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真相一隅

    案發(fā)地內(nèi)，云曦主仆仍舊在進(jìn)行細(xì)致的篩查取證。

    雖然房內(nèi)因火勢燒毀了不少東西，泰半物件幾不可見，但云曦仍舊能夠從周圍的一些物件殘渣和未燒盡的東西里拼湊出大部分案發(fā)時的場景。

    主仆二人一個搜集物證、一個分裝，很快就將不大的屋子悉數(shù)搜查干凈。

    為保險計，云曦和青果還擴大了觀察的范圍，將周圍其他房間亦好好地探看了一番。

    陸青帆帶著工部官員進(jìn)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云曦已經(jīng)不在案發(fā)地，而是在隔壁房間勘探。

    “這邊請。”陸青帆習(xí)以為常，招呼工部的官員進(jìn)爆炸案發(fā)地。

    “陸侍郎客氣。”冷海請來的是正六品工部主事康冬大人。他品階雖低、卻極為擅長火器火藥一途。

    康冬一進(jìn)屋就發(fā)現(xiàn)了那處放置煙火、引發(fā)爆炸的源頭。

    他眼神征詢陸青帆，陸青帆略一頷首，肯定了他的推論。

    康冬蹲在地上抹了一把周圍的黑灰聞了聞，又沿著那處痕跡四周尋找了片刻，沉聲道：“如陸侍郎所言，這不是普通的煙花，是專門找人配出來的火藥?！?/br>
    “確定？”

    大明律法，除了礦產(chǎn)、冶鐵等業(yè)以及軍中可以使用火藥，尋常百姓是嚴(yán)禁持有火藥等物的。

    制作煙花的商販更是需得經(jīng)過層層篩查審批才可開張行事，饒是做生意也需得有官家嚴(yán)查督行。

    如今，康冬竟然這般篤定那就是火藥。

    “此物威力遠(yuǎn)勝煙花，足足有尋常煙花的七八倍威力，故而一旦引燃才會轟然爆炸、引起火勢。”

    云曦主仆勘探完之后剛回案發(fā)地的房間，就聽到了康冬大人的篤定之言。

    她心頭一顫：有人故意將這些江南學(xué)子引入客棧內(nèi)，伺機殺害、還偽裝成了如今意外的模樣。

    若非眾人因了前番諸事對各種京城案件都十分警醒，只怕還真讓兇犯蒙混過關(guān)、以為這是一場意外了。

    康冬乍一見云曦主仆眼底涌上一抹詫異，沒想到這般地方竟然還有兩個女子在，隨即猜到二人身份，客氣行禮道：“這位便是享譽各個衙門的云仵作吧？”

    “工部的康冬大人?！标懬喾鲃訛樵脐亟榻B道。

    云曦和青果屈膝行禮：“不敢當(dāng)康大人夸贊。有勞大人為刑部勘探煙花成分了?！?/br>
    “都是六部同僚，理應(yīng)互助。”康冬一看到屋內(nèi)的慘況便知，只怕無人幸存。

    “……就算不被炸死，這般足量的火藥燃起火勢也定會嗆死屋內(nèi)人?！?/br>
    云曦聞言，心說海護(hù)衛(wèi)果然找來得是個行家。

    “確實如此。”云曦望了一眼陸青帆和旁側(cè)的于植，指著爆炸處角落道：“三人在桌邊商議面圣之事，寫下了要點、而另外幾人坐在此處出謀劃策?！?/br>
    煙花驀然爆炸后，桌邊的人最先遭殃、火勢一下子將三人吞沒，所有紙硯都燒著了。

    混亂中的火勢內(nèi)，八個人一邊呼救，一邊想要搶奪什么……

    云曦繞著地上幾個尸首發(fā)現(xiàn)時留下的痕跡，驀地水眸一沉：“有人在火勢剛起的時候拿走了什么東西?！?/br>
    “請愿書。”于植喃喃地道。

    江南學(xué)子是來做什么的？請皇上允許江南學(xué)子重新入仕。

    十年之期已到，他們的希望都在那份斟酌了數(shù)日、有諸多江南學(xué)子血書簽名的珍貴請愿書上呈圣聽。

    “既然是文書，放火燒掉便是極好，何必再回來取。”陸青帆想到房檐上抹蹭掉的些許灰塵，墨眸一緊。

    “除非，兇犯和八個學(xué)子都知曉，那份請愿書不懼水火。”

