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亂七八糟的對話中不知不覺過去了。

    午時，車隊停下，內(nèi)侍們忙著設(shè)桌椅，擺午膳。

    寶成公主搖著紈扇下來：“路上可真熱，幸好我?guī)Я藥讐K冰……哥哥，這寒瓜，桃子現(xiàn)在都是涼涼的了，肯定解暑。”她命丫環(huán)端過來。

    唐飛燕瞧見，驚喜道：“姑姑，您太細(xì)心了，幸好有您，我們這會兒才能享福?！?/br>
    寒瓜切開來紅彤彤，十分誘人，咬一口，涼氣順著喉嚨往下流，確實(shí)舒服。

    建興帝笑瞇瞇道：“有心了，坐下吧?！?/br>
    寶成公主便坐在建興帝身邊。

    楚音要帶兩個孩子，自是最后一個才到的。

    建興帝見到孫兒孫女，立刻想到帶孩子的不易，瞧這兒媳又順眼一些：“阿音，你也過來坐……嘗嘗善慧拿來的寒瓜，給珝兒，珍兒也嘗嘗?！?/br>
    “多謝父皇，姑姑?！背魬?yīng)聲過去。

    陸景辰夫婦反而是最后落座的。

    唐飛燕心頭暗惱，想起剛才玉輅在中間停了一下的事，忽然道：“嫂嫂，珝兒，珍兒怎么在你那邊呢？我記得之前明明是跟父皇在一起的?！?/br>
    定是兩個孩子不討喜，公爹受不得還了回去。

    楚音跟她有過兩世的相處，哪兒不知她什么想法，嘆息道：“都怪我，教出了兩個小皮猴，父皇脾氣好能忍他們這么久，我平日里還得要小豆跟七娘幫我才能應(yīng)付過來?！闭f完朝建興帝道歉，“兒媳失職，請父皇見諒。”

    建興帝淡淡道：“無妨。”

    瞧這“硬邦邦”的兩個字跟臉色，公爹想必是對楚音不滿了。

    確實(shí)，沒把孩子教好就是母親的問題嘛，太子殿下要聽課，平日肯定沒空管，但唐飛燕嘴上卻寬慰起楚音：“嫂嫂，你帶兩個孩子委實(shí)辛苦，難免有差錯，人無完人。”

    真是什么話都給她講了。

    楚音笑笑，沒搭話，喂孩子吃寒瓜。

    因為這一招唐飛燕使得較為隱晦，陸景辰?jīng)]覺察出，正側(cè)頭討好寶成公主。

    “姑姑，聽說您想尋高僧法明的舍利子？”

    “對，你知道下落？”

    “侄兒認(rèn)識一個人，他可能知……等侄兒問到了再告訴姑姑。”

    寶成公主十分高興，拍一拍他的手臂：“好啊，那我等你的好消息?！?/br>
    不得不說，比起她那冷性子的大侄兒，二侄兒貼心多了，首先，那張臉看了就叫人愉悅，總是眉眼含笑，如春風(fēng)溫煦，再者，態(tài)度恭敬，不求都應(yīng)。

    不過寶成公主也不傻，拿人手短，她得了陸景辰的好處肯定會付出代價。

    “得了舍利子，我定請你吃飯……還有我府上的東西，隨你挑?！痹挼弥v清楚，她不可能為一個舍利子就冒然去勸兄長換個儲君。

    說實(shí)話，除非陸景灼變成她的敵人，不然她是不會插手的。

    “只是舉手之勞，問一問，哪要姑姑破費(fèi)呢?！标懢俺揭矝]想過憑這件事就能動搖寶成公主。

    拉攏人心沒那么容易，所以他愿意等。

    五年，十年，或者更長都行。

    帝位固然令人向往，但命也得保住，他是不會用激烈的手段的。

    “是了，姑姑，您怎么沒把姑丈……”陸景辰正要關(guān)心下江羨，卻聽身后傳來幾聲犬吠。

    四周的兵士馬上戒備起來，楚音往東面看去，發(fā)現(xiàn)遠(yuǎn)處原來是一片碧綠色的芋田。

    田地里有兩條狗在叫，還有些農(nóng)人路過。

    如果是麥田的話，可能已經(jīng)被蝗蟲吃光了。

    楚音想起易簡，忍不住問建興帝：“父皇，易大人推行防治蝗災(zāi)的辦法可順利？”雖然她讓他提早上了京城，可也不知會不會又遇到阻礙。

    當(dāng)然，可能性很小，畢竟有公爹盯著。

    建興帝睨她一眼，打趣：“怎的，怕不順利，朕罰你？”

    “兒媳甘愿受罰，但兒媳也是真的擔(dān)心……”

    “有何擔(dān)心的？此前阻撓的官員朕已經(jīng)殺了，看誰還有這么大的膽子！”

