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聽完故事的圣沃爾一聲冷哼，“臉皮真厚啊，芭芭拉，事到如今，你不會還以為你的話對我有用吧？”

    老太太手叉腰，“我更好奇，你不會到了今天還喜歡我吧？”

    圣沃爾說：“我學(xué)習(xí)了很多人類取悅女性的方法，然后我現(xiàn)在看到了皺紋滿面的你。”

    芭芭拉：“嗯？”

    圣沃爾：“我冷靜了?！?/br>
    芭芭拉仰天大笑，“很好，以后你別叫我公主殿下了，你叫我奶奶吧?！?/br>
    圣沃爾：“你有病嗎？”

    芭芭拉：“啊，已經(jīng)開始關(guān)心我了嗎，真孝順啊?！?/br>
    圣沃爾：“％￥#@％￥#％&”

    芭芭拉：“％#％#@&％#@”

    ……

    柏莎、迦南看著他們左一句、右一句，最后還飆龍語的爭吵，整個看呆。

    坎普跟得上他們說龍話的速度，他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

    伍德縮在角落，不敢動彈，他還以為那個女人是龍王的舊情人，來為人類說情。

    現(xiàn)在看來，她分明就是來吵架的！

    等到一人一龍吵完，他們都已氣喘吁吁，旁觀者包括坎普都有些看累。

    圣沃爾歇息了會，才把惡狠狠的目光從老太太的身上移走。

    他轉(zhuǎn)向柏莎，說：“柏莎，你的母親很聰明，這個女人和我確實是熟人，但我不會再為了她改變決定。”

    柏莎注視著圣沃爾的金眸問：“那您的決定是？”

    圣沃爾說：“還要等，等我的一位屬下回來?！?/br>
    屬下？圣沃爾的屬下是誰？一頭龍嗎？

    柏莎茫然，可既然龍王這么說了，他們其他人也只好等待。

    等了不知多久，眾目之下，一顆嬌小的洋蔥從黑暗中走出，朝圣沃爾步去。

    柏莎沒忍住地喊出聲：“羅伯特？！”

    羅伯特毫不理會，它徑直地走到圣沃爾遞出的龍爪上，圣沃爾抬起爪子，龍頭低下去，讓洋蔥靠到他耳邊說話。

    過了會，圣沃爾點頭，“是嗎，我知道了?！?/br>
    洋蔥羅伯特從圣沃爾的爪子上滑下，這頭黑龍又一次看向柏莎。

    龍的金眸將柏莎牢牢盯視，他的聲音一字一頓，極具威嚴：“柏莎，我可以答應(yīng)你，不向你們發(fā)起戰(zhàn)爭，但我需要你們?yōu)槲易龅饺隆！?/br>
    既然是談判，龍族自然會提出要求，這是柏莎在來之前就已做好準備的事。

    可是，在前來的路上，她也在想，他們要為龍做什么，才能彌補當(dāng)年的罪孽？

    答案是，怎么都不夠。滅族之仇太大，哪里可能輕易磨滅？

    在聽到圣沃爾說出第一件事后，柏莎整個人都怔住了。

    圣沃爾說的是：“第一，我需要你們將人類魔法的真相告訴所有人。”

    這、這這簡直就是白送的一件事?。∵@件事就算圣沃爾不說，他們也會做！

    星谷的法師們已在對真相口耳相傳，柏莎作為學(xué)院的校長，和奧瑪商量好要率人修正《魔法史》的內(nèi)容。

    至于魔法塔那邊，柏莎回頭看向伍德……代理塔主伍德聽見圣沃爾的要求，眼中流露出堅定的光芒。

    圣沃爾看見他們的反應(yīng)，他既無表態(tài)也無停頓地，說出了下一件事。

    圣沃爾說：“第二，我需要你們在法律中制定關(guān)于龍的律法，保護我們不受傷害、龍鱗不被偷竊?！?/br>
    柏莎：“！”

    這第二件事聽起來比第一件事還要容易，她是在做夢嗎？

    圣沃爾沒理會柏莎呆滯的表情，繼續(xù)說下去：“第三，我需要你們每年為我們獻上寶物，寶物的內(nèi)容視我們需要而定，食物、黃金、工具都有可能?！?/br>
    柏莎聽到第三件事，松下了一口氣，因為這聽起來終于像是個“要求”。

    誰想，圣沃爾的話還沒有說完。

    他的后半句是：“作為交換，我們會為你們提供等值的龍鱗，具體的價值換算之后再議?！?/br>
    柏莎：“……”

    柏莎已經(jīng)大腦空白，她失去了思考和言語的能力，她回頭看迦南、伍德，發(fā)現(xiàn)這兩個人也都張大嘴巴，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

    坎普、老太太倒是沒什么反應(yīng)。

    圣沃爾已經(jīng)說完了他的三件事，他打了個哈欠，整條龍趴了下去。

    圣沃爾說：“好了，我要說的已經(jīng)說完，我給你們?nèi)斓臅r間考慮，三天后把答案告訴我?！?/br>
    柏莎立刻回：“好的！”

