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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東宮四蒔錦在線閱讀 - 東宮四蒔錦 第7節(jié)

東宮四蒔錦 第7節(jié)

    陸正業(yè)見她走過來,兩手捂住臉:“你別問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都還沒說問什么呢,你就不知道?看來你是知道我要問什么了?!毕纳P錦無情拆穿,而后徑直挑明:“你身上的箭傷好了?”

    陸正業(yè)突然一驚,指縫里露出一雙眼來:“你怎么知道?”

    夏蒔錦也是一驚,難道是她想錯了?陸正業(yè)根本不知道那日她在圍場。這樣一來,她突然就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了,只感覺說多反而暴露,畢竟就算人沒死,她看到的那幕也不是她該看的。

    “算了。”

    她正轉(zhuǎn)身打算回去時,身后陸正業(yè)卻突然跪在地上,哭求道:“夏娘子……以前都是我的錯,以后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大人有大量,一筆勾銷吧……”

    夏蒔錦回頭看他,問他是何意思,可陸正業(yè)卻只重復(fù)著“再也不敢了”這句,根本不理會她問的什么。

    這時夏蒔錦聽到不遠(yuǎn)處水翠喚自己的聲音,便過去叫住她,水翠趕緊迎過來,額上已是沁出一層急汗。

    “前面可是出了什么事?”夏蒔錦連忙問。

    水翠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娘子不好了,太子殿下突然隨大郎君一起回府了,這會兒侯爺和夫人正在前面招待,讓您也快些過去見禮呢!”

    第9章 淡香

    大郎君陸徜如今是太子伴讀,兩人私下走動倒是常有,可帶回侯府來倒數(shù)首次。

    況且太子不是前幾日還在池州處理趙國領(lǐng)土的后續(xù)事宜?這么快竟先回京了?

    這可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最想避開的人,偏偏登門造訪。

    夏蒔錦正惶恐著,又想起這里畏懼見到段禛的人并不是只她一個,可是當(dāng)她回頭找時,那個挨了段禛三箭的人已經(jīng)不知什么時候跑了。

    她自是不知,此時的陸正業(yè)早已逃出了安逸侯府。反正他今日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依照殿下示意,他只需讓夏家娘子見到他全須全尾活蹦亂跳的模樣即可,至于其它,他可得躲著這位小祖宗遠(yuǎn)點(diǎn)!

    夏蒔錦冷靜思量對策,水翠出主意道:“不如我去給夫人說娘子崴腳了,不便見客?”

    夏蒔錦無奈笑笑:“在自家后院里還能崴了腳,這也太假了……再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子登門怎能等同一般的客呢?爬也要爬去給他行禮。”

    “那不然就戴個帷帽,說有敏疾?奴婢聽說過有的小娘子一見花粉就會起疹子呢!”

    “哪家小娘子患有花粉敏疾父母還能給栽出一園子杏樹來的?”

    水翠緊抿嘴,委屈巴巴:“那怎么辦?”

    夏蒔錦左思右想,最后只想出一個不能算法子的法子來:“先回房給我補(bǔ)補(bǔ)妝?!?/br>
    回到倚竹軒,夏蒔錦在妝奩里挑出最白的香粉、最濃的眉黛、最紅的胭脂,以及平日母親給她的珠寶首飾里最夸張的一套——紅珊雕花配翡翠葉的頭面。

    丟給水翠:“好了,弄吧。”

    水翠盯著那些東西看傻了眼,心說小娘子平日連件帶彩的裙子都不喜穿,如今這些大紅大綠的妝容首飾卻要往頭臉上招呼……

    等煥然一新的夏蒔錦回到擺宴的地方時,段禛早已入座,正接受著席間眾人的敬酒。

    夏蒔錦自他背后方向徐徐行來,極力忽視心底的緊張,可目光卻總是忍不住朝他瞥去,而后便很難定住心神。

    背影如竹,挺拔俊雅,可這樣一個外表脫俗的人卻有著暴戾陰毒的一面,偏偏還叫她給撞上了。不過三個月過去了,也許他已記不清那個小宮女的樣貌了?再加上自己此刻異于往日的濃艷打扮,更是認(rèn)不出了吧?

