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肅喝了口酒，或是嗆到了或是酒太烈，眼淚直流。

    “然而有些事，即使明知會失敗，甚至?xí)?，也一定要去做！朝廷稍稍有一絲改變，就能惠及成千上萬百姓，怎么能只談輸贏呢？”

    “老于，你是真的猛士！”

    周易豎了豎大拇指，忽然問道：“你有兒女嗎？”

    于肅疑惑道：“問這做什么？”

    周易笑道：“經(jīng)常有人托付我，幫他們照看子孫，老于你這般人，無論是香火還是意志，都不該斷絕！”

    “老夫所做之事太過危險，未免害了人家，連親都未結(jié)過。”

    于肅瞥了周易一眼，低聲道：“老周，你是個奇人，不過有些事還是小心些?！?/br>
    周易饒有興趣道：“老于這話什么意思？”

    “老夫巡視北疆時，發(fā)現(xiàn)軍頭林立，有藩鎮(zhèn)之勢?！?/br>
    于肅說道：“這等國朝大禍，豈能置之不理，便試著合縱連橫，至少讓軍頭不是一條心，日后得機會了再徹底鏟除?！?/br>
    周易眉頭微皺，隱隱猜到于肅所說。

    “其他軍頭還好，都是些驕橫蠻子，稍加算計便乖乖就范?！?/br>
    于肅繼續(xù)說道：“唯有一支凝聚力極強，威逼利誘都難瓦解，老夫就仔細(xì)查了這幾個將軍，竟然是鎮(zhèn)國公舊部！”

    “這能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周易聳聳肩，李鴻在北疆立足，定然是召集鎮(zhèn)國公舊部，此事有心人輕易能查出來。

    “原先也覺著沒什么關(guān)系，畢竟鎮(zhèn)國公已經(jīng)死了，舊部互相關(guān)照也是正常?！?/br>
    于肅幽幽說道：“直到老周你剛剛說，托付子嗣，老夫才恍然大悟……”

    周易眉頭微皺，一縷法力出在袖袍中，凝成劍氣隨時斬出去。

    “老于，你竟然調(diào)查我？”

    “老周莫生氣，習(xí)慣，習(xí)慣而已！”

    于肅感覺到周易真的生氣，連連拱手致歉，解釋道：“老夫經(jīng)歷的陷阱太多，習(xí)慣調(diào)查周圍每一個人，況且，你這般奇人又不是第一個?！?/br>
    “嗯？你還見過其他？”

    周易沒有否認(rèn)，“周立”身份本就不值得推敲，畢竟宣州沒有活動蹤跡，只是之前沒人費力氣調(diào)查區(qū)區(qū)小獄卒。

    當(dāng)然，承認(rèn)身份的真正原因，周易現(xiàn)在才七十二歲。

    若是一百七十二，于肅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

    周易會為他辦一場隆重葬禮，墓碑上刻一行字：好奇心害死貓。

    于肅點頭道：“曾與我算命的老道，姓楊。”

    周易詫異道：“江南楊家？”

    “嗯，楊家老太公！”

    于肅說道：“新來的楊崢，就是楊老太公的重庶孫?！?/br>
    周易將楊家記在心底，說道：“這位楊校尉可不簡單！”

    “梟雄之姿！”

    于肅語氣頗為凝重：“剛來第一天，就來尋老夫說話，目的是得老夫兵部故舊支持?！?/br>
    于肅在任兵部尚書期間，徹查京營，巡視北疆，整頓州府軍卒，即使現(xiàn)在入獄，兵部仍有許多故舊在位。

    張?zhí)蠹捌潼h羽關(guān)押于肅，只是想著把持朝政，卻不會將做事的人全部扳倒。

    朝中得有人尸位素餐，也得有真正做事的人。

    周易疑惑道：“如今兵部尚書就是楊家人，為何還來尋你？”

    “弘州楊氏人太多了，他一個旁支庶子，哪能占了嫡脈的勢力。”

    于肅說道：“得到老夫支持就不一樣了，楊家見他爭氣，同樣會大力支持，兩相合力之下，用不幾年就能在軍中位高權(quán)重！”

    “好算計！”

    周易贊嘆道：“外面值守禁軍屬于天牢管轄，理論上楊校尉可調(diào)任都統(tǒng)，等于一步跨入禁軍體系，再過幾年執(zhí)掌皇城禁軍，等于天子近臣了?！?/br>
    “老于，你既然看出他的目的，為何還要答應(yīng)？”

    “第一，楊崢確實有能力本事，其二，梟雄做事不擇手段，?？诵∪恕！?/br>
    于肅說道：“楊崢想利用老夫，老夫何嘗不是在利用他？”