    楚音咋舌。

    公爹真是雷厲風(fēng)行。

    “是兒媳多慮，兒媳以后再不會問了?！?/br>
    這件事楚音功勞最大，建興帝見她是出于真心，便道：“易簡建議百姓八九月種植芝麻，豌豆等作物，朕打算讓景灼督察，到時你跟著去看看吧?！?/br>
    楚音眼睛一亮，笑道：“多謝父皇?！?/br>
    唐飛燕聞言渾身冒酸，不知建興帝為何如此。

    不是剛才還在怪楚音帶不好孩子嗎？

    可她不敢質(zhì)疑。

    建興帝的目光又落在陸景辰身上：“景辰，你到時也跟著景灼去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

    “是，父皇?！标懢俺酱笙病?/br>
    唯獨(dú)唐飛燕沒被提到名字，立時像只霜打的茄子一樣蔫掉了。

    膳后，車隊又開始向著燕山進(jìn)發(fā)。

    在次日的清晨，楚音透過車窗看到了像一把利劍，穿入云層的燕山。

    不知是不是此地水汽重，風(fēng)吹入車廂，帶來一陣陣的清涼。

    好舒服。

    楚音牽著兩個孩子的手從馬車?yán)锵聛?，興奮地道：“珝兒，珍兒快看，這就是燕山，等會我們就要上去了！”

    而遠(yuǎn)在京城的陸景灼正在乾清宮批閱奏疏。

    不用東凌報時，看窗外的陽光，他便知已到辰時。

    楚音跟孩子們應(yīng)該在燕山了吧？

    他腦中浮現(xiàn)出她委屈的說“哭著要殿下”的樣子。

    十五日，在她眼里竟好像是十五年，為個短暫的離別，千般撒嬌，百般癡纏。

    所以現(xiàn)在分別了一日，她有沒有想他想得要哭了？

    第022章

    建在山上的文殊寺是容納不了各隊騎兵步兵的，所以他們都駐扎在山腳。

    建興帝只帶楚音，陸景辰等家眷，并十名武將，二十名內(nèi)侍以及十名宮女前往文殊寺。

    燕山高聳，楚音自是坐著肩輿上山。

    沿路綠樹蒼蒼，夏花爭艷，百鳥齊鳴，如同置身于畫中。

    兩個孩子也看得目不轉(zhuǎn)睛。

    行到山腰之上，更是云霧裊繞，仿若在仙境。

    陸景辰忽然揚(yáng)聲道：“父皇，這就是靈泉吧？您以前跟孩兒提過，果然與您說得一模一樣?！?/br>
    耳邊聽到水聲，楚音往旁側(cè)看去，只見一道白虹掛在山壁上，飛起朵朵雪花，那涼氣順著風(fēng)而來，吹得人竟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不愧是避暑勝地。

    前方就是文殊寺了。

    眾人下了肩輿，往寺中走去。

    方丈一早就在等候，領(lǐng)著一眾僧人跪拜迎接天子。

    建興帝命他們平身：“算起來，朕該有三十年沒來此地了。”

    十五歲那年，他隨父皇來避暑，那是最后一次。

    方丈頷首：“既種因則得果，一切皆是命中注定?！?/br>
    什么都拿命中注定來解釋，實(shí)在是種偷懶的說法，但建興帝知道高僧其實(shí)也超脫不了凡俗，見著他不過是揀些中規(guī)中矩的話講，無功無過。

    但建興帝也不在意，只說故地重游，想四處看看。

    方丈便命僧人們退下，自己在前引路。

    文殊寺有數(shù)百年歷史，不說那些天王殿，大雄寶殿何等氣勢恢宏，便是院中上千年的銀杏樹都足以令人驚嘆。

    寶成公主記得跟兄長幼時在此避暑的事，拉著建興帝滔滔不絕，陸景辰在旁附和，討長輩歡心，楚音只想觀景，帶著兩個孩子這邊看看，那邊看看，眼睛沒有閑著。

    走了一圈，眾人有些疲累了方才去客房。

    楚音住的那間廂房掩映在竹林花木中，古樸清幽，涼爽宜人。

    忍冬卻不滿意：“一看就有好些年頭，這門上的漆都掉沒了?！?/br>
    “這樣才好，若是個簇新富麗的地方，倒沒什么意思，”楚音手指撫過舊窗，聽著外頭隱隱的風(fēng)鈴聲，“這里真的好涼快，可惜來一次不容易。”

    勞師動眾的，實(shí)在折騰，要是能微服私巡就好了。

    她忽然想到前世，也不知自己若沒有早逝的話，陸景灼會不會帶她來避暑？

    她記得那年的夏天也挺熱的，只不過她沒向他抱怨過。

    陸景灼酷暑中仍舊批閱奏疏，處理政事，早朝一次不落，她身為皇后，怎能拿這些小事去煩他。

    不過現(xiàn)在她懷疑，她當(dāng)時若是提了，他應(yīng)該會答應(yīng)。

    此地離京城也不遠(yuǎn)，二人扮作百姓來避暑，實(shí)在有趣的緊。

    她嘴角情不自禁上揚(yáng)。

    但過得片刻又落下。

    那是前世的陸景灼，這一世的他，還不知何時會喜歡上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