    如此忐忑著,夏蒔錦走入眾人的視線里,幾位正雙手端著酒盞欲向太子敬酒的郎君,紛紛看直了眼,竟不知杯里的酒已灑落……

    往日他們不是沒見過拖紅掛綠濃裝艷抹的小娘子,但那多是在勾欄里,本就一副風(fēng)塵相的女子,扮出來難免俗艷。可今日這樣浮夸的妝容移到了夏娘子身上,該怎么形容好呢……

    就似一幅空透靈秀的玉山水墨,只打開畫軸一角時,你以為最適配它的是輕渺煙云,然而當(dāng)展開全貌,卻發(fā)現(xiàn)它融入了濃墨重彩,繪制出七彩丹霞,絢爛得令世人震顫!

    這世間最極致的美和神秘,大抵就是如此出人意料。

    莫說這些年輕郎君們失了神,就是那些小娘子們也紛紛嘆服,心說原本以為夏娘子總愛素衣玉簪是想標(biāo)新立異,卻不想只是人家行事低調(diào),為其它姐妹讓妝罷了。

    她若盛裝,旁人便連活路都沒有了。

    察覺到面前幾人的失態(tài),段禛也不禁回頭,一轉(zhuǎn)眼就瞧見已近在數(shù)步的夏蒔錦。

    四目驟然對上,夏蒔錦心底巨顫,面上卻是極力克制著,蹲身向眼前人行禮:“小女給太子殿下請安?!?/br>
    段禛目光靜靜停在她的身上,她的確裝得很是穩(wěn)重,可偏偏頭頂?shù)哪侵换s將她出賣了。金子鏤成的細(xì)薄葉片顫動個不停,無聲泄著自己主人的底。

    段禛開口時語氣低沉和緩:“夏娘子免禮。”

    夏蒔錦直起身來,卻始終微頷著頭。段禛輕笑出聲:“夏娘子怎的還不入座?莫不是孤的不請自來,倒叫主家拘謹(jǐn)了?”

    這話雖是對著夏蒔錦說的,夏罡卻借著向段禛敬酒接了這話:“殿下屈尊降紆來下官府上,這是臣子求都求不來的,闔府榮光,又何來的拘謹(jǐn)一說?”

    “那便好?!倍味G碰了這杯酒,與先前旁人敬酒時的敷衍淺抿不同,這回竟是整杯飲盡,給足了安逸侯臉面。

    趁段禛飲酒的功夫,夏蒔錦已悄悄在隔著主桌七八步遠(yuǎn)的一桌落了座,原是掃眼看到這桌都是女眷,她能自在一些,結(jié)果坐下后才發(fā)現(xiàn),呂秋月就坐在她的正對面虎視眈眈,旁邊還有個目光也不善的段瑩。

    夏蒔錦頓時有種被圍剿的錯覺。

    她背對著父親和段禛而坐,可聽他們說話卻聽得異常清楚,她聽到父親提起杞縣天災(zāi)之事,又憤憤言道:“殿下可知天災(zāi)面前,那些唯利是圖的商賈有多可恨?臣聽聞當(dāng)?shù)赜袀€掌著近百倉囷的巨賈,竟趁天災(zāi)初發(fā)之際高價收走小糧商手中的余糧,而后坐地起價,令米價貴比黃金!”

    夏蒔錦不禁心下嘆服,父親這時竟還想著借刀殺人之計。

    果然同桌其它幾位大人紛紛斥責(zé)此般惡行,只段禛沒開口。就在夏罡想再添一把火的時候,段禛倏然問起:“那人可是叫曹富貴?”

    夏蒔錦驀地一怔,心說他遠(yuǎn)在池州竟也知道這樁事?

    夏罡亦是頗為意外,忙問:“殿下竟也聽過此人惡名?”

    段禛輕笑著端起一盞酒,“在侯爺之前,孤已收到稟報此事的折子,也命人去杞縣查了,與傳言并無出入,已就地將此人監(jiān)斬?!闭f罷,他才緩緩飲了杯中美酒。

    席間眾人先是詫異于太子的處辦之快,之后便紛紛贊頌太子體察民情,是大周百姓之福。其中尤以夏罡的贊言最為誠摯。

    此事上寶貝女兒受了委屈,偏又不能將那些事報官聲張,于是便打算暗中多派幾個護(hù)院去卸掉那姓曹的一條胳膊出口惡氣,沒料到太子出手竟比他豪闊得多,直接搬了腦袋了事!

