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如果力度超過數(shù)字太多，會怎么樣？”

    “太多、或太少，都屬于不合格。如果對同一個靶子進(jìn)行了三次不合格打擊，這里的地板會隨機塌陷一塊?！?/br>
    迦南低下頭，看到大家的腳下都有著方格地板，每格地板大概足夠兩個人站立。

    “看那邊?！眴讨沃赶蛴?xùn)練場角落的白色靶子，那個靶子上寫有數(shù)字100。

    喬治說：“這是個安全靶，它的目的是協(xié)助挑戰(zhàn)者了解，數(shù)字100大概代表著什么樣的力度，它被擊退后會再次重生，它被擊錯也不會有任何懲罰。”

    迦南看向安全靶，躍躍欲試，“我可以對它試一次嗎？”

    兩位人類法師都朝他微笑點頭，鼓勵道：“去吧?！?/br>
    迦南點點頭，面朝向白色靶子，開始施法。

    100是什么概念呢？應(yīng)該……是不用太多魔力的意思吧！

    迦南隨意地打出一擊，光箭飛射出去，直中靶心，“滋滋”響聲后，白靶被火焰包裹，倒成了一堆焦木。

    這就是擊退嗎？迦南眨眨眼睛，看著白靶，等待它重生。但，重生久久沒有到來。

    他困惑地轉(zhuǎn)過頭，見到兩位人類法師哆嗦著身體，合不上嘴巴。

    “不愧是梅爾達(dá)的孩子啊?！眴讨屋p聲感慨。

    “您說什么？”柏莎沒有聽清。

    “我說，不愧是梅爾達(dá)的孫子?！?/br>
    “梅爾達(dá)也這么厲害嗎？”

    “除了我爺爺，恐怕人類法師里沒人是她的對手?！?/br>
    “歐恩連人神都沒有成為，卻這樣強大，這是不是說明，法師等級、龍化程度，都不能概括法師的實力呢？”

    “本來就是這樣。遺憾的是，很少有人能懂這個道理，如果世上所有人都在追求等級，一個初級魔法師還怎么敢去學(xué)習(xí)中級魔法師的魔法呢？而真相是，他只要想學(xué)，他就能學(xué)會。”

    柏莎沉默了，她想到了洛克山的法師米爾，他看到安息杏時，那復(fù)雜的眼神，現(xiàn)在，她明白了。

    無名法師看透了世界。等級是人為構(gòu)造的概念，神明也沒什么好執(zhí)著成為的，如果法師的終途是成為某人的盤中餐，那或許，這一切，還及不上停下來看一場日出。

    他們交談結(jié)束時，魔物青年向他們走來。

    “老師，那個白靶為什么沒有重生？”

    “因為，它被你摧毀了?！?/br>
    柏莎按住太陽xue，她想起了學(xué)院的那臺被他摧毀的魔法測量儀器。

    “我……已經(jīng)努力克制力氣了?！?/br>
    “嗯，我知道。”

    柏莎走過去，揉搓了兩下他低下來的頭發(fā)，他被水打濕的頭發(fā)還沒有干，不過她并不在意。

    “喬治大人，”安慰好她的“大狗狗”，她回頭看喬治，“這一關(guān)還是交給我們吧。”

    “沒問題，我好久沒有施展過魔法了。”喬治活動了兩下手掌說。

    這位中年外表的法師身上，看不出一點年過百歲的痕跡。

    柏莎想過，喬治會不會也吃過龍rou，但她又想，有些秘密，還是埋藏起來比較好。

    另一方面，她同喬治一樣，已經(jīng)好久沒釋放過魔法。一想到現(xiàn)存的魔晶石，可能源自某個人類法師身上落下的龍鱗，她就覺得毛骨悚然。

    可是，即使知道，又能怎么樣？要同黑暗對抗，自身亦必須掌握黑暗的力量。

    因此，她抬起了手——

    數(shù)十枚魔法光彈“咻咻”在迷宮間穿梭，一個個靶子應(yīng)聲倒下。

    迦南崇拜地看向他的老師，“老師，您好厲害！”

    柏莎苦笑，“厲害的是你啊，笨蛋，你已經(jīng)強大到把安全靶都摧毀了。”

    “可我覺得，能夠精準(zhǔn)控制力度，才了不起?！?/br>
    “是嘛，謝謝你的夸獎?！?/br>
    柏莎停下動作，她已完成她這邊半場的靶子，另外半場由喬治負(fù)責(zé)，他半分鐘以前就已完成，在等她了。