    燒死人、拿走東西，才是以煙花燃爆客棧的原因：一可毀尸滅跡，二可隱藏請愿書的特性。

    云曦眉眼一訝，陸青帆所言不假。

    起碼就她所知的，有數(shù)十種法子利用一些草藥汁和特殊的用料，讓牛皮紙或者是羊皮紙水火不侵。

    陸青帆瞟了一眼云曦的神態(tài)便知他的推論是可實現(xiàn)的，隨即朗聲道：“冷川，派人去江南傳訊，看看他們帶來的請愿書是什么材料?！?/br>
    “是?！崩浯]像冷海那般嘚瑟地掛在房檐上，而是一直隱藏在旁側(cè)的房柱周圍，只不過一直不曾顯露身形就是了。

    康冬和于植見狀，不得不說這身邊有心腹到底是好辦差一些。

    勘探案發(fā)地之事告一段落，現(xiàn)在就是等待幾處消息。

    跟于植分開前，他將江南八位學(xué)子的卷宗也全都交給了陸青帆，儼然是準(zhǔn)備讓刑部全權(quán)接手了。

    “大理寺主執(zhí)行復(fù)核，怎得還要讓本官破案？”陸青帆口中是拒絕、接卷宗的動作卻一點兒不慢。

    于植是真的怕陸青帆還要搞他心態(tài)，忙不迭服軟：“陸侍郎英明神武、斷案如神，又尊于我大理寺，這等棘手之案請陸侍郎統(tǒng)領(lǐng)便是再好不過了?！?/br>
    云曦主仆：“……”

    雖然于大人說得都是實話，可她們還是覺得于大人很狗。

    這是陸青帆被拍得最舒服的一次馬屁。

    他墨眸微瞇，淡淡地道：“有勞于大人了?！闭f完，便兀自上了馬車，竟是沒有要帶于植回城的意思。

    云曦暗地里偷偷吐了吐舌頭，沖于植福了福身就跟青果一起上了馬車。

    于植哭笑不得地目送馬車離去，隨即返身走向另外一處甬道，那里有于家的馬車等著他。

    坐到自家寬敞的馬車內(nèi)，于植小聲喃喃一句：“幸虧我早有準(zhǔn)備?！?/br>
    不然又得被陸青帆暗坑一把。

    馬車上，云曦和陸青帆分別查看了幾位學(xué)子的身家情況，將八人的名字悉數(shù)記下：馬汝培、謝蔚、孔東方、張陽、白廣、傅干、冷昌、汪秀峰。

    “江南學(xué)子若能重新入仕，他們八人的名諱必會流傳千古?！痹脐卣渲氐睾仙暇碜冢滩蛔∴皣@道。

    陸青帆看了一眼云曦，將卷宗放在一旁，沉聲道：“我有樣?xùn)|西給你看?！?/br>
    “什么？”云曦聞言眨眨眼。

    她就知道，陸青帆著急趕往案發(fā)地，必然是因北莽有什么重要線索急于給她的。

    青果一聽是要給自家小姐看，立刻識趣地掀開簾子坐到車板上去了。

    陸青帆掏出手中的一份薄薄的花名冊，“此物是易鐸留給拓跋祿的。”

