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元鼎七十五年。

    夏。

    青云府林陽爆發(fā)怪疫，感染十?dāng)?shù)萬人。

    疫病吞噬氣血，患者骨瘦如柴，四處游蕩、哀嚎如活尸。

    ……

    有間酒館。

    店門死死關(guān)閉，將窗戶都釘死。

    伙計拿著木棒守住前后門，透過孔洞，緊張的看著外面街道。

    街上零零落落的行人，雙目無神，走路磨磨蹭蹭晃晃悠悠，時不時聽到噗通噗通聲，不用看就是有人栽倒在地。

    “掌柜的，咱就這么干等著？”

    說話的伙計名喚楊三，身強(qiáng)體壯懂幾手莊稼把式，負(fù)責(zé)鎮(zhèn)守前門。

    周易嘆息道：“還能怎么辦？去外面說不準(zhǔn)就遭了瘟，回春堂的王大夫都救不活，只能眼睜睜等死！”

    楊三看了眼外面那些不似活人的身影，面露恐懼道：“店里吃的不多了?！?/br>
    “酒是糧食精，堅持十天半月，會有人來處理爛攤子。”

    周易眼中閃過冷芒，凡是中了那瘟疫邪法的人，體弱的只能活三五天，青壯能堅持十天半月。

    那時候再不出來顯化神威，“濟(jì)世救民”，林陽縣百姓就死光了。

    人都死光了，還怎么供奉香火？

    周易翻看手中書冊，正是抄錄的香火凝神術(shù)，自從得了此法門，便日夜誦讀揣摩。

    隨著參悟日深，反而愈發(fā)覺得此法玄妙，可以說是神道之基！

    即使東勝神洲沒有神道傳承，只要不斷拓展愿力珠用途，終有一日能推導(dǎo)出完整的香火神道。

    “此法給我的感覺，類似于小截天術(shù)、吞天魔功，不過更加完整深奧，每日參悟都有所得……可惜神道再怎么玄妙，我也不會修行，僅是借助愿力珠渡劫！”

    周易對于香火愿力，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而遠(yuǎn)之，即使境界低微弊端不顯，也不愿意沾染。

    轉(zhuǎn)眼十日后。

    楊三暈暈乎乎的躺在門后面，連續(xù)五天靠酒、水度日，鐵打的漢子也承受不住。

    忽然。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銅鑼聲在外面響起，緊接著聽到衙役大喊。

    “土地神顯靈了，土地神顯靈了……”

    “土地廟發(fā)放護(hù)身靈符，佩戴就可以祛除邪疫，百病不侵……”

    “所有人必須去領(lǐng)取靈符，土地神濟(jì)世救民，靈符免費(fèi)，不用一文錢……”

    一聲聲大喊傳遍了街道。

    死寂了十?dāng)?shù)日的縣城，瞬間就活了過來，聽到喊話的百姓，立刻沖向土地廟。

    ……

    城西。

    土地廟。

    原本只有城東土地廟，由于土地神連續(xù)救災(zāi)，各種大大小小的廟宇就立了起來。

    廟外排著幾里長的隊伍，滿懷期待的領(lǐng)取靈符。

    衙役維護(hù)秩序，大聲喝罵插隊百姓，敢不聽話的銬起來扔進(jìn)牢房。

    “差爺，求求你了，能不能讓領(lǐng)了靈符再去坐牢，再拖下去我就死了。”

    插隊百姓面容枯槁，顯然是得了瘟疫，跪在地上咚咚咚磕頭：“差爺饒命，我不想死，差爺饒命……”

    衙役哪管這些，鐵尺抽打幾下，呼喝著就要將他拖走。

    “劉班頭，莫要這般?！?/br>
    一道溫和聲音傳來，卻是個身披黃袍的法師：“他是為了活命，并沒有做錯什么，諸位居士能否耽擱片刻，先給予他靈符救命？”

    “當(dāng)然可以?！?/br>
    “賈大師慈悲，土地神慈悲！”

    “我認(rèn)得這個人，平日里積德行善，不是什么壞人。”

    “……”

    排隊百姓可不敢有意見，連忙說話支持，蓋因此人是廟祝賈大師。

    劉班頭連忙躬身施禮，比見到縣太爺還尊敬，說道：“賈大師說話了，那就便宜了這人。”

