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她為何那樣(女尊) 第65節(jié)
薛玉霄被抱得很緊,差點讓母親大人的擔(dān)憂之情給勒死。她艱難地探出一個頭,趴在薛司空懷里,有氣無力道:“娘……” “霄兒一定是累得病倒了?!毖涉苯酉铝私Y(jié)論,“我看外面誰還敢給你氣受,再有不聽從之人,為娘親自上門找她們理論!我薛氏只有霄兒你一根獨苗兒,從小到大都活蹦亂跳地沒有生過什么病,誰要是惹得你病了、損傷身體,看我不扒了她們的皮?哎喲我的乖女兒……” 薛玉霄道:“娘親有鳳閣工部之事忙碌,全國的營建之事皆由您裁斷。不用擔(dān)心女兒……” “那怎么行?”薛澤姝皺眉道,“這可是薛氏唯一的嫡女!就算我留下家中看顧你,稱病不朝,誰還敢說些什么?要我說,咱們已經(jīng)給皇帝崽子盡了力了,至于雍州、豫州等地,娘代你去也無妨——” 薛玉霄握住她的手,微微搖頭,認(rèn)真道:“母親名望甚隆,一世英名,切不可被小人辱之。遠(yuǎn)離陪都之地,那里的人只會更加難纏、更會杜撰流言傳于士族之間,她們說我可以,說母親卻不行?!?/br> 薛澤姝面露疼愛心痛之色,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母愛擁抱,隨后摸著她的發(fā)頂,老懷甚慰:“霄兒真是長大了,我這一個女兒,頂過她們十個?!闭f罷,卻又正色道,“但你要帶病前往,我卻不許。萬一有什么意外該如何是好?” 薛玉霄還欲再說,司空大人卻下定決心,起身對裴飲雪道:“你跟我來?!?/br> 裴飲雪放下筆,心中略微忐忑,起身隨同岳母出去。 兩人立在木廊上,薛司空道:“我知道我這女兒很有自己的主意和打算,我又不能事事看著她、限制她的自由,你在園中陪伴,要聽我的話多加勸說,賢惠體貼,讓你妻主別帶著病還往外跑。” 裴飲雪先是點頭稱是,隨后又補(bǔ)充道:“妻主心系蒼生,恐怕她的想法并非我輩兒郎能左右?!?/br> 薛澤姝看了他一眼。她其實對女兒這個側(cè)君還算滿意,裴飲雪稀世之俊美,如若誕下后嗣,應(yīng)當(dāng)也是十分玉雪可愛。她聽聞女兒獨寵至今,以霄兒的眼光,裴家這位庶公子也不會是個無能之輩。 她道:“那你的意思是什么?直言便是。” 裴飲雪抬手行禮,面容鎮(zhèn)靜疏離,語氣平緩:“人的心在何處,是無法拘束阻攔住的。母親大人應(yīng)該也不想采用太嚴(yán)苛的方式限制妻主的自由,傷了母女感情。她若是執(zhí)意前往,飲雪會隨之同行,若有一分災(zāi)難意外,我便替她擋一分,請您不必過憂,放手任妻主去做便是,我愿陪伴在側(cè),回護(hù)周全,九死無悔。” 薛司空凝視著他。 這是她第一次正視一個內(nèi)帷男子。司空大人從前只覺得這是陪伴女兒的玩物,與西院里那些通房并無太大區(qū)別,但聽了這一番話,她突然發(fā)覺他的眼光見地、他的忠貞節(jié)烈,都超出普通郎君太多。 薛澤姝道:“你倒是……很清楚她的心意?!?/br> 裴飲雪斂眉不語。 她踱了幾步,忽然又道:“世人多有嫡庶分別之心,不過是因為嫡女能繼承家業(yè)爵位。我倒是不同,只要是女孩兒,無論嫡庶我都喜歡?!闭f罷便回到室內(nèi)。 司空大人的暗示不算含蓄,裴飲雪也能聽懂。他跟著走進(jìn)去。 薛司空回來之后,態(tài)度反而和緩許多。她留在如意園關(guān)照囑托良久,又陪著用了午膳后,這才回去。 然而她走后不久,另外的人又來拜訪。裴飲雪剛坐下,侍奴便道:“郎君,李掾前來探望?!?/br> “李清愁?”裴飲雪無奈嘆息,道,“好。” 