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四蒔錦 第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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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拜織女倒也簡單,無需像平日里拜佛求神那般去寺廟里,只消在院子里隨便擺放個供案,朝著銀河西岸的方向拜三拜便可。 水翠將供案準(zhǔn)備好,又覺院子里起了風(fēng),轉(zhuǎn)頭回去給自家小娘子取衣裳來。夏蒔錦便獨自站在月下,朝著天上的銀河拜了拜。 “織女娘娘,信女的女紅不夠好,能不能請您將信女的手再變得巧一些呢?”夏蒔錦嘴里認真的嘟念道。 這時一聲輕笑從高處飄了下來,夏蒔錦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抬眼看時發(fā)現(xiàn)宮垣上坐著一個人影,心中一慌,再看一眼,方才發(fā)現(xiàn)那人竟是段禛! 上回在歧陽宮時,他突然出現(xiàn)就將她狠狠唬了一跳,如今又來?夏蒔錦不滿地對著墻上人道:“你是太子,不是賊子,怎么老是喜歡半夜出來嚇唬人呢?” 段禛笑著一掠袍擺,從宮垣上躍了進來,調(diào)侃起了小娘子:“怎么,是想女紅再精進些,好給我再繡個拿得出門的荷包?不過這得你花心思去學(xué)才成,不是在這里隨便拜拜織女就有用的。” 夏蒔錦氣極反笑:“你若覺得那荷包當(dāng)真如此拿不出手,就還我?!彼味G伸出一只手來討還。 段禛卻哪里舍得還她,只將自己的大掌不客氣地覆到小娘子柔嫩的掌心上。夏蒔錦連忙將手收回,轉(zhuǎn)身作勢要回屋。 段禛卻追上她,搶在她的身前堵住去路:“今日七夕,牛郎和織女一年才見這么一回面,你這么早就要回去睡?” 夏蒔錦略覺不解:“可是他們見他們的,關(guān)我什么事?” 第97章 牛郎 她的這個問題, 段禛竟是一直不知如何回答,只覺這小娘子有些薄情,還有些不開竅。 段禛便說道:“每年七夕, 宮里的宮女們都會在傍晚時悄悄去葡萄架下,聽牛郎和織女說悄悄話, 你就不好奇, 不想聽聽?” “既然是人家的悄悄話, 我為什么要去偷聽?”夏蒔錦一副義正言辭的認真模樣, 這倒真叫段禛覺得說不動她了。 不過頓了須臾, 小娘子自己卻打起了疑問:“不過是真的么?葡萄架下真能聽見牛郎織女說話?” 段禛勾唇一笑:“不試一試,怎么知道?”而后便直接拉上夏蒔錦的手,帶著她出了院子。 行宮的小花園里就有幾處納涼的葡萄架, 段禛拉著夏蒔錦去的一路上, 夏蒔錦也只在起初時象征性地掙了幾下手,發(fā)現(xiàn)掙不開很快就死心了,后面倒是順從得很。 兩人跑到葡萄架下停了步, 夏蒔錦這才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疑惑的抬頭看了看。 這處枝繁葉密, 果實累累,能不能聽到牛郎織女說話夏蒔錦不知道,但她瞧著那紅到發(fā)紫的葡萄應(yīng)當(dāng)味道不錯…… 不由自主就咽了一口。 段禛抬手摘下一小串,用帕子擦了擦, 遞給夏蒔錦。 夏蒔錦覺得自己先前的心思被段禛看出來了, 顯得有點沒出息,便搖頭道:“我不吃?!?/br> “怎么, 還得喂你?”說著這話時,段禛已著手去剝那葡萄的皮兒。因著葡萄顆顆粒大飽滿, 加之熟透,皮兒極好剝,段禛輕輕一捻便剝出一粒葡萄珠兒來,直接塞進了夏蒔錦的嘴里。 夏蒔錦一時間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僵在那里看著他。不過很快她就發(fā)現(xiàn),這葡萄果然挺甜的。 最后那粒葡萄珠便似自己生了腳,往她喉嚨里滑,她終于還是吃了進去。 段禛滿意的笑笑,“甜不甜?” “還、還行?!毕纳P錦臉色微紅,所幸此時是晚上,段禛應(yīng)當(dāng)看不分明,但她還是下意識地將臉微微垂下去。 “我繼續(xù)給你剝,還是你自己吃?” 夏蒔錦只猶豫了一瞬,便主動伸出手去將那串葡萄拿進了自己手里,之后一顆一顆吃了起來。 