    這百姓死中得生，立刻成了土地神最虔誠的信眾，在賈大師的引領(lǐng)下進(jìn)入了土地廟。

    靈符，并非輕易能領(lǐng)取！

    按照廟祝解釋，靈符是土地神為信眾繪制，唯有虔誠上香供奉，才能激發(fā)效用。

    一連串的磕頭奉香誦經(jīng)，這百姓終于拿到了靈符。

    巴掌大黃紙疊成，接過的瞬間就感覺渾身上下舒坦，身體仍然虛弱，卻再也沒有那蟲子啃噬心肝的痛苦。

    “拜謝土地神！”

    ……

    縣衙。

    后堂。

    房門窗戶破敗不堪，年久失修的屋頂隨時會倒塌。

    自大恒太祖便有官不修衙的管理，趙縣令任職以來，不能修也不敢修。

    正值盛夏，酷暑難耐。

    趙縣令卻絲毫不覺得熱，盤坐在蒲團(tuán)上，手持愿力珠煉化靈氣。

    這時。

    一道陰影在墻角浮現(xiàn)，化作長袍老者，躬身稟報道。

    “大人，那位開始救人了?！?/br>
    “知道了?！?/br>
    趙縣令停下修行，將愿力珠收起，思索片刻吩咐道：“此事莫要再盯著，所有人手都收回來，只當(dāng)做不知情?！?/br>
    老者疑惑道：“這疫病不似天災(zāi)，術(shù)法痕跡太過明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萬一傳出去……”

    “傳出去又如何？”

    趙縣令說道：“本官區(qū)區(qū)九品，剛剛筑基不久，哪有資格管金丹行事？頂多算是監(jiān)察不利，在老師面前哭訴幾聲，也就過去了！”

    師爺擔(dān)憂道：“只怕上面會查愿力珠去向?！?/br>
    趙縣令早有預(yù)料，說道：“那些愿力珠本官暫且不動，觀察幾年風(fēng)向，如若事發(fā)就立刻上繳朝廷，或許還能立一功！”

    “大人明智?！?/br>
    師爺頓時松了口氣，當(dāng)真趙縣令出了問題，他也一并遭殃。

    “您說那位能成嗎？”

    “十之八九能?！?/br>
    趙縣令說道：“此番瘟疫至少能斂數(shù)千愿力珠，再加上之前四年，數(shù)目足足過萬，足夠買個州府陰司判官！”

    “由修士化陰神，仙道轉(zhuǎn)鬼道，壽元延綿數(shù)百年?！?/br>
    師爺羨慕道：“況且州府判官，權(quán)勢驚人，難怪那位愿意冒險！”

    “這可不是冒險，而是真的賭命！”

    趙縣令看向土地廟，幽幽說道。

    “神道遠(yuǎn)不比仙道自在逍遙，與信眾因果糾纏太重，莫說升官之事還沒成，當(dāng)真成了也難說無后患，難不成還能將林陽百姓屠盡？”

    “下民易虐，上天難欺！這番因果早晚償還……”

    ……

    土地廟。

    人群洶涌。

    原本對靈符有疑慮的百姓，看著重病垂死的人轉(zhuǎn)瞬治愈，情緒更加熱烈。

    排隊上香時，高呼拜謝土地神，聲音一個比一個大。

    周易排在人群當(dāng)中，眼中閃過譏諷之色，修行香火凝神術(shù)可以清楚看到愿力多寡。

    百姓口號喊的響亮，偏偏供奉的香火淺薄。

    當(dāng)然，瘟疫涉及生死，得了土地神救命之恩，比平日里上香自是多了十倍百倍。

    “難怪紅羅說連續(xù)天災(zāi)，百姓信仰非但不會多，反而會愈發(fā)淡薄。他們信仰神仙，是為了求得生活安定富足，結(jié)果不斷遭災(zāi)受罪。”

    “活得太過悲慘，縱使神仙救命，也沒了虔誠信仰！”

    周易心底恍然，難怪前幾年是自然天災(zāi)，即使修士施法探查也難抓到為禍把柄。

    今年卻簡單粗暴的施展邪咒，顯然是普通的自然災(zāi)害，已經(jīng)激不起百姓供奉香火愿力，必須用更狠更毒的手段才行。

    如同割韭菜，不能太狠太勤，得給它成長的機(jī)會！

    周易身形一晃消失不見，片刻后來到城南，此地是林陽縣貧民窟。

    污水橫流的街道，破爛擁擠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