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眠：“……”

    聽見沈平山的話，程珩一放下收拾到一半的碗筷，隔著窗戶，靜靜看向她。

    岑眠清晰地感受到來自廚房里的那道目光，藏在頭發(fā)里的耳朵微微發(fā)燙。

    “沒有?！彼f。

    “是吧?！鄙蚱缴捷p哼，瞪一眼廚房里的人，“你還不抓緊點，那么多年了也不見帶個姑娘回來給我看看?！?/br>
    “嗯?！背嚏褚换厮?，“知道了?！?/br>
    程珩一嘴上應(yīng)的是沈平山，視線卻投在岑眠的身上，目光灼得令她莫名心虛起來。

    沈平山中午也喝了不少酒，起身，慢騰騰地走進(jìn)了屋子里，關(guān)上門，睡午覺。

    院子里只剩下他們兩個，安靜下來，連蟬鳴風(fēng)聲也停了。

    “岑眠?！背嚏褚贿B名帶姓叫她，“進(jìn)來幫我一下?！?/br>
    “……”

    岑眠合上院子外的柵欄，磨磨蹭蹭進(jìn)了廚房。

    程珩一將洗好的碗筷放回木質(zhì)櫥柜。

    岑眠雙手背在身后，忽然變扭起來，她輕咳一聲，問道：“要我做什么？”

    程珩一關(guān)上柜門，回過身，拖著長長語調(diào)，漫不經(jīng)心地說：“岑老師，說謊可不好。”

    岑眠聽出他話語里的揶揄，面色一滯，瞪他一眼。

    “我說的是事實，就是沒有人喜歡你?！彼煊?。

    “嗯，好，沒有人喜歡我，”程珩一輕輕笑了笑，凝著岑眠，“是我喜歡你?！?/br>
    “……”岑眠漲紅了臉，沒想到他那樣直白袒露。

    “你這樣，像追人的樣嗎？”她小聲地反駁，別以為說一句喜歡就夠了。

    “那什么樣才算是追人的樣？”

    程珩一側(cè)過身看她，一臉認(rèn)真地問，“我沒追過人，不怎么會。”

    狹小的廚房里，他朝岑眠走近一步，放低了嗓音，攜著撩人的磁。

    “岑老師，你教教我。”

    程珩一的身形挺拔高大，將她整個人罩在他的陰影里。

    尤其他那一聲的“岑老師”，發(fā)出的音符繾綣，鉆進(jìn)她的耳朵眼里，癢癢麻麻，一路癢到內(nèi)里。

    岑眠的呼吸亂了，下意識地向后退，腳跟抵住廚房的門檻，逃不掉。

    她覺得又氣又好笑，哪有追人要被追的教的。

    而且他哪里需要教，一言一行，都散發(fā)出該死的吸引力。

    第41章 白夜

    岑眠恨她自己沒出息, 一腳跨出門檻，嗔惱道：“我才不教你。”

    吃了晚飯，岑眠出去了一趟, 找余姐接了筆記本電腦和投影設(shè)備。

    明天是白溪塘學(xué)校這個學(xué)期最后一天課, 上完課，就要開始放暑假。

    最后兩節(jié)語文課, 岑眠想要上得有意義一些。

    她記下了班上十二個學(xué)生的每個夢想, 打算聯(lián)系她認(rèn)識的畫家、工程師、律師等等。

    讓學(xué)生們真正接觸到那些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夢想的人，通過視頻，面對面的溝通, 讓他們更加具象化的了解自己的夢想。

    還有一個叫紀(jì)朗的學(xué)生, 什么也沒寫，交了空的作文。

    岑眠也記了下來，但不打算去說他, 誰規(guī)定人在十幾歲的年紀(jì), 就一定能早早找到夢想呢。

    晚上的天氣悶熱, 岑眠搬來吃飯的木桌，在院子里乘涼，桌上面放著筆記本電腦, 她打著電話。

    岑眠搖著沈平山給她的蒲扇，手伸到桌子下面, 去抓被蚊子咬了的腿。

    “徐路遙，一句話的事兒, 你來不來, 用不了你幾分鐘。”

    電話那頭, 徐路遙不情不愿：“你讓我去跟人說夢想，這不是扯淡呢嗎？勸人學(xué)土木, 媳婦保不住，這年頭，誰還往土木坑里跳啊?！?/br>
    “哎呀，那你就照實說嘛，所有的工作，肯定都是有兩面性的，有好的地方，自然也有壞的地方?，F(xiàn)在土木工程確實是不景氣，你把現(xiàn)實擺出來，他們也能更早去思考要不要重新選擇。 ”

    岑眠也不想課堂上都是一些虛假的鼓勵，那樣很沒勁。

    “還能這樣？那我可要大說特說了啊，能勸退一個也算是救一個?！?/br>
    岑眠被他的說法給逗樂了，噗嗤笑出聲：“行行行，你勸你勸?！?/br>
    “徐路遙，說好了啊，明天要是放我鴿子，我回去找你?！?/br>
    程珩一去地里澆完水回來，就著院子里昏黃的燈光，看見趴在桌子上打電話的岑眠，略略撅起嘴，笑容滿面，糯聲糯氣地喊徐路遙的名字，假裝兇巴巴地威脅對方。

