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好奇問他，怎么舍不得這活計？

    “周爺，您拜了好師傅，學武有成，哪知愁滋味？咱平民百姓活得難，事事都得留個后路?！?/br>
    劉大廚說道：“我年輕時候，兩次來天牢避難，第一回 沒什么，還覺得憋屈。第二次回了店里，掌柜的和幾個伙計，尸體都發(fā)臭了……”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晚上睡覺都睜著只眼，查幾次門栓！”

    周易沒有告訴他，門栓只能防君子，對于武道高強的賊人來說絲毫無用。

    這時。

    推門聲響起，老白拎著酒進來。

    “堂堂武道宗師，甲子大壽，竟這般寒酸，說出去誰信？”

    “這么多年，你總算走一次正門?！?/br>
    周易感應敏銳，皺眉道：“怎么受傷了？”

    老白猶不服氣道：“與黑狗子過了回手，也就是年歲大了，贏得不利落，否則他摸不到我后腳跟。”

    周易頷首道：“如此說來，無量劍派的事解決了？”

    老白點頭道：“至少保住了性命，然而必須解散劍派，并入錦衣衛(wèi)陳千戶麾下聽差。”

    去年七月，杜相上書“俠以武犯禁”，言稱江湖中人犯事亦在國法之內(nèi)！

    錦衣衛(wèi)以此為由，大肆搜捕罪犯，橫掃江湖宗派。

    無論正道或者魔道的宗門，要么歸順錦衣衛(wèi)治下，要么以斗毆殺人、聚眾謀反為由抓入詔獄。

    錦衣衛(wèi)高手如云，尤是指揮使馮忠麾下“黑衣衛(wèi)”，實力深不可測，江湖人稱黑狗子。

    初時只滅小幫派，傳承久遠的大宗作壁上觀，現(xiàn)在輪到抓他們，已然無力回天。

    無量劍派宗主是老白的相好，宗門傳承至今四百余年，歷史比鳳陽國還要久遠。由于沒有正式無量山地契，當?shù)刂莞{(diào)用大軍圍山，錦衣衛(wèi)登門抓殺人兇手。

    劍派屬于正道，門規(guī)森嚴，然而門中弟子行俠仗義，怎么可能不殺人？

    以往廟堂、江湖的潛規(guī)則，向來是分而治之，如今不算數(shù)了！

    無量劍派頂不住朝廷壓力，來神京求援，尋到了老白。

    周易笑道：“老白，此番揚眉吐氣了，無量劍派的老家伙不得供著你？”

    “屁！”

    老白唾了口，冷聲道：“那群老家伙認為我不去求東陽郡王，就是沒出力，故意讓劍派解散，好娶淑婉回府?！?/br>
    “人之常情。”

    周易勸說幾句，老白方才消了怨氣。

    錦衣衛(wèi)橫掃江湖抓的犯人太多，詔獄關押滿了，尚未輪到審訊的暫且關入天牢。

    這群豪杰好漢不敢與錦衣衛(wèi)或者朝廷鬧翻，反而將江湖大劫的罪名，戴到一些江湖大俠頭上，罵罵咧咧的說他們不作為。

    老白面帶憂色：“老周，這事兒你怎么看？”

    “那些江湖高手的罪名，似乎也沒按錯?！?/br>
    周易在牢中見多了惡人，仗著武道強橫就肆虐一方，所以認為錦衣衛(wèi)掃蕩江湖不好不壞。

    好處是朝廷嚴苛治理武者，尋常百姓少受盤剝欺凌。

    壞處是沒了江湖幫派，立刻就有新的剝削階層，權(quán)力從來沒有真空，甚至新來的不懂從長計議，盤剝起來竭澤而漁！

    老白嘆息道：“可這樣一來，鳳陽國武林就沒落了?！?/br>
    周易寬慰道：“你已經(jīng)六十二歲，老胳膊老腿，竟還有心思關心江湖？”

    老白搖頭道：“那些江湖中人生性桀驁不馴，加入錦衣衛(wèi)后，又掌了權(quán)勢，也不知是好是壞！”

    “這樣么……”

    周易心思電轉(zhuǎn)，抬頭見到月上中天，光華正盛。

    或許，天時已至！

    “可以先試試，不行便當做閑棋，無所求自然無所敗?！?/br>
    在此之前，自然界誰是最具耐心的獵手？

    狼，鱷魚，蜥蜴，亦或者其他，原本沒有確切定論。

    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答案，那就是周易！

    漫長無盡的生命，讓周易可以無限制的潛伏，然后不急不緩的蠶食，終有一日能將錦衣衛(wèi)控制在手。

    錦衣衛(wèi)有完整緊密的構(gòu)架，源源不斷的后續(xù)人才，以及朝廷大筆銀子養(yǎng)著，遠比自己搭建要穩(wěn)妥的多。

    “終究還是要去修仙界，必須探好路子，貿(mào)然闖進入等同賭命！”