侍奴引路過來,推開門,李清愁便忍不住跨步到了床榻邊,這是她收到回信后第一次見到薛玉霄,心緒一時激蕩不能壓制,上前一個熊抱把一團(tuán)嬋娟摟住,拍著她的背,立即道:“上回是我誤會你了,像這種別有內(nèi)情的事,你怎么不早說?一聽說你病了,給我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兩人敘舊,裴飲雪派人從旁侍茶,讓出了空間,走到屏風(fēng)外面。 薛玉霄被她拍得咳嗽兩聲,默默道:“慢點、慢點,好懸沒給我拍岔氣了?!?/br> 李清愁習(xí)武之人,手勁很大,她訕訕地抬起手臂,貼近道:“要不我陪你去地方檢籍?我做你的貼身侍衛(wèi),向嬋娟賠罪?!?/br> 她眼眸明亮,露出一股“快點讓我?guī)湍恪钡臍庀ⅰ?/br> 薛玉霄既不答應(yīng),也不拒絕,轉(zhuǎn)而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會去,不會在京修養(yǎng)?” “這還用想嗎?”李清愁笑道,“說不準(zhǔn)薛司空不允許,你還要悄悄帶人離京呢。咱們姐妹知交,我還能不懂你?放心——我已經(jīng)將京中事務(wù)一概處理好,還向蕭將軍說了,只要你答應(yīng),我們立刻一拍即合,偷偷……” “停?!毖τ裣龅?,“你怎么說得跟私奔一樣?” 李清愁道:“看你,我們這叫純粹的患難友誼。我肯定站在你這邊的,要是有什么人要對付你,我會擋在你面前,雖九死其猶未悔?!?/br> 屏風(fēng)另一邊,靜默聆聽的裴飲雪神情一頓。這段話似乎甚是耳熟,他是不是才剛剛說過? 這位清愁娘子雖然是妻主的知交,但……“九死無悔”有她什么事???裴飲雪表面上在用一桿鎏金的戥子,仔細(xì)稱量名貴藥材的分量,心中卻想,她還得排在我后面呢。 戥稱平了,重一兩五錢。裴飲雪留下合適的藥材數(shù)量,還劍走過來低聲稟報道:“又有人來探望少主母。” 裴飲雪挽了挽沾上藥氣的袖口,問:“是軍府的哪位大人嗎?” 還劍猶豫片刻,道:“不是哪位大人,是四殿下奉旨而來。據(jù)說陛下聽說咱們少主母病了,急得上火吃不下飯,還帶了很多禮物。” 裴飲雪微微頷首,不待他回復(fù),門外便響起鈴動和腳步聲。 謝不疑身上的金鈴成為了一種標(biāo)志,所過之處眾仆皆寂,無人敢言。他跨入門中,與裴飲雪正好相見,便沒有急著去屏風(fēng)內(nèi)探望薛玉霄,而是故意問他:“侯主身體有恙,我真是食不下咽。如今可好些了?” 裴飲雪盯著他的臉,見到他身上未褪的寒氣——因為急忙趕來,車內(nèi)似乎連暖爐都沒有準(zhǔn)備,所以才寒徹至此。他道:“我的妻主患了風(fēng)寒,怎么會讓四殿下食不下咽?” 謝不疑鳳眸彎起,笑瞇瞇地說:“凱旋侯是國之棟梁,我是為國擔(dān)憂啊。所以輾轉(zhuǎn)反側(cè),恨不能以身相代。裴郎君,她雖是你之妻主,也是國之賢才,這樣的賢良之士……” 他說著走近,看向面前不太認(rèn)識的戥子。謝不疑根本認(rèn)不出來象牙桿上的標(biāo)識,一邊好奇地打量,一邊隨口道,“就算是我,也愿意屈尊伺候,與郎君共侍一妻,你意下如何——” 裴飲雪瞥了他一眼,就知道謝不疑這嘴里吐不出來什么好話。幸虧他耐性驚人,才沒動手,只是道:“不如何。殿下所尚之妻向來前途盡毀,既然是賢才,恐怕更與殿下無緣了?!?/br> 謝不疑卻得寸進(jìn)尺:“既然沒有成婚的緣分,能偷得幾分情意也好,郎君先到,我是后來者,愿尊郎君為正,侍奉哥哥……” 裴飲雪道:“……謝不疑,你要不要臉?” 能把他逼到說出這么句話,可見真是氣到裴郎了。謝不疑聞言笑出聲來,撣了撣朱紅的披風(fēng),揣著圣旨繞過屏風(fēng),對著床榻道:“薛侯主怎么病了?