    程珩一的眉心不自覺地皺了皺。

    他走過去，在桌子另一邊坐下。

    岑眠感覺到動靜，微微抬起眼，瞥他一下。

    程珩一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水喝起來。

    他出了一身汗，晶瑩水珠順著他修長的脖頸滑下，凸起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

    徐路遙在電話那頭應(yīng)道：“放心吧，你把連視頻的時間發(fā)我，待命著?！?/br>
    岑眠盯著那一顆水珠，水珠滑進(jìn)了程珩一的襯衣里，襯衣最上的兩顆扣子被解開，深邃鎖骨若隱若現(xiàn)。

    她有些心不在焉，敷衍“嗯”了一聲，掛斷電話。

    “你澆完水了？”岑眠沒話找話。

    程珩一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看清了她臉頰上浮起的淡淡粉色。

    他不咸不淡地問：“聊什么這么高興?！?/br>
    “沒什么，就是今天我讓學(xué)生們寫了一篇關(guān)于夢想的作文，明天想請那些實現(xiàn)了一樣夢想的人來分享經(jīng)驗?！?/br>
    “徐路遙也是？”

    岑眠點點頭：“是啊，他現(xiàn)在是土木工程師。”

    桌上有一張紙，程珩一拿起來，看見上面寫了十二個學(xué)生的名字，每個名字后面，跟了一個職業(yè)。

    岑眠記錄得仔細(xì)，找到對應(yīng)職業(yè)分享人的都寫上了對方的名字。

    程珩一問：“醫(yī)生你要找誰？”

    列表里，就只剩下夢想是醫(yī)生的沒有寫名字了。

    岑眠看他一眼，抿抿嘴唇，故意說：“沒想好呢?！?/br>
    “這還用想。”程珩一將紙還給她，“你連徐路遙都叫了，不叫我?！?/br>
    岑眠莫名覺得他的語氣里，似乎有那么一點吃味。

    她笑了：“怕你忙嘛?！?/br>
    程珩一：“明天什么時間上課？”

    岑眠：“上午三四節(jié)?！?/br>
    程珩一思索片刻：“那我義診結(jié)束了來，第四節(jié) 課最后給我留十分鐘?！?/br>
    “好。”岑眠埋頭，在紙上寫下程珩一的名字。

    程珩一垂眸，望著她長長的黑色睫毛，在光線照射下，灑下一片陰翳，鼻尖挺翹，沾著薄薄的汗。

    “這段時間，當(dāng)老師的感覺怎么樣？”

    岑眠將圓珠筆頭抵在唇邊，開始給邀請來的每個人安排時間，漫不經(jīng)心地說：“就那樣吧?！?/br>
    她抬起頭，聳聳肩：“你是知道我的，就我這樣的，能把學(xué)生教成什么樣?！?/br>
    畢竟她上學(xué)的時候，考試次次倒數(shù)，現(xiàn)在當(dāng)老師，教學(xué)生，實在沒什么公信力。

    程珩一的食指在桌上輕點，盯著岑眠看了幾秒，眉心微微蹙起。

    “岑老師。”他忽然很認(rèn)真地喚她，嗓音低緩沉沉。

    “不要妄自菲薄，你是一位很好的老師。”

    岑眠怔了怔，對上他的眸子，如曜石般漆黑深邃。

    除了白溪塘的學(xué)生，程珩一是唯一喊她“岑老師”的，也是唯一一個，說她是個好老師的。

    即使她只是一個非常臨時的代課老師，明天就要卸任。

    岑眠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嘟囔說：“我就是鬧著玩。”

    “我不認(rèn)為你是在鬧著玩?！背嚏褚缓敛涣邌菟目隙ǎ澳阍谧鲆患苡幸饬x的事情?！?/br>
    岑眠的耳根發(fā)燙，埋著頭，圓珠筆在紙上畫圈，沒再吭聲。

    第二天，一二節(jié)課下課的大課間，岑眠直接去了教室，進(jìn)行課前的準(zhǔn)備。

    其他的學(xué)生們都在cao場上玩，吳柯一個人待在教室里，埋頭寫題，看見岑眠抱著筆記本電腦和投影設(shè)備進(jìn)來，起身過去幫忙。

    “岑老師，這些是做什么？”他問。

    岑眠將筆記本電腦放在講臺上，賣了一個小小的關(guān)子，只解釋說：“一會兒上課要用的?！?/br>
    吳柯歪著腦袋，不懂上課為什么會用到這些，也沒再問，默默幫她。

    投影設(shè)備架好以后，岑眠走到教室最后，看投影儀的畫面是不是調(diào)正了。

    經(jīng)過吳柯的座位時，她愣了愣，注意到語文課本蓋住的桌子下方，被鮮紅色的油漆畫了什么。

    岑眠推開課本，看清了桌子上寫的四個醒目大字：欠債還錢。

    她眉心緊皺，問吳柯：“這是誰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