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茶小師弟又在演我/師弟你演我/惡犬 第87節(jié)
只是這條燭龍被濃郁的蝕霧包裹著,現(xiàn)世的目的從不是為了救世。 生門雖然尋到,可卻沒人能打開這扇門。 直到前日,慕從云前來晦星閣求見,謝辭風看見籠罩在大地上方的蝕霧驟然一清,那扇他以為永遠沒可能打開的生門,自己開了。 他與師兄司空青陽隱隱猜到了來龍去脈,但為了破西境大劫,都默契地沒有阻止。 慕從云此時顯然也猜到了七八分:“他是為了我?!?/br> 他捏緊了傳音符,眼眶微微發(fā)紅,想起那日沈棄說“師兄定能如愿以償”,心中愧疚無以復加。 這世道何其不公,未曾待他有半分偏愛,可到了最后,就連自己都在逼著他舍身去救世人。 “我去找他。”慕從云壓下鼻間酸澀,轉(zhuǎn)身往外走。 謝辭風叫住他:“從云,是師尊對不住你,三日前你來尋我,我便已知曉此事?,F(xiàn)在才告訴你,皆是不希望你阻止他救世的私心?!?/br> 慕從云頓住腳步,苦澀搖頭:“與師尊無關(guān),他……是為了我去的。” 低頭摸了摸從袖中探出頭來的小黑蛇,慕從云低聲說:“我們?nèi)フ宜??!?/br> * 師尊給的那方玉璧,便是被封存在萬卷樓的燭龍墓地圖。玉璧上清楚標記了燭龍墓所在,慕從云按照指引,一路往東南行去。 他穿過東州,準備自趙槐序曾帶他走過的那條路出西境,深入蝕霧海。 抵達東州邊境時,慕從云發(fā)現(xiàn)許多當?shù)氐陌傩斩荚谕霞規(guī)Э诘奶与y,他攔住一戶人家詢問,才知道這些時日十方結(jié)界動蕩不安,東州邊境之處一度有妖魔闖入,居住在此地的普通百姓生活已經(jīng)難以為繼。 而先前各大宗門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玄陵和登天圖之上,竟然無人顧及十方結(jié)界動蕩之事。 慕從云看著那些神色匆匆的百姓們,心中五味雜陳。 正要轉(zhuǎn)身離開,卻聽見不遠處傳來女人的厲喝聲:“你若再不讓開,可別怪我不客氣!” 慕從云循聲望去,正瞧見一個魁梧的男子嬉皮笑臉地攔著個女人,他顯然對女人的警告不以為意,舉止輕浮地伸手去摸對方的臉:“娘兒們越橫爺興致越高,你嫁的男人窩囊無用,不若跟我去了偃都,在這亂世里還能過幾天安穩(wěn)日子。” 聽見他的話,那護著兩個孩子躲在妻子身后的男人抬起臉嘴唇動了動,卻到底沒有說什么,只拉了拉女人的袖子,低聲勸說道:“他是偃都的人,咱們招惹不起?!?/br> 女人聞言一張臉氣得微微發(fā)白,卻只是咬緊了牙關(guān),一劍逼開了男人,對身后的丈夫道:“你帶著孩子先走,我來應(yīng)付他。” 慕從云的目光定在對方臉上,眼見那男人還在糾纏不休,而女人的丈夫已經(jīng)帶著兩個孩子走遠了,他才出面攔下了男人:“宗門弟子不得以勢欺人,偃都就是如此管教門下弟子的?” 到手的鴨子被人搶了,男人先是一怒,但看清慕從云腰間的令牌后,臉色又是倏地一變。 認出慕從云是玄陵弟子,他雖心有不甘卻也不敢公然叫板,收起武器退后了幾步,憤恨不甘地看了女人一眼:“算你今日運氣好?!?/br> 見男人走了,女人明顯松了一口氣,她好奇打量慕從云一眼,拱手道謝:“多謝公子出手相助。” 慕從云未應(yīng),垂首打量她。 女人瞧著修為不高,不過蛻凡殼境。遠看時還以為是個年輕女子,近看才發(fā)覺她面上已添了風霜,實際年紀應(yīng)該不小了,不過從精致的五官仍能看出年輕時應(yīng)當是極美的。 尤其是那雙桃花眼,與沈棄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只不過沈棄融合了龍族血脈,眸色淺棕似琥珀,而女人眸色幽深近黑,看著更為明亮靈動。 見慕從云定定看著自己也不說話,女人神色明顯戒備起來。她收了笑容退后一步:“我還要去追丈夫和孩子,就先走一步了?!?/br> 說完也不等慕從云應(yīng)聲,便轉(zhuǎn)身離開。 慕從云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出聲:“剛才那兩個是你的孩子?” 女人頓住腳步,神色有些遲疑,但礙著慕從云剛剛幫過她,還是點頭回道:“是?!?/br> 慕從云看向兩個孩子所在的方向,他修為比女人更高,能看見女人的丈夫帶著兩個孩子并未走遠,就在道路盡頭轉(zhuǎn)角處的山石旁神色焦急地等待。 