讓皇姐擔(dān)心至極啊。連我一介男子,都為侯主這樣的忠臣良將心痛至極,恨不能以身代之,九死不悔……” 又來一個。裴飲雪啪得一聲把戥子扔下,繞出屏風(fēng),面無表情道:“殿下雖是奉旨而來,終究是未婚兒郎,還是站在這里說話的好,不要湊近,既不雅觀,也免得過了病氣給你。” 謝不疑剛要走過去,腳步被他說得一頓,扭頭低語道:“……小氣,你的妻主給我看看又不會怎么樣?!?/br> 裴飲雪同樣壓低聲線:“不給看。” 釀酒枝梧雨雪時(2) 第58章 裴飲雪不允許他上前,理由嚴(yán)謹(jǐn),言辭正當(dāng),謝不疑也不好硬是湊到薛玉霄床前,哪怕他確實頗為擔(dān)憂。 但當(dāng)著裴飲雪與李清愁的面,他并不想將這份憂心流露于表面,便只是站在裴飲雪身側(cè),目光望著床帳邊露出來的一點兒錦被花紋、還有她那雙修長的手。 這是一雙翻閱戶籍賬本、執(zhí)筆定論的手,如此優(yōu)雅、美麗,掌握著左右蒼生福祉的權(quán)力。謝不疑的目光落在上面,一時怔望出神,聽到旁邊裴飲雪很不悅地咳嗽一聲,這才收回視線。 “皇姐所贈的禮物放在院中,這是禮單?!彼〕鲆粡埖鹕奶舆f給裴飲雪,又低語道,“王珩有沒有來?” 裴飲雪眉頭微皺,不知他這是何意,但仍舊回答:“不曾。除了崔七前來看診開藥,只有殿下您眼巴巴地跑過來,關(guān)心問候,體貼至此。” 他素來很會含沙射影,謝不疑聽了也不介意,眸間帶笑道:“那過一會兒他就要來了……這樣,我不去見她,你也別讓那位王公子來她眼前探望,這樣才算公平?!?/br> 裴飲雪目光疏冷地掃了他一眼:“公平?你當(dāng)著我的面,論什么公平?!?/br> 謝不疑在心中想,裴飲雪這醋勁兒也太大了,在薛玉霄面前倒還一派賢惠——男人在心上人面前就是兩幅面孔,慣會偽裝。 “好吧?!彼麌@道,“誰讓你是‘哥哥’呢。在你面前確實沒有公平可言,如此,我也只好自行想辦法了——” 裴飲雪還未開口,見他忽然抬起手,將脖頸上的長命鎖接了下來,交遞給他,道:“這是我出生那一年宮廷造辦所制,父君將它戴在了我身上,三歲時有一名從天竺國而來的遠(yuǎn)行僧入宮獻(xiàn)經(jīng),為金鎖開光,據(jù)說可以逢兇化吉,辟千百劫難。我想薛侯比我用得上,請裴郎君交給她。” 裴飲雪沒有接過去,望著他的面容怔了怔。倒是另一邊薛玉霄聽聞此語,開口道:“殿下,這是無比貴重之物,無功受祿,于心難安,何況我沒有贈禮可還。” 謝不疑轉(zhuǎn)過身望向聲音來處,揶揄道:“貴重的是佛意,而非金銀。要是薛侯真的無禮可還,不如也贈我向佛之意,點化于我,讓我能脫離這塵世苦海,往極樂之境而去。” 他這話表面倒是很正常,然而薛玉霄很不恰當(dāng)?shù)叵肫鹚f的“鎖骨菩薩”故事,一時不好接話。 李清愁聽了這對話,納悶低語道:“你跟四殿下關(guān)系很好?” 薛玉霄只道:“不熟,不熟?!?/br> 謝不疑耳聰目明,聽到這幾個字,神情微變,低低地哼了一聲,說:“幾面之緣而已,薛侯每次見我都極謹(jǐn)慎,絕不會發(fā)生衣帶遺落之事,確實不熟?!?/br> 薛玉霄一口茶水差點嗆到,她連忙解釋:“污蔑。這是污蔑。” 李清愁呆滯半晌:“……我懂,我知道?!?/br> 薛玉霄額頭青筋直冒:“你懂什么?謝不疑,你不要趁著我生病,就禍害我的名聲?!?/br> 謝不疑轉(zhuǎn)而笑了笑,說:“好罷,是我胡編亂撰的。嚇到李娘子了?薛侯自然是清清白白的名門淑女,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失言了,金鎖就當(dāng)我給你賠罪,不用你想盡辦法來還我。” 李清愁反應(yīng)過來,沖著薛玉霄眨眨眼,道:“我明白,你們不熟?!?