一串葡萄吃完,夏蒔錦才想起來今晚過來可不是來吃葡萄的,便問段禛:“你聽到他們說話了嗎?我怎么一個字也沒聽到?!?/br> “自然不是這樣聽,他們的聲音會順著葡萄藤傳下來,你得坐在葡萄架下,貼著葡萄藤才能聽到?!?/br> 夏蒔錦半信半疑地坐去石條凳上,將耳朵貼在葡萄藤上,細細聆聽。 然而聽了許久,她還是沒有聽到什么動靜。就在她耐心即將告罄之時,段禛就著她身邊也坐了下來,湊耳過來,在她扯下的那根葡萄藤上聽了聽。 “你耳力不及我,我來幫你聽。” 見段禛有模有樣的,夏蒔錦等了一會兒,便著急問:“你聽到了么?” “噓~”段禛豎了根食指在唇畔,示意夏蒔錦禁聲。夏蒔錦本能的向后一縮,因為剛剛段禛的手指是貼在了她的唇邊。 見她害羞的模樣,段禛這才頷了頷首:“聽到了?!?/br> 夏蒔錦眼中一亮,頓時忘了先前那點尷尬:“他們說什么了?” 段禛微攏著眉心,作努力聆聽狀,又默了半晌,才小聲道:“牛郎說,娘子,許久不見。” 夏蒔錦:“……” 這不是一句廢話么?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們許久不見。 段禛依然認真聽著,笑道:“牛郎在對織女訴說著這一年的相思之情?!?/br> “哎,明明是一對兒恩愛至極的夫妻,男耕女織,琴瑟和鳴……卻生生被分離開來,一年才得一回相見的機會,是有些可憐?!毕纳P錦不由感慨道。 聽出夏蒔錦心中的艷羨和惋惜來,段禛倒是不太認同,疑惑的問她:“你對牛郎和織女的事情,聽說了多少?” 夏蒔錦一怔,心說這不是周人自小就會聽父母講的故事么?她便隨口說來:“不就是織女下凡時,遇見了牛郎,兩人一見鐘情,結(jié)為夫婦,后卻被天庭強行拆散,將織女抓回天庭的時候,牛郎披著忠心為主的黃牛皮也追上了天。就在快要追上之時,卻被王母娘娘拿發(fā)簪在二人之間畫了一道銀河,阻隔開來?!?/br> 段禛笑著點頭:“大致如此不錯,那你可知織女為何下凡,又為何留在了凡間,與牛郎又是如何相遇的?” 夏蒔錦搖了搖頭,她并不知,當(dāng)初孟氏給她講這些時,覺她還小,便將一些不適合小女娃聽的情節(jié)隱去了。 段禛便給她好好補了一課:“織女下凡是隨眾仙女來洗澡的,牛郎得知后便去偷看仙女們洗澡,并偷走了其中一件衣裳,這才令得織女無法隨其它仙女飛回天上?!?/br> 此時聽了這些被母親隱去的部分,夏蒔錦突然覺得有些怪怪的。 “這牛郎聽起來,怎么像個登徒子?” 段禛被她小模樣逗得笑出了聲:“不是像,他原本就是。不然為何每逢七夕,你們姑娘家要拜織女,男兒們卻不拜牛郎,而去拜魁星?!?/br> 了解清楚前因后果后,夏蒔錦再抬頭看著眼前的葡萄架,還有天邊的那道銀河,就不再是原來那個感覺了。 再發(fā)出感慨時,也是完全與先前相反了:“合著牛郎就是個心機深沉的窮小子,癩蛤蟆想吃天鵝rou,靠這么不光彩的伎倆白騙了個妻子,讓人家好好的仙女當(dāng)不成來當(dāng)農(nóng)婦,陪著他吃苦受累?” 段禛點著頭:“所以說,你以為嫁個窮小子男耕女織日子就變得單純了?姑娘家就該高嫁,才不至委曲了自己。” 夏蒔錦聽著這話,隱隱砸么出點兒別的意思來。便干脆起身,“好了,葡萄也吃過了,悄悄話也聽過了,我要回了?!?/br> 就在夏蒔錦轉(zhuǎn)身的一瞬,段禛從后拉住她的手,問:“太子妃之位當(dāng)真讓你如此抗拒?” 夏蒔錦用力抽了幾下,手卻無法從段禛的手里抽出來,可她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于是兩人便這樣僵持著。 等了良久,不見她有回答的意思,段禛又問她:“你是怕受我牽連,而我不能將你保護好,令你再次置身險境?” “不敢。”夏蒔錦終于開了口,之后緩緩回過身來,認真看著段禛,誠懇道:“之前幾次遇險,都是多虧有你相救,我才能化險為夷。說起牽連來,倒是我連累你多一些?!?/br> “既然如此,你還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你我一起跳崖那次,不已經(jīng)交換心意了么?”