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瞥了一眼，說話聲中似有幾分嘲諷：“儀仗、駕九、金輦，你小子這排場，比之先皇有過之而無不及，莫非隆安帝打算禪位了？”

    先皇指的自是正統(tǒng)帝，后續(xù)幾個皇帝，督公從未放在眼中。

    隆安帝方才七歲，天性膽小軟弱，自懂事后就知道父親、爺爺、太爺爺、祖爺爺都死于非命，經(jīng)常躲在后宮不敢上朝。

    民間早有流言，隆安帝上朝之前，都會尋術士卜算兇吉。

    膽小如鼠，不似人君之相。

    周平安躬身道：“陛下自言年幼不理事，難治天下，又言天下至公，應順應民心，禪位于周！”

    “民心……”

    周易冷哼一聲：“哪個民心？”

    周平安回道：“朝中三司六部，內(nèi)里世家宗門，外有邊軍諸將，都認為陛下言之有理！”

    “桀桀桀！”

    周易怪笑幾聲說道：“世俗皇權于咱家眼中，不過區(qū)區(qū)兒戲，你小子想當皇帝就當，不過有句話要時刻記得?！?/br>
    周平安按捺心中驚喜，只要父親這里同意，其余反對者不過草芥螻蟻而已，跪地伏身說道。

    “請父親教誨。”

    “咱家小時候吃不上飯，迫不得已賣身入宮?！?/br>
    周易幽幽說道：“咱家那時候是不是民？如今這天下說了算不算？切記還有后來人！”

    “孩兒謹記。”

    周平安說道：“孩兒登基后，定國號為周，拜父親為武神、圣祖，塑像立碑，后世帝位父親可一言而決?！?/br>
    “父親萬壽無疆，長生不老，朝廷有您坐鎮(zhèn)監(jiān)察，后世不肖子孫難以繼位，則大周可至萬世為君?！?/br>
    周易問道：“咱家哪天生出興趣，想做皇帝呢？”

    周平安說道：“皇帝之位，本就是父親所有。”

    “隨你吧，咱家眼中，做皇帝還不如釣魚有趣?！?/br>
    周易感應到魚竿抖動，緩緩收短真氣魚線，末尾釣著條三尺長金紅鯉魚，搖頭擺尾很是肥碩。

    磅礴真氣透體而出，凌空化作十數(shù)丈長的河流，揮桿將鯉魚扔到河中。

    原本拼命掙扎的鯉魚，頓時覺得呼吸通暢，在真氣河流中歡快暢游，恍如真的生活在水中。

    周平安見此奇景，愈發(fā)恭敬，身子也伏得更低了。

    “此等武道境界，常人難以揣摩，已與神仙無異！”

    第461章 督公日記

    隆安七年。

    元月剛過。

    隆安帝召集群臣，言稱本朝天數(shù)已盡，而自古帝位賢者居之，理應讓位于楚王。

    百官體恤上意，無不稱善。

    周平安三請三辭后，登基稱帝，改國號為周。

    登基后敕封隆安帝為安樂王，其余大慶宗室各有封賞，幾乎沒有經(jīng)歷刀兵，便平穩(wěn)過渡。

    天下官吏無不稱贊，陛下仁德。

    次年。

    改元平安，大肆敕封周氏族人，尊周易為太上皇，興建武神廟、圣祖廟。

    ……

    日升月落。

    春去秋來。

    恍惚間就到了平安六年。

    平安帝的龍椅越坐越穩(wěn)，百姓官吏言語之間，只有大周如何如何，再沒人提及前朝，仿佛大慶是很遙遠的事。

    “原來遺忘是這么快的事情！”

    周易盤膝坐在云海當中，山風吹過，衣衫獵獵作響。

    “凡人壽元短暫，尚且如此善忘，咱家活的久了，說不得連自己是誰都忘了?！?/br>
    念及至此。

    周易不禁心生警惕，無論憑空而來的武道天賦，還是逐漸淡漠的心性，都不似尋常事，仿佛冥冥中在發(fā)生恐怖的變化。

    “咱家……不能忘記自個兒！”