    夏罡心中舒坦至極,接連又敬了太子三杯酒。太子也極為賞光,三杯盡是陪他飲盡。

    先前還有些局促的夏蒔錦,這會兒莫名踏實(shí)下來,雖說段禛處置曹富貴是出于為民除害,她卻也覺得受了他的恩惠。

    雷霆手段,卻是事出有因,會不會那日圍場射殺陸正業(yè)時,也有她所不知道的隱情?

    正滿心思忖著這事時,夏蒔錦感覺天色好似突然陰沉了一些,回神兒間看見正對過的呂秋月和段瑩雙雙瞪著銅鈴一般大的眼睛,看向她的方向,卻又看的不是她。

    她恍然意識到什么,轉(zhuǎn)頭一看,竟是不知何時段禛站在了她的身后。峭拔的身姿如一堵墻,將她身后的陽光截住。

    “殿……下?”此時坐在椅上的她,如坐針氈,茫然站起。

    段禛一手端著一杯酒,唇邊淡出一抹淺笑,溫如暄風(fēng):“夏娘子,孤聽母后說起你在洛陽時的孝義,心生敬佩。聽聞母后還特意下了一道懿旨褒獎于你,既然如此,孤也想敬你一杯,愿我大周兒女都能如夏娘子這般奉行孝道?!?/br>
    “盡孝本是為人子女后輩者應(yīng)當(dāng)應(yīng)份之事,娘娘和殿下謬贊,小女受之有愧?!彼允钦嫘挠欣⒌模吘惯h(yuǎn)在洛陽的祖母連她個影兒都沒見著,她卻打著她老人家的旗號得了個大孝子的美名。

    可盡管夏蒔錦心虛,段禛的敬酒她不敢不接,雙手上前恭敬地將酒杯接過。

    經(jīng)太子金口一提,在座的眾人便是此前不知曉皇后下懿旨這事的,當(dāng)下也知曉了。更重要的是他們看清了一件事,無論是皇后還是太子,對安逸侯府這位三姑娘都是極為看重的,任民間傳得如何沸沸揚(yáng)揚(yáng),天家壓根兒不介意。

    照這么說來,安逸侯府出位太子妃的可能還是很大的。

    于是乎,那些一心想巴結(jié)上東宮為靠山的勛貴們,此時又紛紛去向夏罡和夏徜父子敬酒。夏罡本就因著曹富貴之事心生快慰,如今更是來者不懼,一杯接一杯的暢飲。

    父親兄長在那邊飲得暢快,可夏蒔錦握著酒杯的手卻微微發(fā)抖,得虧杯中的瓊漿只斟了七分滿,不然必是要被蕩出了。

    之所以不安,那是因?yàn)閯倓偠味G遞過酒杯來時,還順手將另一物塞入她的掌心。而她詫異間垂目去看,竟發(fā)現(xiàn)那是她的一枚貼身水玉。

    她整個人無比震驚的僵在原地,眼珠一錯不錯落在那枚玉上。自從圍場那日這塊玉就找不見了,她猜要么是換衣時落在了屋子里,要么是逃跑時給跑丟了。但不管是怎么丟的,她都無可施為,總不能自投羅網(wǎng)再回去找一遍。

    而如今段禛將這塊玉還給了她,分明已是將她認(rèn)出了!

    “夏娘子?”

    段禛早已將自己手中那杯飲盡,垂眸卻見夏蒔錦遲遲未飲,便用只他二人能聽見的聲量打趣道:“該不是怕酒里有毒?”

