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茶小師弟又在演我/師弟你演我/惡犬 第8節(jié)
一番挑挑揀揀,他勉強尋到了一個合適的人選。 那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死的時間還不長,三魂七魄尚未完全散去。沈棄打量他的相貌,雖然面黃肌瘦了些,但也稱得上清秀。 可以勉強一用。 沈棄五指張開隔空一抓,便將還未散去的魂魄抓了過來。 那少年的魂魄已十分虛弱,他沒費什么力氣就將其生平盡數(shù)看完,隨后松手任憑魂魄消散。 走到那少年的尸體之前,沈棄仔仔細(xì)細(xì)將之打量了一番。之后他身周氣息微蕩,修長的身形隨之起了變化,體型逐漸變矮變瘦,最后已與少年一般無二。待他將黃金面具也摘下時,露出來的臉已是少年的清秀面孔。 接下來便只差最后一步。 沈棄十分嫌惡地看著尸體身上的衣服,遲遲沒有動手。直到想起后頭的計劃,才強迫自己壓下惡心,換上了那身臟兮兮的破舊布衣。 施術(shù)將少年的尸體焚毀后,沈棄召出水鏡,瞧著鏡面映照出來的陌生面孔,扯出個惡劣的笑容。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充滿期待地去做某件事了。 “那只呆兔子看起來身份不低,等本座玩開心了,再殺他不遲。到時候叫他變作兔子給你們作伴如何?” 沈棄抬指撥了撥垂至肩頭的流蘇,黃金籠耳墜尚未摘去,華麗的飾品與這張清秀純良的臉并不相襯,但大約是他的氣勢太過張狂,竟也并沒有什么違和。 隔三差五就要看他發(fā)一回瘋,赤隼兄弟倆已經(jīng)見怪不怪,只隔空交換了眼神,并稍微同情了一下下一個倒霉蛋。 這瘋子雖然在問他們,但根本不需要別人回答。 沈棄果然也沒有聽他們回答的意思,他對著水鏡調(diào)整表情,露出或驚恐或怯懦的神情。這張臉青澀無害,做這樣的示弱表情倒是十分合適。 越是具有欺騙性的事物,等真相揭開時才越是讓人震撼。 周身的血液都因此而沸騰起來,沈棄愉悅地瞇起眼,摘下耳墜粗暴地晃了晃:“該把你們放在哪兒呢?” “……”火猝不及防燒到了自己身上,赤隼兄弟在心里直罵娘,擔(dān)心他又出幺蛾子折騰自己。 好在沈棄的注意力已經(jīng)完全轉(zhuǎn)移,對折騰他們暫時沒了興趣。他將耳飾流蘇往手腕上一繞,華麗的黃金耳飾便成了一根普普通通的木鐲,木鐲之上只雕有兩只看不出品種的鳥雀。 萬事俱備,沈棄側(cè)耳確認(rèn)了慕從云的方位之后,便去興致勃勃地去守株待兔了。 * 到了下午,老林子里的傷者都差不多送回了鎮(zhèn)上。 附近的宗門和官府得知消息后派出的人手也都陸續(xù)抵達(dá),慕從云讓金猊負(fù)責(zé)同這些人接洽,自己則與一隊人繼續(xù)留在老林子里。一邊收殮尸體,一邊再三確認(rèn)是否還有遺漏的幸存者。 為防有遺漏,慕從云御劍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搜尋老林子。 就在他第三次搜尋時,忽聽下方傳來悉索的動靜。他沒有放過一絲可能,當(dāng)即收劍下去查看。 他剛踩到地面,就與從厚厚的枯枝敗葉里鉆出來的少年撞上。 兩人都是一僵。 慕從云是身體本能反應(yīng),那少年卻是出于畏懼,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瞪得很大,里面有明顯的恐懼,連鉆出一半的身體都往回縮了縮。慕從云打量著他,少年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瘦骨伶仃,陳舊發(fā)白的灰藍(lán)色布衣套在身上,空蕩蕩地晃。 兩人對視著,誰也沒有說話。 片刻之后,還是反應(yīng)過來的慕從云先開了口:“你是南槐鎮(zhèn)上的人?” “……”少年大睜著眼警惕看著他,并不答話。 慕從云一時被難住,和他大眼對小眼,氣氛逐漸尷尬。 “……” 沉默數(shù)息,慕從云壓下了沸騰的尷尬感,斟酌著言辭解釋道:“南槐鎮(zhèn)的危險已經(jīng)解除,你可以回家了?!?/br> 那少年卻仍然只是瞪著漆黑的眼睛看他,不說話也不動作。 慕從云開始感到淡淡的窒息。 他深吸一口氣,克服退縮的本能朝對方伸出手:“你若是害怕,我可以送你回去?!?/br> 少年眨了下眼,目光落在他手上,似在猶豫。 許久,才伸手握住。 掌心交握,體溫彼此交融傳遞的感覺叫兩人同時皺起了眉。 慕從云是因為不習(xí)慣,沈棄則是因為陌生。 他從未與人如此親密地接觸過。看著兩人握在一處的手,他目光變得有些怪異。 原來被人牽著手,是這種感覺。 他以為握住對方手那一刻,他就會忍不住直接暴露身份殺了對方。但真正握上去時,卻也沒有那種特別排斥惡心難以忍耐的感覺。 慕從云沒有察覺他目光中隱含的意味,握住他的手順勢拉了他一把。 枯枝敗葉紛揚落下,少年從枯葉堆里鉆出來,身量與慕從云相差無幾,只是整個人都呈現(xiàn)一種營養(yǎng)不良的瘦,露出來的骨頭嶙峋。 