    他們兩個在中央?yún)R合，交流了下剛才的戰(zhàn)斗心得。

    “比真實的力之迷宮簡單很多?！卑厣f。

    “基恩看來是有意調(diào)低了每個迷宮的難度。”喬治說。

    迦南聽到他們的談?wù)?，松了口氣，看來他摧毀白靶，也有白靶不如真實的力之迷宮堅韌的原因在。

    又一次提到基恩，柏莎忍不住問道：“喬治大人，可以和我說說她嗎？”

    柏莎人生第一次用“她”形容基恩，這感覺怪極了，她既有和基恩同為女性的驕傲，又有不知道基恩為何掩飾女性身份的困惑。

    喬治看柏莎，“你想知道哪方面的事？她的性別，還是她的成就？”

    柏莎說：“所有人都了解基恩的成就。我不懂的是，她為什么要以男性的身份拿下這些成就？”

    喬治說：“這個故事很長。首先，要說到基恩是怎么開始學(xué)習(xí)魔法的，你們都知道我爺爺開創(chuàng)的學(xué)徒制度吧？”

    迦南聽到“學(xué)徒”兩個字，迫不及待地說：“我是柏莎老師的學(xué)徒?！?/br>
    喬治笑了，“我知道。那么，你們又是否聽說過，歐恩是第一個踐行學(xué)徒制度的法師？”

    聽到這一問題，柏莎和迦南互看一眼，他們都想起了迪夫的話。

    迪夫說過，歐恩招收了一個漂亮的女學(xué)徒，還和對方有過一場愛情故事。

    難道說，那個女學(xué)徒就是基恩嗎？

    柏莎將迪夫的說法轉(zhuǎn)述給喬治，接著，她見到喬治眉頭緊蹙，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喬治說：“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聽來的，但這種說法太荒謬了，還是讓我來告訴你們吧。”

    喬治穩(wěn)了穩(wěn)嗓音，開口了：“那時，我爺爺二十多歲，剛創(chuàng)立魔法塔，準(zhǔn)備招收一些法師進(jìn)入塔內(nèi)跟他學(xué)習(xí)。很多貴族的孩子都來報名，爺爺給他們出了道簡單的考題，大概就是漂浮魔法之類的吧。衣著華貴的孩子們在爺爺面前站成一排，他們一一施法，卻都沒有一個能夠放出個像樣的魔法。這時，爺爺聽到一記笑聲，他看過去，在角落看到一個黑漆漆的‘小孩’，走過去才發(fā)現(xiàn)是個十六、七的少女，她太瘦了，身上破爛，是個流浪漢。

    “爺爺問，你為什么笑。少女說，這么簡單的魔法他們都放不好，太笨了。爺爺說，那你來。爺爺遞給少女一塊魔晶石。少女攥住石頭，放魔法，沒一會就放出來了，放得又好又精準(zhǔn)。相信你們聽到這，已經(jīng)猜到，這個少女就是基恩了吧？

    “爺爺賞識基恩的才能，他想讓基恩進(jìn)魔法塔學(xué)習(xí)，但貴族們反對。為了對抗他們的反對聲，爺爺創(chuàng)立出了學(xué)徒制度。所以說，這一制度原本就是爺爺為基恩一人創(chuàng)立，自然，他第一個招收的人就是基恩。”

    柏莎、迦南兩位年輕人，認(rèn)真聽完了喬治的講述，他們的表情看起來都有些茫然。他們還未聽出，喬治的話和迪夫所說的有什么矛盾。

    甚而，忽略歐恩為人的話，喬治的故事，讓人覺得有些像浪漫愛情故事的開場。

    喬治了解他們在想什么，“如果你們在期盼后面有甜蜜的愛情故事，你們最好不要再聽下去了?！?/br>
    柏莎：“您的意思是？”

    喬治：“假如說，基恩就像你們聽來的一樣，是個漂亮女人，后面的故事也許都會美好下去?？上?，基恩不是，她不僅不漂亮，還奇丑無比。她進(jìn)入魔法塔學(xué)習(xí)后，遭到了幾乎所有法師的孤立，他們欺負(fù)她，當(dāng)她面說她長得惡心，這些惡意源于嫉妒，他們憎恨她這樣丑的人卻有那樣非凡的才華。只有爺爺憐惜她，他是她老師的同時，也是她唯一的摯友?！?/br>
    柏莎攥緊了雙手，她為基恩的命運感到不公，那些欺負(fù)她的法師，恐怕連《魔法學(xué)》的一章都寫不出來吧！