    他不說還好,他這一說,夏蒔錦慌張的將手一抖,整杯酒脫了手摔落到地上,夜光杯碎成幾片,再一看,連段禛的袍擺和錦靴上都濕了大片。

    這動靜引得其它幾桌也紛紛看向此處,正同幾位夫人敘話的孟氏,和正享受眾人敬酒的夏罡也擔(dān)憂地看過來。

    夏蒔錦疑心此般會激怒段禛,有些無措,卻只聽段禛朗聲一笑:“無妨,這杯就當(dāng)作敬土地公了?!闭f罷,便喚長隨來為他清理衣靴上的酒漬。

    這時的夏蒔錦已然鎮(zhèn)定下來,趨步上前:“適才小女冒失闖了大禍,還望殿下恕罪?!?/br>
    “只是無心之失,夏娘子無需自責(zé)?!?/br>
    看著那長隨拿干帕怎么也擦不凈酒漬,夏蒔錦又小聲說道:“杏園旁就有一眼泉池,可否勞請殿下移步,讓小女略微補(bǔ)救?”

    大抵是聽出她的弦外之意,段禛爽口應(yīng)了聲:“好?!?/br>
    是以夏蒔錦行在前,引著段禛往杏園外去。今日安逸侯府的下人大多都在杏園內(nèi)伺候,余下的也要在灶房那邊忙和,這杏園外倒是沒什么人走動。

    眼瞧著遠(yuǎn)離眾人了,夏蒔錦突然駐足,轉(zhuǎn)身就屈膝跪了下去。

    段禛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纖細(xì)的胳膊將她阻住:“娘子這是何意?”

    夏蒔錦是當(dāng)真豁出去想要開誠布公的討?zhàn)垼杀欢味G攔下,她便抽出手后退了兩步:“小女是想謝殿下?!?/br>
    段禛攥了攥驟然抽空的手心,負(fù)去身后:“謝我沒因?yàn)⒕贫肿?,還是謝我將玉佩還了你?”

    他不再自稱“孤”,這叫夏蒔錦有幾分彷徨,不過這種平易近人倒也給了她勇氣,讓她先發(fā)制人給對方扣上了一頂高帽:“是謝殿下明知小女莽撞,看見了一些不該看的,卻還大度饒了小女一命?!?/br>
    原本這話已點(diǎn)得夠通透了,聰明人都沒必要再細(xì)究下去,可偏偏段禛失憶了一般輕提眉梢,向前傾了傾身:“娘子看見了什么不該看的?”

    他的倏然欺近,叫夏蒔錦腦中一空,與此同時也嗅到一股怡人的淡香。這種香氣淡淡的,若有似無,應(yīng)是經(jīng)年日久熏陶所致。

    且有幾分熟稔……

    第10章 酒漬

    段禛平日如松如竹般挺拔的脊背,此時彎成一段圓緩的弧線,明明幅度也說不上多大,可給夏蒔錦帶來的壓迫感卻是十足的。

    她脊背僵直,盡量往后仰去,正愁著該怎么應(yīng)對段禛無賴般的打啞謎,就見段禛平直的唇角漸漸翹起,笑意很快漫至眼底眉梢。她便看出來了,他只是在逗弄自己而已,根本不想要什么答案。

    至此,夏蒔錦覺得自己弱也示了,高帽子也給他戴了,他看起來心情不錯,沒有怪罪的意思,若自己再幫他擦凈衣服,大抵那件事也就翻篇了吧。

    于是她為難請示:“殿下,不如小女還是先為您擦凈衣袍上的酒漬吧?”

    段禛輕闔雙眼,略顯浮夸地認(rèn)真嗅聞了一下,而后張開眼道:“桂酒椒漿,清冽醇香,倒比一般香丸好聞。不用去了,暫且留在上面吧?!?/br>
    夏蒔錦繃直的脊背依舊向后仰著,胸口憋著一口氣,不敢吐,也不敢納,心中暗暗叫苦。尤其是剛剛段禛閉眼嗅聞之時,她也不知道他能聞到的是酒香,還是她身上的香。

    但她知道他若再這樣繼續(xù)迫著她,她真的要窒息了。

    似乎瞧出她快要被自己嚇唬哭的可憐樣兒,段禛終于斂正了身子。如此,夏蒔錦堵在胸腔的那口氣方才長舒出來。

    段禛的目光依舊落在夏蒔錦的臉上,目光微沉,閃現(xiàn)幾許無奈。也不知她為何總是一副很怕他的樣子,逗她她也不會笑。今日他特意讓陸正業(yè)來這里露臉,便是為了消除她的畏懼,讓她知道那人沒死,依然活蹦亂跳死性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