)在的她卻是十分清醒的。 她也明白為何業(yè)火紅蓮這等上古神器能夠安然無恙地留存在她的體內(nèi)。 是因為龍魂的力量太過強大,將業(yè)火紅蓮的極寒之力死死壓制,所以宋小河一直都安然無恙。 有人打碎了封印,將龍魂的力量和業(yè)火紅蓮的神力融合在一起。 宋小河心想,這是不是就意味著日后她若是遭遇什么不測再釋放龍魂,就不會失去意識了。 她緩步上前,一抬手,掌中覆滿金光。 宋小河將手掌貼上屹立百年,滿是風霜歲月痕跡的城門,正當她想著如何擊碎這扇遮風擋雨許多年的城門時,卻聽得一聲悠長的吱呀聲。 隨后無數(shù)裂痕自宋小河的手掌處擴散,往上蔓延,極快地攀爬,不過片刻工夫,城門便布滿龜裂。 那摧枯拉朽的聲音仿佛是告別,隨后整座大門化作齏粉飄散。 謝歸站在漫天的塵埃之中,仰頭看去。 下一刻,環(huán)繞夏國百年的黑霧散去,大片的天光照下來,朝陽懸掛于東方,漫天紅霞,美如畫卷。 雪落了。 紛紛揚揚的大雪,從天空中輕盈落下,所有夏國子民的魂體開始變得透明,他們齊齊跪下,再朝他們的公主殿下最后一拜。 哭聲不絕于耳,眾人向宋小河道別,長達百年的折磨,在此刻結(jié)束。 宋小河哭得抽噎不止,一張錦帕濕透了。 蘇暮臨站在她身后,也扯著嗓子哭嚎。 眾人之中,唯有沈溪山的情緒平靜,面上沒什么表情,沉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宋姑娘?!?/br> 謝歸突然喊道。 宋小河轉(zhuǎn)身,恰一陣清風徐來,將謝歸的長發(fā)拂起,衣袍微擺,他即便滿身狼藉也仍舊站得端正,雙手交疊對宋小河行了一禮。 直起身時,他的臉上帶著一抹溫和的笑。 正如當初黃沙城之中的初見,謝歸又變成了那個說話輕慢,聽到夸獎就會紅了耳朵的溫潤少年郎。 他道:“正如你所說,前緣散盡,如今你只是宋小河。” 所以,別為這曾經(jīng)發(fā)生過,已經(jīng)無法改變的事傷心難過,更別將這些無可奈何之下發(fā)生的錯責攬在自己身上。 一些沒說出口的話,謝歸通過那雙眼睛傳達給了宋小河。 她明白謝歸的用意。 正因如此,她才更覺得難過。 “謝春棠?!彼涡『诱乜粗澳愕氖帧?/br> 謝歸抬起雙手,只見他的五指正慢慢幻化成枝條藤蔓,開始朝兩邊伸長蔓延。 雙腳也變成樹根,開始往土里鉆,謝歸的身體正飛快地變成樹木。 他仰起頭,眸光映了漫天的白雪,耳邊盡是風聲。 生命在流逝時,謝歸又想起了崇軒三十年的冬天。 那年的雪下得特別大,被后人稱為“百年不遇的雪災(zāi)”,良宵公主設(shè)在城中的傳送陣法不知因何原因不能用,萬千百姓困在城中,謝歸當了懦夫,帶著陰陽鬼幡和meimei逃出了夏城。 風雪鋪了百里路,謝歸將meimei背在背上,用厚厚的大氅緊緊裹住,在重傷之下強撐著在呼嘯的風雪中走了一天一夜,到達了那座村落。 謝歸憑著一口靈氣撐著身體,而他meimei生來體弱,長時間的寒冷和一天一夜沒有吃喝,讓她生命急速消耗,趴在謝歸的背上奄奄一息。 他背著謝采蘊,挨家挨戶地敲門乞討,只為求一碗熱水,幾口饅頭。 只是他從村頭敲到村尾,無一人開門,大多都在門內(nèi)罵罵咧咧地要他滾開。 直到最后,謝歸實在走不動了,他精疲力竭,找了一處避風的角落坐下,將謝采蘊抱在懷中。 謝采蘊用微弱的聲音跟他說話。 她說:“哥哥,我好冷。” 謝歸將她身上的大氅裹得更緊,想將胸膛里最后的一點溫暖給meimei。 她還說:“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謝歸沒有說話,guntang的淚落下來,落在謝采蘊的臉頰上。 