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漫長的沉默過后，他輕輕在她鬢邊印上一吻。

    芙姝見他肯服軟，又想到了件有意思的事。

    她指尖劃過他的胸膛，輕聲道：“和尚，你同你的弟子都是這樣洗髓的嗎？”

    “不是。”

    芙姝經(jīng)常會說些不經(jīng)大腦的胡話，對此妙寂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此前凈空山的弟子洗髓都是一批批的，就像下餃子。

    他解釋道：“只是池水太深，初次洗髓疼痛難忍，凡人之軀更是難以忍受?！?/br>
    而芙姝也是第一個修習(xí)金剛身法的女子，他怕出意外。

    芙姝興致缺缺地聽著，說到底這人還是覺得她太弱了唄。

    “凈空山每人都需修習(xí)金剛身法，而洗髓是修金剛身法之前提，能凈、治身，脈之氣，去全身之濁氣，還可祛病、健身、常樂、長壽，增智開慧……”

    “停停停，我知道了。”

    金剛身法……

    她見凈空山人人都魁梧健碩，那她修習(xí)這個身法，會不會也會變得魁梧健碩？

    若是日后她回到大雍，被史官見了，那史官便有理由寫：“芙姝是一位魁梧女子，身形高大強(qiáng)壯，雙臂孔武有力，身軀壯碩得好像一堵墻……”

    想到這，芙姝一臉驚恐地別開他的臉，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大腿。

    “那我日后若是變得很魁梧很健碩怎么辦？”

    男人干脆答道：“不好么？”

    芙姝被堵得說不出話。

    “若想在太華山修行，身體康健乃是第一位……”

    “我是問，我的身材會不會變得不好看？”

    “何謂不好看？”

    芙姝抬目望他，他也垂眸凝著她。

    “世人所求不過一副皮囊，若是這樣，只要身體康健，周身無阻，氣血通暢，三業(yè)清凈，樂明無念便是最好看?！?/br>
    她看著他，心臟在沉緩跳動。

    忽然想起宮里的女官時常教習(xí)她，女子要柔婉，要端莊，要乖巧懂事，要順從夫君，孝順兩親，而宮外的女子也總是在追求女子要細(xì)瘦白嫩，要描眉涂黛，纖腰要盈盈一握等等……

    芙姝雖然從來不把這些話放在心里，可耳目濡染久了，潛意識還是會被這些教條無聲蠶食，她往往也是后知后覺地才發(fā)現(xiàn)，自己某些時候的想法竟然也會被這些教條所束縛！

    自小她心底就有個淡淡的執(zhí)念，引誘著她反叛又出格，她想，那大抵是個與皇宮八字不合的執(zhí)念，而且，她似乎從出生那天開始就已經(jīng)很厭煩這些東西了。

    所以她既不乖巧懂事，也不柔婉端莊，為世人所厭，為兩親所不喜。

    可她這個夫君，似乎有些不一樣的想法……

    芙姝甩甩頭，這個想法不可取，一定是她今日泡池子太久產(chǎn)生了錯覺。

    遠(yuǎn)處佛殿里的鐘聲穿透云霧，直抵人心，此時天色近晚，一日的修習(xí)也將結(jié)束。

    他道：“該起了?！?/br>
    芙姝才發(fā)覺，身上早已不痛了。

    ……

    此后的幾個月，芙姝都在跟著彌空鍛體，聽說山下的邪祟已經(jīng)除得差不多了，下山除祟的弟子也回來了，冷清許久的太華山又逐漸熱鬧起來。

    今日太華宗設(shè)了接風(fēng)宴，是專門給下山的弟子設(shè)置的，大家都能去，芙姝也接到了妙寂的傳音信息，太華山暫時是安全的。

    傍晚，芙姝隨著彌空來到太華主山，現(xiàn)場果然已經(jīng)熱鬧非凡了，每個宗門都有宗服，五顏六色的，看得芙姝眼花繚亂。

    而芙姝今日只隨意穿了件素色的直領(lǐng)對襟襦裙，身姿清雋如少年，要說最顯眼的，便是她頭上那條粉紅色發(fā)帶。

    雖然有些不倫不類，但是芙姝喜歡，反正她今日只是來見見世面的，打不打扮無所謂。

    一白衣女子在她身旁雀躍道：“心驚膽戰(zhàn)了幾個月，如今終于能吃頓好的咯！”

    “是啊，咱宗門日日管制，出入特別不方便，想下山吃碗餛飩都要經(jīng)過大掌門審批！”

    彌空皺皺眉，帶著芙姝邊走邊說：“這些人真是不懂師尊的良苦用心，若不苛刻，又如何能維持山中秩序？又如何能迅速結(jié)束戰(zhàn)斗？”

    芙姝不置可否。

    她看到不遠(yuǎn)處的太華山的師姐們正在舞劍，她便甩開絮絮聒聒的彌空，一頭扎了進(jìn)去，舞劍完畢后，又替她們拍手叫好！

    見她是生面孔，幾個大jiejie紛紛朝芙姝圍了過來，一雙大眼亮晶晶的：“好漂亮的小師妹呀，你是哪個宗門的？以前沒見過你呢！”

    “凌師姐你都嚇到人家了！”

    芙姝瞬間就被香香軟軟的女孩子們包圍了。

    當(dāng)她自報(bào)家門后，一眾師姐又向她投來些許同情的目光。

    在他們印象中，妙寂雖然長了張美艷的臉，罰起人來卻是凌厲又不留情的。

    “沒事，你日后若是在那和尚堆里待悶了，便來太華宗尋我，我叫凌微！”

    芙姝趁機(jī)拋出了橄欖枝，甜甜一笑：“謝謝凌微師姐，我，我想學(xué)太華宗的劍法！”

    凌微眉頭一挑，可是她知道芙姝是凡人之軀，這劍法大概率是學(xué)不成的，可是她不好弗了芙姝的興：“好啊，咱們太華宗有許多漂亮的劍法呢，學(xué)起來也很容易的！”

    漂亮的東西一般都不實(shí)用，芙姝知道的，她斂了笑意。

    忽然，凌微的面色變得有些僵硬，她客套地朝芙姝笑了笑：“好像是尊者來了呢，咱們先走一步，小芙師妹得空記得來太華山習(xí)劍啊！”

    芙姝何曾聽不出話里的客套，可是她早就習(xí)以為常，反正只要凌微最后肯教她習(xí)劍就好了。

    太華山夜涼如水，滿地清輝，晚風(fēng)拂落一樹皎白梨花。

    她轉(zhuǎn)過身，只見不遠(yuǎn)處的佛者面容冷雋，鴉睫微垂，月色清輝落了滿身。他旁正站著其他宗的掌門，他似乎也在認(rèn)真攀談，沒注意到她。

    孑然獨(dú)立的妙寂是高不可攀，無比自持的，如今這樣和藹地同人攀談，倒是有了幾分人氣。

    她抿抿嘴，欣然轉(zhuǎn)身走向別處。

    她走遠(yuǎn)后，佛者才慢慢將目光轉(zhuǎn)移至她的背影。

    宴席很快開始，因?yàn)樗遣邉澫律匠畹闹髁?，所以席位特別靠前，跟幾個宗門的長輩們一起入座。

    掌門們都有自己的夫人，而芙姝卻坐在弟子席里，同彌空吃著花生米。

    “你應(yīng)該同師尊坐?！?/br>
    “我不要同他坐，他的席位都沒有葷菜?！?/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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