那兩個孩子瞧著也就十歲出頭,穿著同樣款式的衣裳一左一右倚在父親身邊,眼巴巴地看向母親所在的方向,臉上滿是天真不知愁的孩子氣,顯然被父母親保護得很好。 慕從云說:“你把他們照顧得很好?!?/br> 女人有些莫名,但提起兩個孩子,神色卻還是明顯變得柔許多:“只可惜這世道動蕩,他們小小年紀就要四處奔波,吃了不少苦。” 慕從云被她臉上慈愛的表情刺痛,想起曾在沈棄識海中看到的片段。 他鼻間泛起酸澀,最后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你如此疼愛自己的孩子,可為何卻半點不記掛另一個孩子?” 女人先是被他問得發(fā)懵,但緊接著又想起什么來,看向慕從云的神色陡然變得戒備:“你是殷家的人?”她有些慌張地握緊腰間的佩劍:“我與殷秉衡早就一刀兩斷,殷家的人來找我做什么?” 慕從云搖頭:“我不是殷家的人?!?/br> 女人不知信沒信,但面上瞧著倒是沒有那么緊張了,她遲疑了片刻,問道:“那孩子……可還好?”她摸了摸頸間掛著的墜子,眼中流露幾分回憶之色:“算算時間,那孩子應(yīng)該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吧?” 慕從云認出她頸間掛著的是一枚極小的火靈晶石——燭龍乃火屬,每一頭幼龍都需要沐浴著充沛的火靈才能破殼,女人頸間這枚火靈晶石從何而來,答案昭然若揭。 他輕聲開口,說:“他破殼比其他龍族要晚許多,今年才十七歲?!?/br> 女人張了張嘴又閉上,似乎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慕從云看著她,卻忽然理解了沈棄當時的心情。他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指著女人頸間的火靈晶石溫聲問:“這枚火靈晶石是他當初孵化時所用吧?想來你現(xiàn)在也用不上了,可以給我嗎?” 女人略作猶豫,還是把頸間的鏈子取下來交給了他。 作為交換,慕從云給了她一塊玄陵外門弟子的令牌:“如今外面世道太亂,不過大宗門的弟子令牌總能有幾分庇護之力,你帶著它,或許路上能太平一些?!?/br> 女人顫著手接過,眼眶有些發(fā)紅地道謝。 臨走之時,她又轉(zhuǎn)過身來,微微哽咽地說:“當年要是帶上他,我也走不了?!?/br> 慕從云攥緊了掌心的火靈晶石,朝她微微點頭:“我知道的,并無責怪你之意?!?/br> 女人倉惶轉(zhuǎn)身,朝著丈夫孩子的位置快步跑去。 慕從云垂眸看了掌心的火靈晶石一眼,指尖點了探出頭來的小黑蛇一下:“這是我們的秘密,不要告訴他?!?/br> 第89章 我來找你了 穿過十方結(jié)界,踏上五鬼道,就到了蝕霧海的邊緣。 五鬼道是酆都數(shù)代人摸索出來的怪物比較少又相對安全的一條路,一旦偏離了五鬼道,深入蝕霧海,其中危險難以預計——這是當初趙槐序帶慕從云去酆都時所囑咐他的話。 慕從云提著趙槐序給他的燈籠,看了看纏在手臂上因為不安不住搖晃著尾巴咝咝吐信的小黑蛇,安撫地摸了摸它,嗓音溫和堅定:“你要是害怕,我先送你去無歸亭,你在那里等我。等找到了沈棄,我們再來接你?!?/br> 小黑蛇轉(zhuǎn)頭看了看他,發(fā)出咝咝的聲音,慢吞吞地縮回他袖中,只是纏繞在他手臂上的身軀纏得更用力了一些。 慕從云笑了下,拍了拍他,提著燈籠步入濃郁蝕霧之中。 蝕霧海之所以被稱作“海”,乃是因為濃厚深黑的蝕霧侵占了整片天地,如同汪洋大海一般看不見邊際和盡頭。酆都研制出來的可以隔斷蝕霧的燈籠,在這片霧海之中,也不過就照亮周身方寸之地。 慕從云猶如行走在一團濃黑的虛無之中,抬頭望不見天空,低頭看不見腳踩的大地。 四面八方不時傳來怪物的吼叫聲、嬉笑聲、哀嚎聲,這些聲音匯聚在一起傳入慕從云的耳中,有時遠在天邊,有時卻仿佛近在耳旁。 慕從云繃緊了每一根神經(jīng),將氣息收斂到最弱,循著玉璧的指引往前走。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里,時間和空間都失去了概念,慕從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在正確的路上,唯一能做的,就是堅定不移地跟著玉璧的指引向前。 