    迦南感慨：“還好基恩的身邊有歐恩?！彼?jīng)也遭受過孤立，有人覺得他漂亮但清高，有人覺得他怪異。他明白，那種時刻，有人支持是多么重要。

    但這個故事還沒有結(jié)束。

    喬治長嘆了聲，將故事繼續(xù)：“摯友？是的，他們最開始是摯友。可男人和女人又哪來單純的友誼？有天夜晚，爺爺強行和基恩發(fā)生了關(guān)系?！?/br>
    故事陡然轉(zhuǎn)折，令兩位聽眾露出了驚愕表情。

    他們懷疑自己聽錯了，那個支持著基恩、給予她精神支撐的老師，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

    喬治自己說到這，聲音也沉重了幾分：“這件事發(fā)生的第二天，基恩嘶吼著要把歐恩的罪行公之于眾。她的確說了，結(jié)果招來的全是對她自己的嘲笑。誰會信她的話呢？爺爺是最偉大的法師，還很英俊。她是個女人，還是個那么丑的女人?！?/br>
    迦南好不明白，“為什么他們不相信基恩？歐恩犯下的罪，和他是否偉大、是否英俊有什么關(guān)系？”

    喬治同情地看著迦南，“人類的世界比你們要復(fù)雜得多。富人永遠(yuǎn)不會搶窮人的金子，美麗的人永遠(yuǎn)不會侵犯丑陋的人，大家都是這么相信的?！?/br>
    迦南更不明白了，“這些道理太荒謬了，太沒有邏輯了，我不懂……”

    柏莎握了握他的手，“你不需要懂，你是對的，這些事就是荒謬?！?/br>
    哪怕有千萬人將其奉為真理，荒謬的底色亦不會發(fā)生改變。

    迦南回握住老師的手，他發(fā)現(xiàn)她的手好冰涼，他暗暗靠近她，將她半摟進(jìn)自己懷里，他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身體顫抖得厲害。

    柏莎的顫抖源于憤怒，因為她知道故事還未結(jié)束，那天夜晚只是基恩噩夢的開始。

    “后來呢？”她問喬治。

    喬治說：“后來，爺爺找基恩談話，大意是，你離開塔，就再也學(xué)不了魔法。基恩那時已開始撰寫《魔法學(xué)》，如果離開了塔的支持，她不可能完成那本著作。我不知道她當(dāng)時經(jīng)歷了什么內(nèi)心掙扎，總之，她留下了。也是從這天開始，法師基恩真正的誕生了。前面，我用‘基恩’這個名字稱呼她，是因為我不知道她是‘女人’的時候叫什么名字?！?/br>
    柏莎：“您的意思是，基恩這名字自一誕生起，就是作為男人存在？”

    喬治：“嗯，這應(yīng)該是我爺爺?shù)闹饕?。我必須說，這是個聰明主意，要不然基恩不會這么有名，也不會留下《魔法學(xué)》。”

    魔物青年又一次困惑了，“喬治大人，我讀過《魔法學(xué)》，那本書很偉大，閱讀的過程中，我從未在乎過作者是男還是女。這有什么重要的呢？”

    喬治：“這太重要了。柏莎，你問我，她為什么要以男性的身份拿下這些成就？我回答你，如果她是女人，她的那些著作都將不能稱之為成就?！赌Х▽W(xué)》會變成一堆廢紙，大家會在閱讀前就鄙夷地將它扔掉?！?/br>
    柏莎啞然，但她并非不能夠理解喬治的話，她知道，很久以前，女法師的地位要比現(xiàn)在低微得多。

    可是現(xiàn)在，“喬治大人，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為什么不能說出基恩的性別呢？”她問。

    喬治大笑，“柏莎，你還是太年輕了?！?/br>
    柏莎：“我想錯了嗎……”

    喬治：“我告訴你會發(fā)生什么吧。什么？寫出鼎鼎大名的《魔法學(xué)》的法師是個女人？魔法界會瘋狂的！這種瘋狂過后，你以為帶來的會是女性法師地位的提升嗎？不，不會。你們現(xiàn)今的地位，恕我直言，是被施舍的?！覀円呀?jīng)有這么一大片，那么分你們一小片也沒關(guān)系’。如果這件事被顛覆呢？什么，和歐恩難分高下的基恩，每個法師都在讀的《魔法學(xué)》，竟然是女人寫的！你們以為他們會愿意分給你們半片魔法界嗎？不，不會！他們會惱火地掠奪掉你們最后的一點容身之地！”

    柏莎的嘴唇緊抿成了一線，她和她的戀人，兩個過于年輕的孩子，怔怔地望著老人。

    他們都不再說話，他們都無話可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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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時間之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