    旋即起身走下云海，踏階而下，一步一云蓮，回到矗立山頂?shù)氖プ鎸m。

    宮殿覆蓋方圓數(shù)十里，五步一樓，十步一閣，雕梁畫棟，富麗堂皇，值守的宮女內(nèi)侍見到周易，紛紛叩首跪拜。

    這座宮殿征用十萬勞力，耗時五年方才修成。

    “既然愈發(fā)性子淡漠，不喜奢靡，那咱家偏偏就反著來！”

    周易目光幽寂，來到主殿，吩咐內(nèi)侍取來空白冊子，提筆開始書寫。

    “平安六年，三月廿九，天朗氣清。觀云海，參悟武道，略有所得……”

    詳細記錄下昨天發(fā)生的事，吩咐內(nèi)侍將日記擺放在偏殿，方便日后時常翻閱，通過恢復記憶鞏固本我性格。

    ……

    平安十二年。

    秋。

    一道劍光橫貫天穹，落入宮殿化做人形。

    “貧道……呸呸呸！”

    周易連連唾棄幾聲，本督公不禮佛不信道，不知為何總是無緣故的自稱貧道，這可不是個好習慣。

    “咱家十年不殺生，當真動起手來，不見絲毫生疏?！?/br>
    半月前平安帝上山祈求周易出手，斬殺鎮(zhèn)北王族人，待其群龍無首之際，朝廷大軍順勢揮師北上。

    周易沒有拒絕，一路游歷至北疆，一劍將鎮(zhèn)北城劈成兩半。

    “咱家本想去北疆見見故人，敘敘舊，未曾想只見到了座墳冢?！?/br>
    “任憑什么風云弄潮兒，百年后也是一堆枯骨。無論鎮(zhèn)北王，還是平西王，落在史書上不過三兩行字而已！”

    ……

    平安十六年。

    魏王病逝。

    周易聽到內(nèi)侍匯報，沉默許久打開書冊。

    “十二月廿九，除夕，兄長病逝。這世上稱得上咱家親人的，只剩下了半個……”

    寫完日記后來到偏殿，周易看著一疊疊書冊，隨意抽出幾冊翻看。

    近幾年，周易將看日記、回憶過往當做日常，再也沒閉關修煉過武道，然而恐怖到詭異的天賦，還是讓他的實力、境界不斷增長。

    “再這般下去，咱家得想辦法散功了！”

    ……

    平安二十三年。

    帝崩。

    太子即位，建元景平。

    景平帝性仁和，登基后輕徭薄賦，與民休息。

    ……

    景平三年。

    清明。

    細雨紛紛愁煞人。

    周易舉著柄黑紙傘，不疾不徐的走在山道上。

    “趙家那些個不肖子孫，連祖宗墓都不敢掃，還得咱家去祭奠……猶記得當年，咱家受先皇器重，馬踏江湖，轉眼間先皇陵的雜草都三尺高了！”

    大周承平二十余載，民心歸附。

    趙家后人活的小心翼翼，唯恐做事給人口實，遭周氏皇族清洗。

    真氣運轉，紙筆自懷中飛出，凌空漂浮，右手拿著筆刷刷記錄，將今天掃墓經(jīng)過寫下來，末尾緬懷先帝，感嘆世事變遷。

    周易步履輕盈，速度卻是極快，片刻時間來到山下白石縣。

    “聽聞瀟湘館在此地開了分館，恰好貧道心思陰郁，需要聽曲舒緩舒緩……”

    ……

    嘉平六年。

    春。

    周易從睡夢中醒來，詢問旁的內(nèi)侍。

    “小路子，貧道睡了幾日？”

    “回圣祖，已經(jīng)過去三日了?！?/br>
    小路子畢恭畢敬，言語間帶有掩不住的崇敬，在他眼中大周圣祖就是真正的神仙，勝過廟里的木胎泥塑百倍千倍。

    “竟然過去了這么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