慕從云看見他,便想起剛穿到這個世界的自己。 他這具身體的原身就是個無父無母的小乞兒,因為討不到食物而活活餓死在破廟里。慕從云剛穿過來時,一時接受不了悲慘的命運,又無法克服恐懼去外面討要食物,自暴自棄想著讓他出去乞討還不如死了,干脆就在破廟里等死。 那個時候他的模樣恐怕比面前的少年還要更加狼狽些。 要不是后來師尊途徑破廟將他撿了回去,他恐怕已經(jīng)投胎去了。 看著與自己當(dāng)年同樣境遇的少年,他感同身受地生出幾分心軟,說了一句“我送你回鎮(zhèn)上”,便御劍帶他離開。 沈棄被他牽著手,站在他背后。 目光肆無忌憚在他背后空門逡巡,嘲諷扯了下嘴角。 這蠢兔子竟然不是裝出來的。 心軟,還好騙。 這樣的人,若是在外面,早已經(jīng)死了百八十回了。 如今撞到他手里,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 慕從云將人送回了南槐鎮(zhèn)。 若是一般人,道過謝后便該去尋自己家人了。但這少年卻只是沉默站在慕從云身旁,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里面除了殘留的警惕,便不見其他情緒。 看起來比他還不愛說話。 慕從云嘆了一口氣,只能帶他去尋鎮(zhèn)長。 鎮(zhèn)長也受了傷,不過傷勢不重,正和人一起挨家挨戶地登記清點人數(shù)。遠(yuǎn)遠(yuǎn)瞧見慕從云過來,連忙迎上前連連作揖口稱“仙師”。 他的熱情叫慕從云有些無所適從,但想起正事,還是指了指邊上的少年:“我在老林子里找到的,但不知他家在何處,問他也不肯說,便將人交給鎮(zhèn)長安置?!?/br> 鎮(zhèn)長看了眼人,詫異道:“這小傻子倒是命大?!苯又謸u頭嘆息道:“仙師有所不知,他本就是鎮(zhèn)上吃百家飯長大的小花子,平常就住在鎮(zhèn)子?xùn)|邊的橋洞底下。” 他指了指腦袋:“他腦袋不太靈光,大家伙平日都叫他小傻子,誰家有吃剩的飯菜,就給他一口?!?/br> 聽到鎮(zhèn)長喊少年“小傻子”時,慕從云就下意識皺起了眉。 少年雖然沉默了些,但他能聽懂他的話,也能溝通,顯然并不是真傻。 他看了一眼少年,對方只是垂著眼睛,依然沒有開口。 “可有地方安置他?”慕從云問。 鎮(zhèn)長露出幾分遲疑:“現(xiàn)在鎮(zhèn)子上家家戶戶都遭了殃,怕是……” 怕是沒人愿意收留一個傻子。 慕從云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思索片刻道:“那便由我安置吧?!?/br> 他又牽著少年走了。 慕從云將少年帶去了趙大爺家。 趙大爺和樹靈一起留在了老林子里,他的宅子就空了下來。金猊干脆將之征用,給負(fù)傷的弟子休息療傷。 宅子不大,輕傷的弟子將房間讓給傷勢更重的師兄弟,自己則在院子里的空地甚至樹上找了個地方打坐療傷。 慕從云進來之前,弟子們還在三三兩兩地說話聊天,氣氛十分熱烈。但他剛邁過門檻,便如同按下了靜音鍵一樣,所有人瞬間收了聲。打坐的挺直了腰背口中默念心法口訣;扯開衣襟上藥的急急忙忙整理儀容正襟危坐;還有那吊兒郎當(dāng)坐在樹杈上晃腿的,掩耳盜鈴藏在枝葉后,只恨不得再次鉆回樹里去…… 感受到明顯氣氛變化的慕從云無聲嘆了口氣。 他領(lǐng)著少年走到許曜面前,交代道:“給他尋個地方住,他暫時和我們一起,等離開時再給他尋個地方安置?!?/br> 許曜站的筆直,小雞啄米點頭。 慕從云見所有人都如臨大敵,略微頷首后便御劍離開——他先前住的房間也讓了出來,左右他修為高,以打坐代替睡眠也可以。 沈棄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嘴角微不可察地翹了下。 這個新身份雖然上不得臺面,但竟然出乎意料地好用。 有趣。 大師兄走了,許曜才放松下來,招呼沈棄道:“實在沒有空屋子讓你擠了,這幾日你就和我在廊下擠一擠吧?!?/br> 邊說他便來搭沈棄的肩,但手伸出去卻落了空。 他詫異看去,就見沈棄擰著眉看他,眼里似有嫌棄。 許曜:??? 他懷疑自己看錯了,再要細(xì)看時,卻見對方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誒,你要去哪兒?”大師兄的交托他不敢輕忽,連忙追上去要抓沈棄的胳膊。 但伸出去的手再次落了空。 他莫名看了看屢屢抓空的手,只能追在沈棄身后喋喋不休:“休息的地方在那邊,雖然差了點,但至少也是個落腳的地方。你要是嫌棄簡陋,等我們走之前再給你安排個好些的……” 真聒噪。 沈棄攥起手指,眼中劃過殺意。 不過在看到前方屋頂上的白色身影時,他又很好地收斂了。 只這一會兒他已大致摸清了對方的性情,一言不發(fā)地走到屋頂下坐好。 許曜看看屋頂上打坐的大師兄,再看看屋檐下的沈棄,在心里大逆不道地想,兩個鋸嘴葫蘆湊在一塊,真叫人頭大。 被驚動的慕從云看見坐在屋檐下倔強的身影,竟很輕易地就明白了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