    她怕晚一秒回答，圣沃爾就會反悔，她倒是不怕圣沃爾的話里有陰謀。

    她知道，強大到龍這樣的種族，是沒有必要玩弄陰謀的。

    人類才需要玩弄。唉，歐恩法師，一切都因他而起……

    “哦，對了?！笔ノ譅栍忠淮伍_口，嚇得柏莎抬起了頭，以為他要反悔。

    但沒有，龍王只是朝迦南的方向抬了抬龍爪，柏莎看見一抹溫柔的白光罩住迦南的左眼。

    光芒散去后，迦南那只失去的眼睛已然恢復(fù)如初。

    這是何等強大的魔法?。?/br>
    迦南撫著眼睛，微微震驚，“謝謝您，叔叔?！?/br>
    圣沃爾擺了擺爪子，“快走吧，我沒用的侄子。魅魔和龍的混血就是不行……”

    柏莎和迦南手牽手離開時，聽到了圣沃爾的后半句呢喃。

    他們好像已有些明白，這位“叔叔”是頭嘴硬心軟的龍。

    可就算再怎么心軟，他對人類也有點過分寬容了吧……

    這份困惑，不只是柏莎一個人有，等到所有人離開，芭芭拉攜著困惑走到圣沃爾面前。

    “告訴我吧，圣沃爾，是什么讓你轉(zhuǎn)變了對人類的態(tài)度？”

    “為了你，芭芭拉，我·愛·你。”

    芭芭拉對這聲干癟的“我愛你”回以干笑。

    “哈·哈·哈，你還是和過去一樣幽默。說吧，到底是為了什么？”

    圣沃爾已經(jīng)趴下，他合上眼睛，囈語般地同芭芭拉講述起這百年的事。

    -

    我死的時候，我發(fā)誓等我復(fù)活，我要把人類全都燒光、殺光！

    而在那之前，我必須先忍受一場完整的重生。

    我第一次重生，是在一個人類法師的軀體里。

    他資質(zhì)一般，三十六歲才成為大魔法師，夢想是成為一位人神。

    我在心里嘲笑他，人神？不過是我降生的容器罷了！

    他聽不到我的聲音，就只是不分晝夜地學(xué)習(xí)，他的勤奮弄得我也無法休息。

    這就是人龍共體的麻煩之處，我們的意識相互影響，尤其是在他成為半神前，他連我的存在都察覺不到。

    他學(xué)習(xí)，我跟著一起學(xué)習(xí)，他熱愛，我跟著一起熱愛。天啊，我堂堂龍王竟然在陪著螻蟻學(xué)習(xí)魔法？

    可是，這叫什么魔法？人類根本沒有自己的魔法，這只不過是場幻影，是我施下的詛咒！

    然而，他對此一無所知，他不斷努力，他相信努力就會有回報……

    該死，我開始同情他了，我開始期待他能夠成功了。

    不！這種事絕不可以，我不會讓他成功！我的怒火擊向他的身軀，他被撕裂，他凄慘喊叫，他以為這是學(xué)習(xí)的一部分，以為熬過了就好。不，你死了，你馬上就會死，而我會前往下個人類的軀體里重生！

    我就要開始得意，他的精神卻先于rou|體離世，身體被短暫交給了我，我通過那雙人眼，看見歐恩，歐恩就那樣冷冰冰地看著“我”，看著他同類的尸體。

    那一刻，我的心臟驟痛，我回想起這個人研讀魔法的日夜，他的熱愛，他對未來的向往……沒了，全都沒了！

    他這一生都被魔法毀了！都成了泡沫！我又問自己，這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沒有關(guān)系，我又為什么要痛苦？

    我心底的痛苦究竟是源于龍，還是源于這個人類？

    我迷茫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我經(jīng)歷了幾乎同樣的事。第四次的時候，我已有意對那個人溫柔，他只是單純地承受不住龍的降臨。每一次，我都能從他們身上感受到痛苦，每一次，我都能看到歐恩那種冰冷的目光……

    我現(xiàn)在閉上眼，還能回憶起那一幕。那種夢碎了，人生被戲耍的感覺，太痛了！遠遠勝過軀體的疼痛，只有被你背叛能與之相比，但又不同。

    這種痛，我從前沒有體會過，我為龍的時候，不知道什么是弱小，什么是無能為力，我連恐懼是什么都不知道。

    現(xiàn)在我知道了……被強者踩在腳下，無法動彈，無法反抗，尊嚴被碾碎，希望被摁滅，就只能靜靜等待著死亡。

    這些天，我回到了龍的軀體里，我躲在這，不做別的，就是哭泣。我在發(fā)泄我曾經(jīng)遭受的痛苦，在那些人類軀體里感受到的痛苦。

    我意識到，我的復(fù)仇已經(jīng)完成，我的怒火已經(jīng)平息，以后我的同類降生還會撕裂更多人類的身體，我還要希求什么呢？沒有什么值得燒的。那些人，那些普通人，他們原本就什么都沒有……

    你知道嗎，我身體里現(xiàn)在這個叫拉托納的人類，他的一生都被歐恩安排，他自以為的愛情也是歐恩安排的部分。歐恩戲耍了他，我也是。我明明知道柏莎的戀人是龍，我故意不告訴他。

    所以，我留下了他，讓他存在著吧，哪怕只是意識……

    -

    聽完圣沃爾的話，老太太沉默了很久。

    她開口時，手背在身后，聲音很慢很慢：“你變了，圣沃爾?！?/br>
    圣沃爾仍然合著眼睛說：“是啊，我變了。過去的那些年，我想了很多很多，我在想，為什么人類那么小的軀體，可以承載那么多的痛苦？”

    他停了停，又說：“而我吃了你jiejie們的時候，你是不是也是那么痛苦？”

    他說到這，眼睛微微張開，金眸朝向老太太，“對不起，芭芭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