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只是一點點的懷疑動搖,或許就會因為對虛無的恐懼而動搖道心,被蝕霧趁虛而入,淪為發(fā)瘋的怪物。 慕從云在這一刻終于理解了沈棄當初被拋入無回崖下,在凋亡淵藪的沼澤之中動彈不得、在鋪天蓋地的黑暗死寂之中煎熬過百年時,是何等的孤獨,以及恐懼。 那時他不過十六七歲,要不是有刻骨的仇恨支撐著,如何能熬到活著從凋亡淵藪爬出來? 慕從云感覺自己像浸泡在一潭陳年的死水中,水變了質(zhì),酸澀難當。 小黑蛇察覺他的情緒變化,探出頭輕輕蹭他的手背。 慕從云自責難當:“他必定厭惡這里,但他還是回來了?!?/br> 小黑蛇無措地仰起頭,似乎想安慰他,卻又苦于無法開口,只能焦急地不停蹭他的手背。 “我們得再快一點。”慕從云勉強扯了扯嘴角。 * 跟著玉璧的指引不知走了多遠,麻木的漆黑之中,忽然閃爍起兩點微弱的光。 微弱的光芒在半空之中閃爍,像兩顆明亮的啟明星。 慕從云頓住腳步,看了那兩顆星星許久,反復確定這并不是自己的幻覺之后,才朝著星星指引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快到燭龍墓的緣故,慕從云感覺四周的蝕霧明顯變得躁動起來,蝕霧海之中的蝕霧是靜止不動的,連帶著里面的時間空間也變得模糊起來。 但他越是靠近星星,四周的蝕霧流動感也越強——它們似乎在朝著同一個方向涌動匯聚。 能造成這種變化的,只有沈棄。 慕從云面上不顯,但心中的急切又多添了幾分。他不再依靠雙腿步行,而是改為御劍朝著星星所在的方位奔去。 他的猜測果然沒錯,那星星所在的方位和玉璧指引的方位一致,越靠近星星,蝕霧的流動越明顯,但同時蝕霧也更加粘稠濃厚,若不是有燈籠隔開方寸之地,慕從云幾乎要生出一種陷于泥潭的錯覺來。 因為阻力變大,慕從云御劍的速度不得不跟著慢下來。到了后面,蝕霧濃厚到已經(jīng)難以成行,他不得不收劍依靠步行。 像在深黑腐臭的淤泥之中跋涉,慕從云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艱難,小黑蛇不知道是不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從慕從云袖中出來,順著手臂攀爬到左肩,探著頭四處張望,不住地發(fā)出咝咝聲。 慕從云看著它異常的反應(yīng),心中反而安定一些:“他就那里是不是?” 話音未落,就見前方濃厚到難以成型的蝕霧忽然涌動起來,就仿佛有什么東西在使勁攪動一般。慕從云停下腳步,蹙眉戒備,但他肩上的小黑蛇卻興奮地擺了擺蛇尾,忽然落到地面,迅速扭動著身軀朝蝕霧深處爬去—— 慕從云心中一急,連忙追上去,卻見面前翻涌的蝕霧忽然如同分海一般朝兩邊涌去,而剛才鉆入蝕霧不見蹤影的小黑蛇昂著上半身快速折返回來,一邊朝著慕從云發(fā)出咝咝聲,一邊扭頭往身后示意。 慕從云看明白了它的意思,心頭微跳,快步朝著它指示的方向走去。 隨著他的動作,蝕霧爭先恐后往兩邊分開,讓出兩人寬的道路來。 慕從云沿著道路快步往前走,卻忽然生出一種被人注視著的感覺。 他陡然間意識到什么,頓住腳步抬頭看向半空中的兩顆星星——星星的高度變低了一些,金色也愈發(fā)璀璨,而且慕從云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這兩顆星星的距離實在太近,就像一雙注視著他的眼睛。 慕從云仰頭定定看著星星,臉上終于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沈棄,我來找你了?!?/br> 四周的蝕霧涌動得越發(fā)厲害,一條粗壯的龍尾從濃霧之中鉆出來,小心翼翼地圈住了慕從云的腳踝。 小腿上傳來熟悉的微涼觸感,那是龍鱗貼在皮膚上的觸感,慕從云沒有動,靜靜地在原地等待。 像是得到了指令,那尾巴又大膽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順著小腿攀爬至腰間,繼而牢牢圈住慕從云的腰身,帶著人凌空而起—— 充斥這方天地的蝕霧猶如得到了命令般,爭先恐后地往四周退去。 慕從云立在龍尾上朝下俯瞰,終于看到了燭龍墓的真面目—— 不過一座被蝕霧籠罩的荒蕪死山,巨大的龍族盤踞在山間,身軀幾乎與山體和蝕霧融為一體,只有那雙金色的龍瞳,像星子一般不曾被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