她什么都看不見,就伸手摸了摸謝歸的臉頰,又問:“哥哥在哭嗎?” 最后,謝采蘊說:“哥哥,我不喜歡冬天?!?/br> 這一場雪,葬了良宵公主,也葬了夏國百姓。 謝歸背著meimei,好不容易躲過了妖怪屠城,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閉上了眼睛,在自己懷中一點一點地沒了生息。 如今黑霧慢慢消散,夏國得以重見天光,又一場雪落了下來。 謝歸閉眼,一滴清淚滑了下來,他喃喃道:“采蘊,夏國的以后再也不會有冬日了。” 他的身體開始長出茂密的枝葉,攀著城墻瘋漲,無數(shù)藤蔓樹根蔓延出來,往周圍鋪開。 “謝春棠……”宋小河無措地看著他。 讓謝歸死亡的那一劍,正是她刺出去的。 謝歸的半個身子已然變成樹干,對宋小河露出一個春風般的笑,溫聲說:“宋小河,珍重?!?/br> 隨后他的雙手變成樹枝,雙腳變?yōu)闃涓?,脊梁變成樹身,一棵立在城門邊的樹開始茁壯生長,拔高至三丈,樹枝藤蔓開始抽芽,變得翠綠,密密麻麻的樹根扎入土地,片刻功夫,一棵無比龐大的樹便出現(xiàn)在城墻邊。 生根發(fā)芽,樹冠長出綠葉,然后一朵朵像是以鮮血灌注的花朵在樹枝上盛開,沿著遍地的樹藤擴散,瑰麗的畫卷在眼前展開。 頃刻的功夫,宋小河的視線中便開滿了海棠花。 雪仍舊在落,城中卻是一派盎然的春景,和煦的春風吹來,于是滿樹的海棠花都搖晃起來,赤紅的花瓣在空中紛飛,好似謝歸的送別之禮。 便是化作樹木奉獻最后的生命,也好過在這涼薄的人世踽踽獨行。 春風眷海棠,此后夏國再無冬日。 籠罩夏國的黑霧徹底散盡,一抹青色的光凝結(jié)在海棠樹的旁邊,慢慢凝聚成一個姑娘的模樣。 她身體縹緲,眼睛上系了一條錦布,顯出形后并未說話,而是飄到樹的邊上,俯身趴上去,將臉貼著樹干,久久不動。 “謝采蘊?!彼涡『訂舅?。 那姑娘聽到聲音,就直起身,緩緩朝宋小河的方向看來,輕聲回道:“公主殿下,謝謝你放了夏國子民,解除封印,也讓我得以自由?!?/br> 宋小河問她:“你是被什么困???” 謝采蘊道:“我并非被困,是哥哥說需要魂魄為祭,化作結(jié)界為夏國子民遮陽,只有我死在了城外,所以只有我能化作黑霧結(jié)界,保夏國子民免于魂飛魄散?!?/br> 宋小河眼睛都哭腫了,一聽這話,淚又要落下來。 沈溪山看不下去了,拿了張新的錦帕按在她臉上,又對謝采蘊道:“原來如此,你辛苦了,你兄長在臨死前,有東西留給你?!?/br> 他對宋小河說:“把他給你的錦囊拿出來?!?/br> 宋小河起初還沒反應(yīng)過來,然后才想起先前在赤地時,謝歸曾將他要送給meimei的木雕交給了她。 于是她趕忙將那錦囊拿出來,遞到謝采蘊的手中。 謝采蘊聽到是哥哥給的,手有些顫抖地打開,往里面一探,摸出一個小巧的木雕蘭花。 她笑了笑,說:“九十六年,一千一百五十二個月,哥哥欠我的木雕全在這里了?!?/br> 她將錦囊系上,握在手掌中,貼近心口,許久都沒說話。 沈溪山道:“最后問你一個問題?!?/br> “公子請講?!?/br> “你兄長為了給你報仇,害了那個村子的所有人?” 謝采蘊聽聞,緩緩側(cè)身,用手撫上樹干,說道:“當年兄長敲遍所有家戶的門也沒能討得一碗熱水,我凍死之后,他的確設(shè)下了一種妖邪陣法,讓村中年紀大的人皆患上不治之癥,為的便是要讓村民為我立像,日日跪拜,還將那與妖怪勾結(jié),喝了妖血的臨渙取了精魄,讓他變作活死人,守在廟前幾十年?!?/br> “只是后來哥哥便去人間游歷,尋找破解夏城封印之法,沒再理會那些村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