    “那老于可得快點?！?/br>
    周易提醒道：“前些日子，京營副都統(tǒng)姜晁，涉嫌貪墨軍餉入了詔獄。”

    姜晁是于肅的學(xué)生，曾一力支持老師整頓軍備，算得上“于黨”的中堅力量。

    “姜晁性子多變，沒有老夫在上面鎮(zhèn)著，貪墨軍餉之罪十之八九是真，去詔獄走一遭也不冤枉！”

    于肅眼中閃過冷芒：“快了！快了！最多再等三年，老夫失去的一切都會回來！”

    周易收拾碗筷離開，走了幾步忽然回頭問道。

    “老于，你怎么看北疆？”

    “老夫忠于的不是鳳陽！”

    周易微微頷首，這老頭又僥幸活了一命。

    第61章 云山傳說

    “這老家伙比貪官還狡猾！”

    周易從不認(rèn)為自己是精英，否則前世也不至于是996牛馬。

    長生道果只是無盡壽元，沒有賦予超凡的智慧。

    于肅這類人不練武不修仙，一輩子都在斗爭、謀劃，玩心眼遠(yuǎn)非周易能比得過。

    或許再過幾百年，周易歷盡千帆，便能達(dá)到這等境界，各種城府算計不著痕跡收發(fā)由心。

    “太麻煩了，什么陰謀詭計，什么美女畫皮，都通通熬死了事！”

    周易不理會犯人們哀嚎，泔水多喝幾日就習(xí)慣了，拎著桶來到天牢廨房。

    本想著看同僚們摸牌，消磨時間。

    獄卒們個個坐得端正，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周易詢問過原因，才知道楊校尉下了命令，嚴(yán)禁在天牢中酗酒耍錢。

    好不容易磨蹭到下值。

    周易回到庭院，先琢磨了兩個時辰陣法，開始修行歸元訣。

    煉氣之道，貴恒貴專。

    子夜時分。

    周易緩緩收功，揮手抹過臉龐，轉(zhuǎn)瞬化作輪轉(zhuǎn)王蒼老模樣。

    易容術(shù)修煉數(shù)十年，已經(jīng)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隨后以陰影符遮掩，借著夜色在神京穿梭。

    同福坊。

    袁府。

    水榭亭臺，假山怪石。

    曾是京中某富商所有，由于涉嫌與大雍通商，闔家流放，以一百兩的高價賣給了錦衣衛(wèi)同知。

    門口有黑衣緹騎值守，明哨暗哨遍布，整個府邸守的鐵桶一般。

    周易如一縷黑風(fēng)，輕易穿堂過戶落入后宅。

    屋中。

    袁順正摟著十八房小妾睡覺，忽得驚醒，耳邊聽到堂屋有動靜，第一反應(yīng)就是摸向枕頭下，暗藏的劇毒弩箭。

    “出來見老夫?！?/br>
    周易倒了杯茶，品了口，絕對是皇室貢茶。

    袁順隨意披了件衣衫出來，恭敬道：“主上，您有什么吩咐？”

    周易說道：“派幾個好手去江南，盯緊了八大世家，尤其是弘州楊家，他家的一條狗鬧出動靜，也得仔細(xì)記錄下來?！?/br>
    “遵命，卑下明日便安排。”

    袁順猜測道：“江南八大世家，難道與仙道有關(guān)？”

    “可能吧?！?/br>
    周易沉默片刻，話音一轉(zhuǎn)：“當(dāng)年上報云山傳聞，究竟是怎么回事？”

    聲音很輕，落在袁順耳中恍如雷霆炸裂，腿一軟跪在地上。

    “主上饒命，卑下也是無奈?！?/br>
    “所以，云山果然是假的？”

    周易眼中閃過兇光，劍氣繞著袁順脖頸轉(zhuǎn)了一圈，滲出鮮紅血珠。

    “主上，卑下赴任徐州復(fù)仇，將幾個官吏抓捕入獄，引起了錦衣衛(wèi)懷疑。”

    袁順連忙解釋道：“錦衣衛(wèi)做事您也知道，向來是不講證據(jù)，他們脅迫我向主上傳遞假消息，并請皇宮供奉前往云山埋伏?！?/br>
    “卑下受人監(jiān)視，不敢將話說明，只得將云山描繪的真如仙境，完全不似人間，希望主上能心生戒備。”

    周易冷哼道：“若非如此，你早就死了！”

    “謝主上慈悲。”

    袁順連連叩首，汗水淌了一地。

    周易問道：“為何選擇了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