/br> 薛玉霄:“……” 你還不如不明白。 謝不疑怕裴飲雪不收,便繞出內(nèi)室,將這條黃金所鑄、意義非凡的長命鎖放在了屏外計量藥材的戥子上。他不會看戥稱的重量標(biāo)識,自然也稱不出自己的心意有多重,便只是低頭把玩著小稱,如同小孩子遇見新奇玩具般,隨口道:“外面還有內(nèi)侍等候,我不能在此待得太久,我先走了?!?/br> 裴飲雪叫住他:“等等?!?/br> 謝不疑站住,回首看他。 “禮物太過貴重。你這樣做……”裴飲雪頓了頓,緩緩嘆了口氣,“讓我不知道說什么好?!?/br> 謝不疑道:“你可以照舊對我生氣,氣一氣狐媚惑主的二房弟弟,理之當(dāng)然呀?!?/br> 裴飲雪:“……跟你正經(jīng)說幾句怎么這樣難?” 謝不疑逐漸收斂唇邊笑意,他總是在外人、在世人面前,流露出一絲格外的輕佻無忌,這跟他眉心的朱砂完全是兩個極端。也因為他的行為不端,又衍生出許多風(fēng)言風(fēng)語、刻薄人言。 但這些尖刻人言,反而將他更推向叛逆、推向離經(jīng)叛道。謝不疑幾乎以此成為一層“生人勿近”的保護(hù)色,讓那些風(fēng)流之士避而遠(yuǎn)之,沾惹他,便如惹禍上身。 當(dāng)這個尊貴又卑微,明艷卻帶刺的四皇子褪下甲胄,裴飲雪才發(fā)覺他其實并沒有哪里生得更勾人狐媚一些。他沒有王郎唇間的紅痣,也并無崔錦章身上那股令人向往的天真自然之態(tài),謝不疑頹喪、慵懶、帶著一點厭倦世俗,如一朵枯敗卷邊的凋落紅藥。 他道:“金銀織物,薛氏自然不缺,香囊珠串,有裴郎君在側(cè),我再獻(xiàn)丑,不過自取其辱。我雖為皇子,卻身無長物,裴公子,這東西在世人眼中或許貴重,但比之更為貴重的,就在內(nèi)室床榻之間。難道薛侯主傷了一根頭發(fā),你不比我更為痛心嗎?這種話就不必再說了……要是日后我把心剖出來送給她,把頭發(fā)剪斷送給她,在佛前把我的壽數(shù)折給她……你再驚詫不遲?!?/br> 裴飲雪如鯁在喉。他心中的醋意早已消散無蹤,只剩下一種極為莫名、百味陳雜的憐憫和無可奈何。 謝不疑隨意拱了拱手,笑著說:“我去替你攔一攔王郎,若今生未能如愿以償,還求裴公子在立祠立碑時,將‘謝郁’二字刻在一旁,我當(dāng)牛做馬在地底侍奉你——開玩笑的。別這種目光,誰要你可憐?” 說罷,他便轉(zhuǎn)身離去。 兩人在屏風(fēng)外的這段對話聲量不高,內(nèi)室聽不清楚。等裴飲雪拿起金鎖轉(zhuǎn)身過來,薛玉霄便問:“說什么了?可有提到皇帝?” 裴飲雪看了一眼薛玉霄認(rèn)真的目光,將刻著“長命百歲”的金鎖遞給她看,嘆道:“你可真是……惹人憔悴。” 薛玉霄莫名其妙,反應(yīng)了一會兒:“我……?” 裴飲雪點頭,說:“謝不疑送你的。他非要送,我也沒有辦法,你收好吧?!?/br> 薛玉霄重復(fù)了一遍:“我收好?” 裴飲雪道:“怎么?我說這話很不對嗎?” 薛玉霄盯著他的臉看,好似要從這張臉上看出花兒來。裴飲雪避開目光,輕咳道:“他說遇難成祥,也許是真的。戴上太招搖,我給你放在香袋里,要是能護(hù)身,也不枉費……四殿下的一片心意?!?/br> 他說著將金鎖放進(jìn)香袋系緊,隨后便去院中清點謝不疑禮單上的皇家御賜之物。 他一走出去,李清愁忍不住道:“裴郎君在千秋節(jié)宴會上‘吃醋’為你拒絕賜寵,傳播甚廣,世人都說他性子剛烈易妒,我看倒也不盡然……” 薛玉霄打斷道:“你是來干什么的?看我熱鬧?” 李清愁馬上正色:“我們還是來談一談怎么悄悄離京,不驚動司空大人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