段禛一雙黑眸在夜色下更顯深濃,仿佛多看一眼,就會讓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夏蒔錦倉促將目光移開,不知是心虛,還是心疼:“我、我……” 她吱吱唔唔,卻不知此時應(yīng)該說些什么。 她腦中卻浮現(xiàn)出那日段禛牽著她手,兩人一起跳崖的一幕。 她永遠不會忘記那時的段禛將她緊緊護在懷里,生怕她受傷。若不是他們墜落的地方剛好有泥土,且經(jīng)過連日的雨水拍打,泥土變得松軟至極,那這一跳,大抵就是永別了。 段禛用自己生命護著她時,她的確看清了他的心,也看清了自己的心。她看清,其實早有一種不同于別人的感情在她心底瘋長…… 她是心悅他的。 可他的身上,仍有讓她望而卻步的東西。 “我不愿同那么多女子共侍一夫!”掙扎許久,夏蒔錦終是說出了這話。 起先,她以為她畏懼的只是那座宮殿里的勾心斗角,后來她便想明白了,她畏懼的不是那些女人的手段,而是那些女人存在的本身。 她不希望自己的夫君身邊還有其它的女人。 她的父親年輕時也曾風(fēng)流過一段時日,夏蒔錦猶記得那時小小的自己尚不明事理,就看見母親時常躲在房里哭。 那時她才知母親遠不像在外人面前展現(xiàn)出的大度堅強,母親也會為自己夫君一房一房的往家里抬小妾而神傷。 不過好在父親后來收斂了心性,未再繼續(xù)納妾,且原本的幾房妾室,也在遷來汴京前疏散的疏散,留給祖母的留給祖母。 如今崔小娘也不在了,父親母親也算是終于過上了遲來的一雙人的生活。 夏蒔錦并不想如母親一樣,走這許多的彎路,受這許多的煎熬。她打從一開始,就不想自己的夫君同別人共享。 她本以為自己這話說得任性,會讓段禛覺她善妒,卻未料段禛臉上卻是出奇的平靜。 平靜過后,甚至還有深深的感動…… 第98章 夏徜 夏蒔錦極其不解, 段禛卻向她欺了過來,他明明沒有說一個字,可眸中星河燦爛, 眼神纏綿,卻已道盡了情衷。 夏蒔錦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小半步, 既不想迎合他, 也不想驚動他。所幸段禛并沒有固執(zhí)下去, 他只是從腰間取出了一把錯金的小刀, 遞向夏蒔錦。 “你白日送我荷包, 我就在想該拿什么作回禮,想來想去,還是給你這個吧?!?/br> 夏蒔錦接過那把小刀, 拿在手里借著月光細端, 發(fā)現(xiàn)那精致繁復(fù)的花紋,還有嵌玉拼接出的花樣,正是今日分割鹿rou時, 段禛讓陳中官拿給自己的那一把。 當(dāng)時陳中官緊張地盯著她切rou,仿佛被她拿在手里的是什么稀世珍寶, 一不小心就會搞壞。 “這把小刀,可是有什么特別的來歷?”夏蒔錦好奇的問。 因為她早就發(fā)現(xiàn)段禛身上總是帶著這把小刀,遇險跳下山崖之時,也是這把刀幫了他們的大忙。 段禛點了點頭, “的確是有一番大來歷的?!?/br> “正所謂‘相國起刀筆, 將軍拔屠沽’,這把小刀原是大周開國皇帝的書刀, 曾陪著段氏先祖立朝綱,穩(wěn)社稷, 后來一代一代傳下來,說是傳國之寶也不為過。只是傳到先帝那一代后,先帝未將這把小刀傳給父皇,卻傳給了母后。” “為何?”夏蒔錦張大了雙眼,認真聽著。 “你知母后曾為救父皇一命,而在冰湖中泡了幾個時辰,最終落下寒癥,久不能除,且還耽誤了為皇家開枝散葉。當(dāng)時前朝有不少人以此作文章,動了在后宮安插自己人的心思,甚至還有人上疏奏請廢后另立!” 聽到這里,夏蒔錦有些為劉皇后抱不平:“若沒有皇后娘娘的大義,連皇帝早都沒了,還有什么后宮!這些人真是忘恩負義!” 氣咻咻的說完,她才恍然意識到這話有些大不敬了,連忙捂了自己的嘴,驚恐地瞪大雙眼看著段禛,仿佛怕觸及了原則,他會怪罪。 不過段禛根本未介意那些,只覺她快人快語很是可愛,露出個笑容安撫了她后,便接著說道:“不只你如此想,先帝當(dāng)時也看不下去,于是便當(dāng)著父皇的面,將這把小金刀傳到了母后的手中。并言,若再有人膽敢提及廢后之事,母后便可用此金刀,賜死朝臣?!?/br> 夏蒔錦心下一顫,覺得自己手里這把算不得多重的小金刀,突然好似有了千鈞的重量! 原來這竟是一把尚方寶劍??! “可既然先帝傳給了皇后娘娘,怎么又會在你手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