    拓跋祿之所以親來會面，皆因要將此冊留給追查到煉鐵場案的人。

    “專門留給破了案子追蹤到他的人？”云曦只覺奇怪，這易鐸雖然身死，可行事當(dāng)真是難以揣度。

    她剛翻開第一頁，便看到了曾經(jīng)的廢太子名諱。

    接下來，便是曾經(jīng)聲名赫赫的朝中大員，或獲罪身死、或告老辭官……總之，竟是沒幾個善終的。

    而這些人中，排名第三的赫然是江南學(xué)政白琨。

    云曦渾身一僵、秀容依舊鎮(zhèn)定，唯獨那不住顫抖的睫毛已然泄露了她慌亂的心弦。

    粗糲的大掌握住了云曦的手腕，那溫?zé)嵴菩膫鱽淼臏嘏瘋鬟f著令人心安的炙熱。

    “第四個就是我父親的名字?！?/br>
    陸青帆抿唇說道：“他們早有預(yù)謀蠶食大明清廉的肱骨官員?！?/br>
    他嘴角露出一抹譏誚：“旁得不論，起碼……他們對我們的圣上頗為了解?！?/br>
    包括廢太子在內(nèi)，哪個不是被當(dāng)今圣上的猜忌懷疑逼到絕境？猶想十年前的驚天血案，又有多少名單上的人就此與世長辭。

    云曦抬起清眸，波濤洶涌的清淚逐漸順著秀麗的臉龐滑落：“為什么呢？”

    她爹一生清廉、剛直不阿，最后卻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而這份名單，恰好說明了，她爹也好、那些無辜枉死獲罪受刑的官員也罷，竟然都是這濤濤權(quán)勢下的犧牲品！

    難道坐擁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便可不顧人倫、不忌江山百姓么？！

    第186章 主心骨的魅力

    再也抑制不住胸口那洶涌的情感，陸青帆情難自禁地將云曦緊緊擁在懷里。

    “我不知道，也很難回答?！?/br>
    一個巨大的、殘忍的真相向他們解開了謎底的一隅?？伤麄儏s在這一隅之中見識到了更大的陰謀。

    這份陰謀不僅席卷了曾經(jīng)枉死的清廉官員、還在波濤暗藏的大明王朝深處藏匿著危機的旋渦，不知何時就會驟然掀起驚濤駭浪、改天換地。

    而這一切，必將用更多腥風(fēng)血雨、權(quán)勢紛爭傾軋更多人的性命……

    思及此，云曦倒吸一口冷氣，沉聲說道：“沉冤昭雪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

    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云曦才咬緊牙關(guān)說道：“可江山大亂、百姓流離，也不是爹爹想看到的?！?/br>
    擺在她面前的不僅有十年前的昭雪沉冤，還有大明江山下的暗潮洶涌、危機四伏。

    陸青帆輕輕擦拭掉小女人臉上的淚水，同那雙堅毅的清眸對視，他嘆了口氣：“有時，我倒希望你莫要那般堅強善良?！?/br>
    “大人說得哪里話?！痹脐貜澚藦澝佳郏骸巴稣叩那迕鞴倘粯O為重要，可生者的未來亦舉重若輕啊?！?/br>
    何況，她從不是孤軍奮戰(zhàn)。

    反握住陸青帆的手，云曦低聲道：“我爹的案子必然跟北莽有關(guān)系。他們布局設(shè)計，少不了內(nèi)外勾結(jié)?！?/br>
    一想到皇子中間竟然有人暗中通敵，只為壯大勢力、謀求大位，云曦心頭便是一緊。

    “嗯，我也是這般思慮的。”這才是陸青帆為何急急趕回的原因。

    這份花名冊，只有他們二人、拓跋祿和身死的易鐸知曉。

    “拓跋祿給名單的時候，特意屏退左右，想必他也不愿背負(fù)暗中跟大明勾連的罪名。”

    也就是說，起碼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不是拓跋祿。

    “年紀(jì)也對不上?！痹脐攸c點頭。

    她認(rèn)真地摩擦著花名冊的皮子，這名冊同普通宣紙皮質(zhì)的已然截然不同了，是經(jīng)過藥水處理過的、必也是水火不侵的罷。

    “……我不太明白易鐸。”

    說他大jian大惡、陰狠毒辣，培植了那么多的棋子前仆后繼推翻朝堂、害得枉死了那么多無辜百姓……說易鐸壞到了根兒上，卻仍舊為正義之人留下了些許線索。

    她不理解易鐸究竟作何感想，他又為何行事這般矛盾。

    陸青帆抿唇道：“許是午夜夢回也曾自我否定懷疑，沖動之下便留了這份名單。可他又不敢留在自個兒手里，便交給了拓跋祿保存?！?/br>