    周易從不好賭，他只需將莊家和閑家都熬死，自然就是通殺。

    ……

    翌日。

    天牢。

    甲字獄熙熙攘攘，從未有過這般擁擠。

    江湖中人少不了結(jié)仇結(jié)怨，此時有仇人關在一間，互罵幾聲便開始爭斗搏殺。

    犯人們讓開個圈，任由他們廝打，招式精彩處紛紛歡呼。

    值守獄卒見怪不怪，站在外面看熱鬧。

    犯人只是暫居天牢，過些日子輪番送去詔獄，多數(shù)會選擇招安，搖身一變成了錦衣衛(wèi)。

    此時獄卒管束了，回頭就會尋麻煩！

    周易送飯時候仔細觀察，大多數(shù)犯人眼中沒有仇恨，或者說不敢怨恨錦衣衛(wèi)，少數(shù)幾個縮在墻角目露恨意。

    再篩去年歲老的，剩下的就是周易的“閑棋”！

    最后去乙六獄。

    于肅已經(jīng)在天牢待了四年，絲毫沒有任何絕望之意，反而請教周易武道修行之法，說什么日后免得遭人刺殺。

    周易從懷中取出油紙包：“老于，你最愛吃的張記豬蹄?！?/br>
    “你小子不錯?！?/br>
    于肅邊啃邊說：“老夫天時將至，將來若有事，可去兵部尋我，不觸犯律法的都給你辦了。”

    “老于怎么確定是兵部，陛下隆恩，吏部戶部豈不更好？”

    周易已經(jīng)隱有猜測，于肅起復的緣由，就是景隆帝需要一個可信之人。

    于肅啃完了豬蹄，意猶未盡的舔了舔手指：“吏貴戶富聽著好，然而一切尊貴與財富，皆是建立在兵部之上?！?/br>
    “提前祝老于一路順風?！?/br>
    周易拱拱手，實則心底不認為于肅能實現(xiàn)抱負。

    鳳陽國積攢幾百年的矛盾，已至王朝末期，非人力能挽天傾，唯有真的打破舊的秩序，才能重新煥發(fā)新的生機。

    弊病不止于肅看到，勛貴宗室也知曉問題所在，愿不愿意解決又是另一回事！

    子夜時分。

    天牢中呼嚕聲此起彼伏，值守的獄卒已經(jīng)瞌睡。

    一團陰影遁入牢中，循著陰影處來到甲七獄，尋了個視覺死角開始傳音。

    “小娃娃，還不醒來！”

    耳邊清晰的呼喚聲，熟睡中的燕烏驀然驚醒，左右看看并未發(fā)現(xiàn)人影。

    這時，蒼老悠長聲音再次傳來。

    “莫要想著尋老夫，只問你想不想報仇？”

    第52章 忍受孤獨

    “我需要付出什么代價？”

    燕烏聲音壓的極低，他確定暗處老怪能聽到。

    曾經(jīng)神拳山莊的少莊主，也見過武道臻至絕頂?shù)母呷耍煞綀A可聽蚊蠅聲。

    “你很不錯，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br>
    周易暗中將燕烏的評價調(diào)高一層，緩緩說道：“老夫需要你加入錦衣衛(wèi)，盡一切可能向上爬，成為千戶官！”

    錦衣衛(wèi)千戶執(zhí)掌一府情報，官職比不過巡撫，權(quán)力卻不差多少。

    “前輩想要控制朝廷？”

    燕烏猜測老怪心思，才能保住性命，以及得到更多好處。

    父親生前傳授武道時，曾講過不少江湖奇聞，其中最多的就是老怪脾氣怪異，性格乖戾，與之接觸務必小心謹慎。

    “區(qū)區(qū)朝廷，有什么值得老夫覬覦？皇位，在他人眼中是個寶，在老夫看來狗屁不如！”

    周易聲音中略帶癲狂：“這世上唯一值得老夫追求的，便是修仙長生！”

    燕烏聞言心思電轉(zhuǎn)，通過每句話每個字，嘗試為暗處老怪畫像。

    實力強大，自負狂妄，無心權(quán)勢，壽元不久，寄希望于虛無縹緲的仙道……

    “與史書上的暮年皇帝相似！”

    燕烏心思稍定，自認為摸清了老怪狀態(tài)，問道：“我愿意聽命于前輩，不知能得到些什么？”

    話音落下，腦袋遭受重擊，瞬時沒了意識。

    一團陰影落入牢中，周易手掌抵在燕烏脊背，法力透體而出，沿著經(jīng)脈筋骨運轉(zhuǎn)。

    片刻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